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有能耐让青鸾做哨兵?
如此,李珣脑子里几乎已经肯定了来者的身分。
没错!古音、玉散人!准是他们!
他们来干什么?
李珣立时又想到了青吟。他的心脏登时紧缩了起来,他想到了那个已被钟隐间接证实的猜测,这一刻,他郁闷得只想吐血。
他在地底下急得团团转:“是了,他们看钟隐仙师飞升,便想着抢走她……抢,抢?”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心底回响:“抢?用得着吗?”
李珣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将心中一切的心思杂念全部打跑。
这个时候,已经没时间去考虑了,他咬着牙潜入了更深的地底,小心翼翼地压着气息,向峰顶潜去。
只有到了峰上,见了那些人,他才会明白事实的真相。
潜至半途,他心中一动,拔下了头顶的凤翎针。
这样若是峰上有妖凤,也不可能通过凤翎针,察觉到他的气息。
出乎他想像的容易,青鸾明显没有想到,会有人以土遁之术,做贼一样攀上峰顶。
虽然花了一些时间,但李珣终究还是上来了。
在深寂的夜色下,坐忘峰顶安静得一如往日,偶尔有些夜虫的轻鸣,也能传出很远。
越是安静,李珣越能感受到这平静之后的诡谲之气。
他只从土中露出个脑袋,四面一扫,便又缩了回去。
在这种环境下,李珣倒是第一次体验到峰顶的巨大。往日数百里的距离,御剑瞬息可至,可让他这样步步为营,却不知要花掉多少时间。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夜色即将走到尽头,天色已跨入最黑暗的那段时间,天知道天亮以后会发生什么?李珣也确实不知,现在峰顶上,是不是已经有了变故!
青吟她,还好吗?
便在这时,他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低低的鸣响。
这声息不是有意发出,在夜风的搅扰下,早已散溢,李珣也仅仅是有所感应而已。
但这方向是……青烟障!是钟隐仙师的竹庐!
李珣很快明白过来,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潜过去,可是谁知道那里有什么人物?万一玉散人在,谁能保证幽一、幽二的潜行不被发觉?
他脑中瞬间想过了七八种相对安全的主意,但也仅仅是相对而已。在玉散人、古音这种真一级数的宗师眼中,普通的小花样,实在是不入流。
但是,如果这小花样不普通呢?
李珣的脑中,鬼使神差般闪过了钟隐的面容。他心中忍不住狂跳起来,接着,拔腿便往“临渊台”上奔去。
“是了,透天水镜!钟隐仙师在屋里安了透天水镜!”
李珣强压抑着紊乱的呼吸,低头看着脚下翻滚的云气。
他并不累,只是他还算清醒的脑袋里,已经十二万分地不相信,钟隐的“小花样”,仅仅是他心血来潮整治的消遣玩意儿。
此时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他依照着法诀,从“透天云”上,抓了一块下来,轻轻一抹,霎时间水气凝结,淡淡的影像渐渐地明晰起来。
李珣怕水镜上传来的声息被人听到,干脆从“临渊台”上跳下,没入厚厚的云层中,再命幽一撑开一部分云气,他则坐在幽二身上,咬着嘴唇,转换着影像画面。
丹房、书房、客厅……一直转到卧室,然后,他便看到了一只曾给过他深刻印象的手掌。
纤长、洁白、秀雅,以至于李珣一眼看去,便差点儿呼出一个名字。
“古音!”
他手忙脚乱地调换画面,然而还不等房间全景出现,水镜中便传来清晰的声响:“怎么,老朋友碰一下,也不行么?”
果然是古音!只是却从没听过她用这样近乎戏谑的口气说话。
李珣的心脏咚咚狂跳,手上是越发地笨拙了,无数浮光掠影从水镜闪过,却没有一个能看得真切。
他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调运气息,稳住心绪……水镜中的声音依然不间断地传入耳中。
“你们那些龌龊事,别沾到我身上来!”
这声音才一入耳,李珣身上便是一激。
“青吟仙师!是她,她果然在!”
水镜中的影像渐渐清晰了,李珣小心翼翼地将水镜悬在半空中,双手交握,直勾勾地看去。
水镜中,古音一身雪白装束,梳云髻,眉目如画,一尘不染,望之如神仙中人,然而语句中却没有这种味道。
“是啊,你不龌龊,却迷得小孩子神魂颠倒。嗯,有没有给他点儿甜头尝尝?”
李珣听得心中狂跳,他举目看去,青吟正盘膝坐在卧室的竹榻上,看不出有没有受制,脸上也没有喜怒。
她只是冷淡回应道:“你们今天来,便是说这些废话的么?”
古音闻言一笑,目光却看向画面之外。
李珣慌忙调整,总算是收到了屋中的全景,同时也见到,古音目光投向的,正是老熟人,天妖凤凰!
她还是那样一色红裙的打扮,手中却拿着一件钟隐亲手刻制的竹杯把玩着。
李珣闭上眼睛,旋又睁开。
古音、妖凤、还有青鸾,玉散人一系的高手,除了玉散人本人之外,竟然尽数到此,为的什么?
不等他想明白,妖凤便笑道:“你却不知,她现在对那个叫李珣的小子可是很感兴趣,倒不是有意地为难你。”
妖凤话音中其实有些讽刺之意,可古音只作不闻,点头道:“难得遇到一个面目和性情都这么有趣的小子,怎能轻易放过!倒是青吟你,和他处了这么长时间,感觉如何?”
青吟冷笑不答。
古音见状拍手道:“是了,我们的青吟仙子果然是最冰心不过!心里除了我那个色鬼叔叔,旁的竟然全不顾了……”
“放屁,放屁!”
李珣低声咒骂,又怕自己声音大了,便屈指顶在嘴上,牙齿与指节厮磨,破皮见血,也不自知。
然而,青吟脸上竟显出一个轻轻淡淡的笑容来,李珣对她何等熟悉,一见便知,她虽没有说话,但这分明就是坦然承认了。
“咯磞”一声,李珣咬断了一节指骨,他死死地盯着水镜中的画面,全身的肌肉没有半点儿动弹。
古音终于玩够了,她扯了把椅子在青吟身边坐下,轻笑道:“也罢,不谈那个小鬼了,今晚我们到此,正是为你庆功。
“钟隐横行世间近千年,多少人付出多少代价,也无奈他何。你能以一己之力,为我们消去这个大麻烦,他日功成,青吟仙子当为首功!”
她手上一翻,魔术般变出两个杯子来,又拿出一个盛酒的扁肚玉瓶,将杯子斟满,递了一杯过去。妖凤那边亦自斟一杯,遥遥向这边示意。
青吟目光扫过杯中微呈碧色的酒液,微微动容道:“这是‘参合碧’!”
“正是!”古音微笑举杯。
“叔父已百多年不曾亲自酿酒,这‘参合碧’是一天少过一天了。这次叔父专门让我带来一瓶,正为姐姐庆功!”
说罢,古音忽又一笑道:“或许再过不久,便要称呼‘婶婶’了!”
青吟瞥了她一眼,举杯一饮而尽,雪白的俏脸上,也就此浮现两朵红云,美艳不可方物。
古音与妖凤对视一笑,亦举杯饮尽。
喝了酒,青吟明显比刚才更易亲近一些,她首次主动开口道:“其实,你说得也对!”
古音和妖凤同时看来,青吟随手掷掉酒杯,起身下榻。
迎着二女的目光,青吟失笑道:“若不是那个李珣,钟隐又怎会放心离开?没有他,我便是有千般演技,又怎能瞒得过钟隐的眼睛?他做得还不错呢!”
在远处的临渊台下,李珣的身体大大地震动一下,而那边的声音仍然不停地传了过来。
这次是妖凤,她懒散一笑道:“这种全无骨气的小东西,也亏得你们这么看重他……”
“不包括我!”青吟微笑道:“如果你现在杀了他,便算我一份!”
李珣睁大了眼睛,他猛地伸出手去,抓着了水镜边缘,想确认那句话究竟是谁说的。
然后,他便看到青吟朱唇微启,言道:“我不想让这世上还有一张与他相似的脸,就是这样了!”
可想而知,这个“他”与上一句的“他”的涵义截然不同。
也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将李珣一举击溃!
恍恍惚惚间,他听到妖凤笑叹的声音:“你这人哪……”
他没有再听下去。对他来说,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
幽一、幽二先后没入了虚空之中,李珣飘浮在云雾里,上下起伏,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什么改头换面,消减麻烦……”
他嘴角抽搐,想撇出一丝笑容来,证明自己的豁达,然而面部的肌肉却已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他明明是想笑,可是却不知怎么的,竟牵动了泪腺,喉咙里也噎住了什么,终于,他捂着脸,再不想放开。
当他知道在青吟心中,他不是唯一的时候,他可以接受。
当他知道在青吟心中,他不是最有地位的时候,他可以忍受。
当他知道在青吟心中,他只是占了一个“代替品”的角色时,他还能抱着那么一线希望,自我解嘲,重新定位。
而当他知道,原来他在青吟心中,什么都不是……
他又该用什么样的脸孔去面对呢?
这真是一场噩梦啊!
他回来干什么?放弃了在幽魂噬影宗越发稳固的地位;冒着被人拆穿身分,一无所有的危险;做着幼稚愚蠢,毫无意义的事情……难道,就是为了在今天、在此时,听青吟讲这句话?
“呵,如果这是报应……”
对,是报应!
报应他欺瞒了明心剑宗的上上下下、报应他亲手羞辱了他的座师、报应他杀死了天行健宗的弟子、报应他伙同两散人毁灭了整个一座城市、报应他在幽魂噬影宗所做的一切、报应他瞬息万变自以为是的操控他人感情……
如果这是报应,他认了!他认了还不行吗?
他的身形渐渐沉向云雾深处。
他睁大眼睛,看着雾气在他眼前晃动,在山风的吹动下,生成不同的形状,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过。
这是青吟、这是古音、这是妖凤、这是玉散人……
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的眼睛在看什么?
他们脸上的笑容又是对着谁?
李珣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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