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那样放得开,估计这是一个原因。但他主要顾虑的还是朱安。按绍兴习俗,一个嫁出去的女人被退回娘家,就会被认为是被“休”了,家人的歧视、舆论的谴责将使她处于极难堪的境地,家庭的社会地位也将一落千丈。有些性格软弱的女人竟会因此而自杀。 鲁迅显然是不忍把朱安推到这样一个境地的。在《随感录四十》中,鲁迅谈到自己这一代人的婚姻:“在女性一方面,本来也没有罪,现在是做了旧习惯的牺牲。我们既然自觉着人类的道德……又不能责备异性,于是只好陪着做一世的牺牲,完结了四千年的旧账。” 这正是鲁迅伟大的地方。什么是伟大?能为别人担当起痛苦,就是伟大。郁达夫、郭沫若都是浪漫、潇洒的,他们的选择在当时情况下无可指责,但显然与伟大无关。
而“陪着做一世的牺牲”的,不仅是鲁迅,还有朱安。朱安这个女子,嫁给鲁迅实在是天大的不幸。她如果嫁一个普通的男子甚至就是村夫莽汉,可能也比嫁给鲁迅幸福。贫贱平凡的夫妻总还是夫妻,朱安与鲁迅却实在算不上夫妻。她曾向人诉苦道:“老太太嫌我没有儿子,大先生终年不同我说话,怎么会生儿子呢?”一个妇人对外人说出这样的话,内心的凄楚可以想见。她日常生活的中心就是侍候鲁迅的母亲,也真应了鲁迅当年的话:“是母亲娶媳妇。”与鲁迅相比,朱安更加不幸。鲁迅忍受了漫长的煎熬,最终还是等到了他的“月亮”——许广平;而朱安,却真的“做一世的牺牲”,陪伴她的,只有年迈的鲁老太太,迟迟的日光,夜夜的空房……
过着与世隔绝一般生活的朱安,并非真的心如枯井。其实,她一直在想着改善与鲁迅的关系,只是与鲁迅在人格、思想各方面差距实在太大,渐渐也就没有了机会。 鲁迅和许广平在上海同居并生下海婴,对她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房东的妹妹俞芳问她以后怎么办,她凄凉地说:“过去大先生和我不好,我想好好地服侍他,一切顺着他,将来总会好——我好比是一只蜗牛,从墙底一点儿一点儿往上爬,爬得虽慢,总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力气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是无用。” 读了这朴实而悲惨的言辞,我不禁泪下——一只蜗牛!我怜悯朱安一生悲苦的命运,更惊异于她对自己处境的准确体认——每一个生命都有它对世界的感悟啊。哪一个文学家,就是鲁迅,也没有想到用这么一个比喻来形容朱安吧? 朱安一生的苦难,只有自己知道,这个比喻,也只有她能想象得到。她没有文化,但她深知,她就是一只永远也爬不到墙顶的蜗牛。朱安因这个比喻而定格。如果把封建礼教比作一口深井,鲁迅和朱安都被困在井底,一点儿一点儿往上爬,鲁迅历尽千辛万苦,总算爬上来了,虽然遍体鳞伤;而朱安,永远爬不到头!
我止不住想,像朱安这样一个生命的诞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上帝为什么要安排这么一出荒诞得令人泪下的悲剧呢? 我有一个看上去有点儿过于大胆的想法:鲁迅生命中的两个女人,朱安与许广平,若论谁对鲁迅的影响更大,不是许广平而是朱安。 正是朱安,使鲁迅体味了封建礼教对人性的压抑和命运的荒诞,断了他的后路,刺激他与传统彻底决裂,一往无前、义无反顾地反抗封建礼教,与命运进行“绝望的抗争”。 一个伟人的诞生,往往出于迫不得已。鲁迅文风的阴冷、偏激、滞涩,也与朱安这个背景有关。 从这个意义上说,朱安成就了鲁迅。两个反差极大的生命体被捆绑到一起,激起巨大的思想和情感波澜,不和谐处被极端放大,化作鲁迅沉郁的文字和骇人的意象,惊现于世人面前。如果鲁迅一开始就为妩媚的“月亮”所笼罩,现代文学史恐怕就要改写了。
这,就是朱安的价值。当许广平来到鲁迅身边,鲁迅已经成熟,她看到的,是一个结果。
因此我又想,上帝也许是对的,在他看似荒谬可憎的组合中,包含着深刻的必然。朱安,也许是上帝特意安排到鲁迅身边的。这只小小的在后院寂寞爬行的蜗牛,维系了鲁迅一生的沉重。
鲁迅死时,朱安在北京的宅院里设立灵堂,一身孝服,为鲁迅守灵。
朱安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人。在遗嘱中,朱安说:“灵柩回南,葬在大先生之旁。”
这个愿望显然是无法实现的。她被葬在北京西直门外保福寺村,仍然陪伴她侍候了一生的鲁老太太。
——摘自《读者》2007年第15期P24
流言的自白●王启国 编译
我无视公正,亵渎事实。我能在悄无声息中废掉一个人。我让人心碎,毁灭生命。我狡猾、恶毒,我的力量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强。
我被人引用的越多,人们就越相信我。我活跃在社会的各个阶层,生活的每个角落都有我的身影。受害者们都无能为力。他们不能保护自己免于我的伤害,因为我没有名字,样貌也千变万化。
想追踪我是不可能的。你越是努力地寻找我的踪迹,我越是飘忽不定。我没有朋友,独来独往。我一旦声名扫地,就马上改头换面。
我经常干颠覆政府、破坏婚姻的勾当。有人因我工作不保,夜夜难眠;有人因我茶饭不思,心痛不已。猜疑因我而生,忧伤拜我所赐。清白无辜的人因我容颜憔悴,抱头哭泣。其实,我并不是战无不胜,打败我很简单,只需要远离我,对我一笑置之。
我是谁?人们都叫我流言。
——摘自《读者》2007年第15期P49
两个人的马拉松〇肖 文译
这是一对父子间的感人故事。爸爸叫迪克?霍伊特,儿子叫里克?霍伊特。这对父子是长跑“健将”,在过去25年里,他们一共跑了3770英里,其中包括85次马拉松赛、24次著名的波士顿马拉松赛、206次奥运标准的三项铁人赛、6次被公认不是平常人可以承受的终极铁人三项赛……
但他们可不是普通的长跑“健将”:儿子的腿从一出生就不能动,只能坐在轮椅上;父亲也没有天生的运动才能。但仅仅是为了儿子的一句话“爸爸,我想跑”,父亲就义无反顾地推着儿子开始了长达25年的长跑。有一次,他不但用轮椅推着里克跑了26。2英里,还用救生浮艇拖着他游了2。4英里(约3。84公里),然后再用自行车载着儿子骑了112英里(约180公里)———这些全部都是在一天内完成!父亲还曾拉着儿子参加越野滑雪,背着他爬山,甚至用自行车拉着他横越美国。
那么,儿子又为他的父亲做了什么?“我最想送给老爸的,是让他坐在轮椅上,由我来推他一次!”
11岁时第一次“说”话:“褐熊队,上!”
这个动人故事发生在43年前美国马萨诸塞州的文彻斯特市。里克出世了。但刚来到这个世界他就遭遇了命运的捉弄,小里克几乎丧命:脐带勒住了他的脖子,并造成大脑损伤,出世后的里克根本无法控制四肢。
转眼间,小里克9个月大了。医生对里克的父母说:“他以后将成为植物人。把他送到慈善机构算了!”但霍伊特夫妇没有这么做。迪克和他的妻子朱蒂注意到,当他们在房间里走动时,小里克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当里克11岁时,霍伊特夫妇把他送到特夫兹大学工程系,询问有什么办法帮助这孩子与人沟通。可得到的回复是:“不可能。他根本没有任何脑部活动。”
但迪克反驳说:“你给他说个笑话试试。”大学里的人一试,果然,小里克笑了———他的大脑能正常地运转。结果,他们为里克装了一部能用头的侧面控制鼠标的计算机,里克终于能和外界沟通了。里克有生以来“说”的第一句话是:“褐熊队,上!”(译者注:褐熊队是波士顿的冰上曲棍球球队。)
“爸爸,跑步时我好像不再是残疾人!”
里克上高中后,一位同学因事故瘫痪了,学校为他举办了一次慈善长跑募捐活动。里克犹豫着对迪克“说”:“爸爸,我也想参加长跑。”
这让迪克感到为难了:他本人都是四肢简单,从未一次不停歇地跑完1英里的路程,而现在,他又怎么能带着残疾的里克跑完5英里(约8公里)呢?不过,为了里克,迪克还是决定“顶硬上”。赛后,迪克的四肢足足痛了两周,以至于他后来说:“现在轮到我瘫痪了。”
这次比赛也彻底改变了里克的生活。他在键盘上敲出了一句话:“爸爸,我们跑步时,我好像不再是一个残疾人了!”
这句话也改变了迪克的生活。他希望能常常带给儿子同样的感受。他努力健身,与里克一起准备参加1979年波士顿的马拉松赛。
可是,迪克从一位赛事管理者那里得到的答复是:“不行。”因为他们既不是独立的参赛者,也不是轮椅参赛者。结果几年来,霍伊特父子只是在赛事中跟着大队伍一起跑。但他们终于找了到正式参加比赛的方法:在1983年,他们参加了另一个马拉松赛,他们的成绩太好了,这令他们有资格参加1984年的波士顿马拉松赛。
这时又有人建议说:“迪克,你们为什么不参加三项全能比赛?”可问题是———一个从来不会游泳而且自6岁起就没再骑过自行车的男人,怎么可能拉着一个重约50公斤的残疾儿子参加三项全能比赛呢?但迪克还是那句话:“试一试吧。”
结果一试就试了212次三项全能比赛,其中包括4次在夏威夷举行、极费体力的15小时铁人赛!试着想想,一个老头用小舢板拖着一个成年残疾人,超越所有25岁左右的大块头,那是何等震撼人心的场面!
当迪克被人问到为什么不单独参加比赛时,他说:“我不会独个儿参赛。”他说,自己参加比赛纯粹是为了享受他们父子俩一起跑步、游泳和骑自行车时的那种感觉,看到里克面上露出甜美笑容时,那种感觉非常“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