范克明对村长的苦衷深表同情,同时,他也热心指点,说:“要我看,事在人为。遇上困难了,不能光着急,瞎发火,得静下心来想办法。”
“软的硬的全用遍,办法全用绝,让周忠他们给境和得我的威力减一半。再不像过去那样;只要我一声令就一齐喊,一挥手,就一齐跑啦! ”
“那得分啥事啥办法。你是村长,不是打杂的,原则上一指示,就轰着别人去干。比如像演剧这事儿,放着铁汉,你不让他抓挠.留着干啥使?”
“我是推给他了。周忠照样顶他。他找文教助理要节目材料,也照样把他推了回来。”
“你应当把他往上推。这回,让他带队,带不起来呀,让他跟王书记交代。他是主管、没话说,别人也说不出啥来。你看对不对?”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张金发听到这儿,一拍大腿,说:“对,对,对,这几天买砖的事J 七把我闹得有点晕头转向,真是当局者迷,局外人清。让铁汉跟王书记汇报,王书记怎么指示,让他回来执行― 这个同志对上级的指示还是坚决执行的。这祥,就可以让他带着上级的令,由他出面,压一压闹事的人,给开展中心工作扫扫道儿。”
范克明说:“要这样,事不宜迟,你赶快去找铁汉,就说区里开会,让他去;我头前一步回去看看,顺便先跟王书记透透情况,让王书记心里边有个底数。”
张金发立即领会了范克明的意思,又感激,又佩服,立刻打起精神长了劲儿,下地穿鞋,就要动身。
范克明拉住他说;杯还有你买那砖的事儿,怎么办?” 张金发说:“王书记没生气,我也放了心;他就是生气了,我也有话说,我犯什么法啦?”
范克明说。“不管怎么样,既然有人暗地告了你,不如小心一点好。依我看,把砖弄到这个大门口里边堆起来,才姓张,才属于你。我劝你赶快办!怜
张金发点点头,把“赶快办”三个字记在心上了。
十九浑身是劲
河冰开,雁归来,酣睡的土地正苏醒,已经到了准备春耕生产的季节。
高大泉率领着卜二个伙伴,告别了首都北京,回到大草甸子,回到他们的家乡。
临动身之前,他们都剃了头.刮了脸,一个个容光焕发。车站领导送给每人· 条雪白的羊肚手巾作纪念,上边印着大红的“奖”字,象围巾似的系在脖子上,洛外精神。他fr 还把行李卷打成像军队的背包那徉,方方正正,显得整齐美观,
他们在天门镇下了公共汽车,正赶上大集日。腰里装着工钱的伙伴们,都急着想到街上逛逛,买一些生产上需要的东西。只有高大泉顾不上这些。他跟大伙约定了碰头的时间、地点,就急忙奔区公所。
区公所是当年日伪大乡占用过的那个酒烧锅旧址。如今,一些房屋重新翻盖,门臼也经过修理,完全变了样子。也许是集日的关系,到这儿来往的人相当多,门口拴着驴,停着车,院子里一群一伙等待着办事情的人。民政助理办公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一片吵吵嚷嚷。
高大泉直奔后院,只见王友清和老区长的屋门都上着锁、就转回来.推开李培林的房门。
李培林正跟女文书油印材料.两手都是黑油墨。他见高大泉
突然进来,高兴地说:“我估计你一听到大雁叫,就在北京呆不住了。坐吧,我这还有一点就印完了,咱们得好好聊聊。”高大泉坐在床边上,朝那一挥子材料看一眼,见那字头标题是“加强领导,做好春耕准备,打好土改后的生产第一仗”,就告诉李培林,他们刚下车,还没回家,想找领导汇报汇报情况。李培林说:“车站上的党支部给咱们写来两次表扬信,你们干得不错。前几天镇上搞会演,老区长还在戏台上宣传了这件事儿。”又问,“这回走一趟北京,收获不小吧?”
高大泉说:“开了眼界,跟工人老大哥学习好多东西。这些东西,都是咱们农民最缺的。这回我们得想尽办法,搞好宣传工作,让庄稼人为建设新中国,为打美国鬼子增加生产,不能光为自己奔日子。这是我得到的一条最大最大的收获。”
李培林说:“你这个收获挺重要。听老区长说,县委梁书记又布置了新任务:等志愿军归国代表团到咱们县之后,开展一个大张旗鼓的爱国主义宣传运动。你这个想法,跟领导上想的完全合调门儿。”
高大泉又告诉他,除了想找区领导汇报之外,还希望得到指示。
李培林说:“这几夭把他们忙得够呛,不一定顾上跟你谈什么。上次县里开会,梁书记批评了城关区的领导,说他们缺少远见,盲目乐观,对土改分了地的农民撒手不管,放任自流,有一个村发生了放高利贷、卖房卖地的事儿。梁书记说,他正试验阻止发生这种间题的好办法,这办法是过去在老解放区传下来的.他说,因为农民讲究耳听是虚,眼见为实,等搞出一点成效的时候再推广。梁书记还说,眼下要加强领导,搞好春耕,保卫土改的胜利果实.我们几个人私下议论,觉着这个问题提得高,提得重要。王书记传达的时候说,咱们区对工作抓得紧,没有撤手不管,有成绩.又说,因为是谷县长抓的重点区,防止万一出漏子,就把干部都放到各片搞检查,老区长也带病一F 去了。”
高大泉听到这些,特别是关于县委侣记的只言片语,觉得很受鼓舞,就说:“我自己有些新的想法,又拿不准,听你这一传达,心里有点谱了。我先回去干,过几夭再找他们吧。”
李培林印完材料,又跟高大泉谈了一些本区的新闻.详细问问芳草地的人在北京的生活情形。高大泉见投进屋里的太阳光已经移到约定跟伙伴们碰头的时间,就告辞了。
伙伴们大部分都已经办完了事儿,在西街的木匠铺门前说说笑笑,等候着还没有到的人。
高大泉立刻发现两种新气象;一是大家的喜悦心情比刚才分手的时候更浓烈了,一是差不多每个人都增加了装备。有的买了新铁锨,有的买了新锄板.有的在粮食市上碰上自己心爱的良种,也买上一些。
吕春江扯住高大泉的袖子:“大泉哥,来,来,你看看我这个玩艺儿。”
高大泉转身一看,见地下放着一条新扁担;扁担的一头吊着行李,另一头,小线绳拴着一件旧褂子的四角,像个网兜子,兜子两端露出两个黑胖胖的小脑袋。他不由得一乐:“酶,你买了小猪?”
吕春江喜幸地用粗手指头抹着下巴须,说:“你忘了,去年刚分了地,我就告诉你,想买只小猪,好多造粪。那会儿办不到,馋得难受。这会儿,我一下子办了双份的。随心了:” 。
高大泉蹲下身,正高兴地端详着小猪患一忽听伙伴籽喊叫起来,扭头一看,周永振红涨着脸从人流里朝这边挤过来。吕春江先闹明白伙伴们喊叫的原因,也跟着欢呼:“这小子,买了牛!”
高大泉赶紧撤下猪怠,跟在吕春江后边迎上周永振。周永振牵来一头小牛犊。这牛犊.方方的脑袋.长长的腰身.
高高的蹄腿,金黄的脊背,雪白的肚皮,像一颗大蚕茧似的,又胖又光亮。
伙伴们一下子围上了他和那头小牛犊,像遇上了他们所有喜事中的最大的喜事儿议论开了。
“别看它这会儿小,从骨架看,有出息,将来一定是一头大壮牛。”
“永振,你这小子真有计算.花一条牛腿的钱,弄到手一个牛的全身子。”
周永振看着来往行人投过来的羡慕眼光,听着伙伴们的夸赞,把他兴奋得那只牵牛的手不住抖动。他擦了擦脑门上边因为过度紧张冒出的汗水,憨笑地说:“当时好几个人围着看,都有心要它。我也顾不上回来找你们当当参谋再定准,一咬牙,就买下了。”“放心吧,保险你没有上当。”
周永振说:“临出门那会儿,我爸爸说过,眼下买大牲口凑不足钱,先买个小的养着,可是没说这回就买。”
“他呀,’只能高兴,不会埋怨你。”
周永振说.“这一下子,我把攒下的全部工资,都掏出来了
吕春江打断他的话说:“别高兴得不知道说啥好了。就算你把行李卷都搭上,也值得。等我把两口猪喂肥了,也学你的样子,买一头牲口使。”
刘祥接着说.“对呀,如今种咱自己的土地了,一定得自己有牲口才行。”
周永振在买到小牛犊的喜悦之中,本来还有一点不安定,这会儿己经全部消失了。忽然,他的两眼又盯住高大泉。别人都说都笑,唯独高大泉光看不吭声。周永振心里又犯嘀咕,就问:“大泉哥,你呢。你还没发表意见,我这事儿办得好不好呀?” 高大泉把凝视的眼神,从小牛犊身上移开,把伙伴们扫一眼,
这才望着周永振回答说:“大伙儿都说了,说得对,我都赞成。我看还有一条最重要,你今天把这小牛犊拉回芳草地,比去年冯少怀拉回的那头黑骡子正道、威风、有前途:”
芳草地的这几个庄稼人,急着往家奔。他们说着,笑着,往前走着,一派兴高采烈、威风凛凛的气势。
高大泉是他们中间最激动的一个。他跨着大步走在前边,遥望着无边无际的大草甸子。那上边是丛林,村庄,升降的鸟群,奔跑的牲畜。远远地看到了芳草地,那儿是用树木的枝条和房屋的瓦脊组成的象墨迹般的轮廓,高台阶的一角灰色的墙壁,官井沿一棵高大的白杨。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最熟悉的,不知为什么.却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新鲜感,奇特的诱惑力,无声无形的鼓动和召唤。
尽管他留恋北京,想念车站,惜别永远不会忘记的那先进的一伙人,可是他心里明明白白:只有大草甸子这块土地,才是他的用武之地,才是他大显身手的地方。
他想着,回到芳草地之后,怎样尽快地把他们在北京的见闻、感受,特别是提高了的思想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