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事实了。
按照李珣的政治眼光估量,这个心机、手段、修为都极为厉害的痨病鬼宗主,恐怕是要在他大归之前,找到一个合格的继承者,并且利用下面长老彼此竞争的局面,稳固当前的权位。
这也就说得通,李珣这刚入宗的后辈子弟,为何会得到他的青睐。
这不正是一个向阎夫人“倾斜”的表示么?碧水君和幽狱,又怎能不有所动作?
“弄了半天,原来只当了一个供人解渴的桃子,愿者上钩,愿者上钩啊!”
送走了阎夫人,李珣嘿然一笑,倒在床上,将这里面的局势探了个明白。
很明显,他现在是阎夫人这条船上的,阎夫人的利益,也就等于是他的利益。那么,阎夫人要他做些什么,只要不是拿他去送死,他做上一做,也就是了!
韬光养晦算什么?老子活了十八年,就做了十八年!
李珣很快就从本不属于他的烦恼中脱身出来。
他再度拿起天识轮,翻来覆去地欣赏。
渐渐的,他的神识与这轮子联系起来,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下,遁入那杳杳难测的虚空中。
在一个无法准确定性的空间内,亮起了四道电光,两道赤红,两道雪白。
通玄界的时间就像是飞流直下的瀑布,高速奔流,拉都拉不住。相比之下,事件的变化迟钝得像是头老黄牛。
北极夜摩之天,玉散人、天妖凤凰的异动,仍仅仅是异动;针对阴散人与血散人的正派宗门联盟,其浩大的声势持续了近七百个日夜,做了令人咋舌的无用功后,这才懂得商议解散的问题。
幽魂噬影宗清晰到透明的内部倾轧,以及由此造成的种种仇怨,还是那么一点一点地积累,没有任何临界爆发的倾向。
这个时候,李珣已经不知不觉地在幽魂噬影宗停留了两年。而两年的时间过去,他甚至找不到任何可称之为深刻的印象,若用一个辞来形容两年的生活,那就是“平淡”了。
这两年中,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腾化谷度过,偶而去鬼门湖一趟,也都是匆匆来去,把姿态放得低无可低。
有些时候,宗门内的弟子,甚至会忘掉还有这么一个人,在诸多大姓弟子的行列中,李珣也渐渐边缘化。
所以,当这次李珣抵达鬼门湖,向主管弟子内务的阴馑长老,递交外出游历的申请时,这位已有将近五千年寿元,脑子不怎么灵光的老太太,一时间竟没有把他认出来。
“百鬼?我在哪儿听过这名字来着?”
周围的弟子都笑,李珣则是很无奈地耸耸肩,抬出了阎夫人的名号,这一下子,阴馑树皮一般的老脸上,条条皱纹都显出了恍然大悟的味道:“原来是百鬼啊!雀儿收的那个男弟子!噢,记得,记得!宗门大姓嘛!”
李珣只有苦笑,除了这位宗内硕果仅存的老太太,有谁敢叫阎夫人的小名?他这弟子听了,也只能装听不到,忙趁着老太太清醒的时候,又把申请推了过去。
阴馑混浊的老眼在上面一扫,奇道:“你这孩子入宗才两年,便想出去游历,是不是太早了些?哦,理由是去寻找傀儡原材,这倒使得!”
老太太点点头,口中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唉,只是这傀儡造起来最是讨厌,成不成且不说,又总是给宗门惹上麻烦!可是要记着了,那些大宗门的弟子,除非是真能做得天衣无缝,否则便绝不能轻易下手,嗯,弄个孤魂野鬼也就罢了,以后再精进便是了……”
李珣嗯嗯连声地应了,又想起传闻中这老太太的可怕手段,行了个礼便走。
即使是这样,老太太没完没了的话音还是传了过来:“这外出游历的弟子,就像是撒出去的鹰,十年八年都没个准信。这宗门的规矩都不明白!七鬼环戴着了吧?好,万一有急事,宗门也能和你联系……”
李珣背身翻了个白眼,御起飞剑,冲破这满天迷雾及枝桠密叶,直直飞上天际。
鬼门湖周围层层禁制被这一下惊扰,波动了些许,但李珣游鱼般几个转折,便从气机连接的弱侧一冲而出,过得好不随意。
他当然不知道,在他腾空而去的剎那,阴馑,这位唠叨的老太太,眼眸中蓦地闪亮起霜刃般凌厉的光芒,追着他飞行的轨迹,从头看到尾,末了,又恢复到平日的混浊。
她随手叫过一个弟子,向湖上穹顶处努努嘴,道:“去,把负责维护那片禁制的冥东给我叫来。败家子!祖宗的禁制,是怎么看护的?让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这是一处荒山野岭,距鬼门湖约七千余里,仍属于幽魂噬影宗的势力范围,不过,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到此。
天色已晚,不见星月,山上便显得颇为诡异,不时有几声野兽长嚎点缀其中。
黑暗里,一个人影从树丛中一跃而出,晶亮的眼神在四周一扫,又做了个手势,浓墨般的夜色中,又跳出个人来。
两人站在一处,便开始低声说话。
其中一个看上去非常强壮的大汉皱皱眉头道:“宝碇儿,你小子别来故弄玄虚啊!节外生枝就够他娘的糟了,再耽搁耽搁,首座回去活剥了我的皮,老子也把你给零剐细剁了!”
回话的是个精瘦的汉子,个头也不低,他笑了笑,露出满口白牙:“公孙老哥何必着急呢?你信不过我宝碇儿,也该信我这‘宝气灵鼻’吧!除了四空千宝阁那群奸商,还有谁能比我更懂得找宝贝?”
他引着那个“公孙老哥”走了两步,指着黑糊糊的地面道:“怎么样,老哥,看到了么?”
公孙老哥低下头去,仔细观察,眼中蓦然一亮。
宝碇儿把他的神色都收进眼里,心中更是笃定,他道:“公孙老哥,你这回总该信了,你瞧这禁制,布局细密谨严,禁纹若有若无,其中气机联系起伏明灭,转承开合,都是一等一的大手笔!被这种禁制保护的宝贝,岂不比那几个穷鬼身上的,要好出太多?”
“这倒是!没想到你小子眼力见长!”公孙老哥几乎要把脸都贴到了地面上,围着这数丈方圆转圈,脸上也颇为兴奋,但越看下去,他的脸色越凝重,“这没道理啊,怎么会看不出路数?”
“看不出路数?”
“嗯,这禁制排得奇怪,从整体看,有点幽魂噬影宗‘乱纹禁’的影子,不过里面的组合又绝对不一样!你看,这里禁纹的排列,是不是有点云气蒸腾的模样?
“这分明又是明心剑宗的‘云纹’,可是这气机走向又乱了,阴阳错杂不分,偏偏又能如此稳定,除了阴阳宗的‘颠倒阴阳禁法’,我是想不出其它的来路了……”
宝碇儿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更是急了:“这,岂不是厉害到没边了?这里面的宝贝还能拿吗?”
“能,怎么不能?”公孙老哥嘿嘿一笑,“算你小子走运,知道这闻宝气的法门。本来这禁制功用,只是要隐藏宝贝所在,攻击力不强,谁知道你小子靠鼻子不靠眼,不吃他这一套!
“哈,只要起了个头,就再也瞒不过人了,就算老子我没法按部就班地破解,咱们把这一片轰烂了,总能行吧!”
宝碇儿大喜,正想说些什么,身上忽地一僵,脸上的表情也就此定住。
前面的公孙老哥犹自不觉,磨拳擦掌道:“快点,这禁纹看起来新得很,又只是迷踪阵,说不定布禁的人马上就来,没时间耽搁了!”
“既然是有主之物,就不要再拿了吧!”
“娘的,小子你别贫嘴,老子我……”
话说了半截,公孙老哥的身子也僵住了,但他比宝碇儿要强得多,一僵之后,连头也不回,猛地发力前窜,身子还悬在半空,便是嗡地一声,全身炸开了一团青紫色的剑光,四面的树木登时粉碎,剑光绕体飞掠,倒是声势不凡。
眼看剑光上引,就要冲天飞去,公孙老哥却愕然发觉,漆黑的夜色中,不知何时竟亮起了两盏红色的小灯笼!
但他蓦然间明白,那不是灯笼,而是人的眼睛时,已然大叫一声,被一只手掌轻松突破剑光,按在了他的胸口。
他比去时更快的撞回地上,疼得闷哼一声,险些背过气去。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一偏头,却正好对上一双大睁的眼睛。
“宝碇儿!”
公孙老哥背上一股寒气直冲头顶,这宝碇儿不正是死不瞑目吗?又想及那黑暗中闪亮的赤红目光,他又是一个寒颤,刚提起的那一点劲,立时泄了个干净。
便在同时,他身侧沙沙的脚步声响起,他转过头去,恰好看到一人从他不远处走过,直直走进所布禁制的中心,不一会,便又拿了一个长形包裹走出来。
这人的步速不急不缓,颇为悠闲,可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窝上!
终于,那人开口了,声音非常年轻:“不告而取,可不是有身分的人会干的事情!”
公孙老哥闻声抬头,入目的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衣着颇为考究,以他半专业的眼光来看,此人外面这身长衫,应该是由“雾松铁”拉伸出来的细丝织就,这样才能既有轻巧透气,柔软合体,又能具有超强的防御能力。
更重要的是,“雾松铁”只有距此七千里外的鬼门湖附近,才有出产。还有,年轻人手腕上的手环、腰间佩剑的样式,已让这年轻人的来历呼之欲出。
显然,想逃命已不可能了,但未必就是死路一条。
公孙老哥已经在心中想好了说辞,准备为自己的小命最后一搏!然而,就在他将要开口求饶的时候,他的眼珠差点就爆裂!
年轻人打开了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块玉佩、一根男式簪子、还有一把宝剑。玉佩挂在胸口,簪子插在头上,然后,他轻抚着那把剑,锵然声中,拔剑出鞘。就在此刻,公孙老哥的呼吸停顿了。
“这、这……青玉剑!”
公孙老哥怀疑自己的神智出了问题,他到现在才知道,猫和老鼠之间原来也能够谈嫁论娶!
否则,七鬼环和青玉剑又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人的手上?
下一刻,他眼前爆起一团青芒剑影,仿佛是书画圣手笔下疏淡横斜的芳翠竹林,清妙悠然,自生情趣,即使公孙老哥此时绝没有心情,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