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次,两人日光一错而过,可李珣分明已经看到,幽二深邃难测的眸光下,依然刻印著的灰白色记。
他暗中吁出一口长气,虽然还有些迷糊,但现在看起来,事情变化的方向,却是朝著有利于他的这边发展。
怎么,是老天爷终於开始眷顾他了?
在瞬间的目光接触之後,幽二,现在也可以称为是〃阴散人〃,再不看李珣一眼,微一侧身,拂尘轻摆,眸光扫向秦婉如。
只这一个眼神,便让秦婉卯再一次泪眼蒙胧。
李珣最担心的一个破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给遮掩过去了。
阴散人表现的就是一位与爱徒多年没有见面的师尊,但由於二人在这段时间〃联系〃密切,她又不能显得太过急切,其中火候的拿捏十分重要。
就李珣的观察,阴散人做得恰到好处。没有多余的话,仅是淡淡的一句:〃婉如,你随我来!〃
秦婉如应了一声,目光却又移向跌坐在地上的李珣。
见她目光移过来,李珣忙在脸上显出了恐惧、迷惑揉和在一起的复杂表情,最後,又归结为神思的茫然无措。
秦婉如用眼神请示,该如何处置这〃可怜的家伙〃。
阴散人唇角轻轻勾画一丝意味悠长的弧度,只用余光瞥了一下,低笑道:〃何必操心。聪明人,便应该知道要做什么事!〃
李珣的眼珠子动了动,这细微的变化,便足以给秦婉如透露出某种信息。
果然,秦婉如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怀疑,只是再送来一个胜利者的微笑,这才随著阴散人去了。
第二部 第三集 明心见性 第三章 玉婴
秦婉如自以为是胜利者,然而她却不知,即使是远出数里之外,她这个〃胜利者〃的一言一行,也没有脱出李珣的监控。
即便做不到有如目见,但那种与阴散人一而二、二而一的奇妙感应,便是在之前〃天冥化阴珠〃为中枢主导时,也是没有见识过的。
这《阴符经》竟然如此神效?李珣开始准备将此书给幽一瞧瞧了。
阴散人那边,两人自然是先叙一些师徒别後之情。但因为这六十年来双方〃联系〃不断,该知道的事情都已知道,见面除了更显激动外,也没有什么新意。
不过,没有新意才是最让李珣放心的。
从此刻起,秦婉如六十年未见阴散人,积累下来的种种猜测和怀疑,都烟消云散。
而阴散人的强势回归,也在转眼间控制住了秦婉如的心神,大概不必再花什么力气,阴散人便能如六十年前一样,对秦婉如有著绝对的领导权。
前景如此美妙,以至於李珣都想放声大笑,以释放心中的得意之情。
而此刻,师徒的对话也进入到正题。
第一个问题,便是关於李珣的。
秦婉如正请教师尊,如何处置那个〃可怜虫〃,话中似乎已有了过河拆桥的意思。
〃这么有趣的家伙,留著罢!〃
阴散人的语气无所谓重视与否,便像是对待一个宠物或玩具那样,淡淡然,却自有一番气度在其中。
只这一句话,便能有当年那位的九成神韵。
任是李珣如何知根知底,听了这句,心中也不免泛出些特别的味道来。
秦婉如自然没有意见,她随即又提了几件关系到〃阴阳宗〃的事情,阴散人此时果然是灵智大开,也不需要李珣再提点,随口应对,配合她对事件背景的熟悉,临机处置之下,竞然是天衣无缝。
李珣都听得呆了。
秦婉如只当这是应该的,恭敬地听训。
待诸事告一段落,稍停了一下,又低声道:〃徒儿冒昧问一声,师尊的伤势可曾痊愈了?〃
〃嗯?〃
和著李珣的心情,阴散人一声低低的鼻音,便将询问、不满的情绪活现出来。
相对应的,秦婉如的声线中也多了一分娇气、一分委屈:〃师尊明鉴,婉如在近日偶然听闻了一件〃宝贝〃,却不知师尊近况如何,才有此一问。〃
〃宝贝?〃
〃正是。婉如早年听师尊说起过〃炉鼎易得,玉婴难求〃之语,也放上了心上。前些日子,机缘巧合,在一对散修道侣身上发现此宝,此时,〃宝物〃已经足月,不日降世。地点就在这摩苍岭附近您意下如何?〃
李珣听得一头雾水,可阴散人显然是明白的:〃玉婴?是如意玉婴吧,这确是件好宝贝,只可惜,我已贯通《阴符经》,宝物再好,於我无用。你取来自用便是了!〃
秦婉如低声应是,声息虽短且小,但李珣仍能听出其中难掩的喜意。
显然这玉婴是件极难得的宝贝,这让他心中有些痒痒的。
但如果真让阴散人这么做了,或许是合了他的意,却绝不符合阴散人的性情。
而且,即便他与阴散人心神相通,但这种太过详细的信息,还要口口告知方可,他还不知这所谓的如意玉婴,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这边正揣想中,秦婉如又道:〃师尊破关出山,可曾想好去哪裏了么?婉如当随侍左右〃
〃免了吧,云蓝柯眼见退位,正是你用功的时候,早日取了宗主之位才是正事!〃
云蓝柯便是阴阳宗的宗主,阴散人说起他来,语调殊不客气,倒似还沾染了些当年让此人趁机上位的不屑。
秦婉如低声相应,语气却是坚定得很:〃宗主之位婉如势在必得,掌宗之日,必定力起沉痾,如今师尊又参透《阴符经》,合当本宗中兴!〃
〃中兴?听起来不错!〃阴散人微微一笑:〃若你要中兴,便中兴吧,现在,我只对有限的几人感兴趣,比如,古志玄:又比如,李珣。〃
〃李珣?〃秦婉如语气十透著些迷惑的味道:〃师尊重视古志玄,弟子并无异议,至於那李珣,究竟有何异处,值得师尊您来费心?〃
李珣在远处精神为之一振,知道戏肉来了。
只听阴散人悠悠地道:〃此子现在自然不如古志玄远甚,不过,他心性坚忍,手段狠辣,机缘、资质又是一等一的优秀,前途未可限量。更难得他这些年来,在正邪两宗,都颇有建树,手中控制的资源,你不可小视!〃
〃师尊的意思是〃
〃此人用不好,是个麻烦;用好了,却是个极厉害的臂助。我且问你,你可有信心,将他控制在於你我有利的范围内?〃
秦婉如分明迟疑了一下,而仅是这一迟疑,阴散人便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如此,我了解了。若你没有十足的把握,便不要再存著完全控制他的念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师尊是说,和他有限度地合作?〃
阴散人低声一笑,道:〃火候你自己把握吧,倒是这人心思狡狯,还要杀杀他的邪思歪念,这个,便由我来做吧!你自去办你的事。〃
幽幽的语辞让明知其中奥妙的李珣也打了个寒颤,她身边的秦婉如自是没有怀疑的道理,只道〃一切听师尊吩咐〃,至此,师徒对话告一段落,两人又向这边走过来。
李珣慌乱调整好表情,做出闻声而动的模样,但在他目光瞥到阴散人身上时,却又猛地瑟缩一下,慌张地移到秦婉如脸上,目光中的涵义越发复杂,大致可以这么解读——
〃你骗我!原来开始时,你也不知阴散人的死活!〃
秦婉如笑吟吟的神情则可视为最好的回应:〃你自己上钩,怪不得别人!〃
两人目光交错,秦婉如浅浅一笑,笑容中,也不知有几分同情,几分幸灾乐祸。
便在这个笑容裏,她再向阴散人施了一礼,飞天而去。
场中只留下了李珣和〃阴散人〃。
几乎就在秦婉如离去的同时,阴散人眼中充盈的神光忽地慢慢地黯淡下去,就像是两颗失去光泽的珍珠,再没有了那夺魂摄魄的魅力。
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阴散人褪尽光华,又还原成了只能听人指令行事的幽二。
李珣猛吃了一惊,从地上跳起,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才好。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怪,先前幽二有如脱胎换骨的表现,让他在惊直喜中,几多恐惧。可是现在,幽二给打回原形,他又满心的不甘起来。
虽然不知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那样一个既听话又有智慧的傀儡,难道就只能存在这么一小会儿?
他目光又瞥向幽二手中〃失而复得〃的《阴符经》——如果将这玩意儿再看一遍,会不会再生出之前的效果?
正搔头苦思的时候,他忽觉得不对,抬眼一瞧,山道上平静得很,并没有什么异处。但他一下子警觉起来,先平抑心情,随即四顾扫视,连侦测气机都放出去几束,却依然没有所得。
皱起眉头,他也不怎么相信,能有人可以越过他布下的层层禁制到他周围,仍不被他发觉。
可是,刚刚那感觉是怎么动了!动了动了!
李珣忽地发现,幽二本来平静至乎死寂的眼神,在前一刻,轻轻地波动了一下。
开始他还怀疑是错觉,但很快的,那眼眸中的灵光便由点点滴滴而逐渐连成一片,最後化为一层如虚似幻的轻烟云幕,不可见底。
然後,幽二闭上了眼睛。
李珣深吸了一口气,以抑制怦怦乱跳的心脏。他小心翼翼地迈出了一步,想上前测一下幽二的情况。然而,在他第二步将迈未迈的刹那,幽二睁目,光芒如冰如雪,刺肤生痛。
李珣骇然上步,紧接著,他便看到幽二,不,是这个突然活过来的绝色女冠,用一种极为奇妙的眼神打量他,而她的眼眸中,则迅速堆积了层层冰雪。
〃原来是你!〃女冠臂弯处拂尘轻拢,启唇冷诮一笑:〃看来,我终究还是小看了你!〃
一语未举,她明眸轻抬,那光芒流转之际,彷佛倒流时光长河,人影重现。
恍惚中,李珣似乎回到了六十年前,嵩京城外,听到那绝色女冠似平和,又凌绝世间的话语——
〃通玄三十三宗门,百万修士,都唤我做阴散人!〃
刹那间,千里阴霾平地起,李珣衣衫无风自动,猎猎响起。
在这一瞬间,他被这女冠和自己逼上绝路,也在这种时候,他满眼的惊惶、犹疑彷佛被大风拂过的沙尘,一发不见。
留存的只有令人心悸的决绝。
便是阴散人回来又如何,我与当年,也是不同!
女冠一侧的虚空蓦地碎裂,幽一像是燃著火的恶晓,跨空而出,粗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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