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令一下,诸军士如蒙大赦,波浪般让出一条道来,李珣的身形闪了几闪,诸人眼前一花,他已站到了两人身前。
李琮正想招呼,李珣却先一步称呼道:“王爷、世子!”
李信一怔,李琮一喜,然后同时露出惊讶的神情来。
但这里显然不是谈论此事的地方,李信以对待国师的礼数回了一礼,一边问如何与他们的军士起了冲突,一边要引李珣去一旁搭建的营帐里深谈,却被李珣摇头拒绝。
在两人真正惊讶的眼神中,李珣客气地回答:“王爷不必招呼了,在此还要向王爷赔罪,刚刚有一队军士杀入兰麝院,惊动我的朋友,惩治时下手重了些,莫怪!”
他口上说“莫怪”,脸上却是一脸淡然,显然无论李信怪或不怪,对他都没有什么妨碍。
看到李珣这种神态,李信两人心中自然有些想法,但不知为什么,他们更觉得此时的李珣如此做派,倒是最天经地义不过!
李信何等老辣,他一眼便看出,仅仅是隔了一夜,他这个儿子是越发地让人看不清楚了;他没有去想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改变,而是迅速地调整心态,不再以一个父亲,而是以盟友的态度与李珣进行交谈。
当然,在表面上,他还是一个雍容尊贵的王爷,偶而透露出一些父亲的慈和与威严,他略问了一下事发的经过,然后便断言道:“这群蠢物该杀!布置之时,兰麝院已被明令不可打扰,这群人自去送死,怪不得谁!”
他接着又道:“国师与令师为何不见?”
李珣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含意颇深的笑容,他回答道:“两位师长追敌去了,一时还回不来,但看今日情况,王爷大事已毕,或许要换个称呼了吧!”
李信先是微笑不语,又见四周无人,方低声道:“当与我儿共富贵!”
李珣感觉得很清楚,在李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琮的心跳分明快了一拍!他也是一笑,却不说话,只是用淡漠的目光,在周围的废墟上一扫。
李信见而知意,心中不免有些尴尬,但旋即又笑,帝国国土广袤,如嵩京这般的大城,也不是独此一家,只看眼前的情形,又怎能体会到成为这普天至尊的快意与豪情?
这一念生起,先前触景而生的抑郁登时一扫而空,他仰头哈哈一笑,心态自然又有不同。
李琮在一边看得满头雾水,但心中的危机感却是越来越强了,他的父兄之间好像有一个无影无形的通道,可以将彼此的心意,准确无误地传递给对方,绝不至于误解和冲突。
在这种交流上,他确实要差得太多了。他不得不想,如果李珣突然改变主意,不想再入山修道,他该如何自处?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李珣的目光又望向了天际极尽处,在这种空茫无目标的远眺中,他淡淡开口:“这一次来,是向王爷世子辞行的!”
李信、李琮都是一震,李珣话中意味如此明显,他们又怎能听不出来?李信怔了一下,顺势改变了客气而疏离的态度,极亲近地道:“孩儿到哪里去?是回山修道吗?”
在得到李珣肯定的回答后,他不以为然地道:“入世修道也不妨事,你师叔贵为国师,身分尊崇无比,也不见对道法有什么妨碍。呃,你这次要走,可是师门见召吗?”
他后面的语气有些古怪,李珣听得清楚,却笑而不答,挥挥袖子,真息过去,地面登时平整如镜,然后才把顾颦儿放在地上,完全展露真容的她,不但让李琮看直了眼,便是李信也怔了一下。
李珣扫过弟弟不怎么稳重的脸,冷冷一笑,只做不知,转脸向李信,同样也恢复了儿子的身分,他道:“这位朋友身分颇为特殊,必须留在此处,还要父亲多多照顾。”
李琮的眼神当即亮了起来,却不知他神色变化的每一个细节,都落在李信和李珣的眼中。
李珣笑了一笑,不再说话,手上却没有停顿,而是在顾颦儿周围,画了一道又一道的刻纹。
尖利的碎石完全无法阻挡李珣的手指,他就像是在稀疏的沙地上抹画,一直到全部画完,他的手指上甚至连一点泥屑都没有。
李信父子看着他在这里“画符”,都是一脸的迷茫。
直到这个时候,李珣才再次开口:“她就留在这里吧,也许再过一两天,她的师门便会来人……这里的情形,瞒不住他们的!”
什么情形?李信想多问一句,心中却又一动,他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地面,那里,无数细长的血色刻痕,便如同地狱中恶鬼的大口,狰狞丑陋,李信不会忘记,正是这样的刻痕,一夜之间,卷去京都数十万的生灵!
李信的呼吸一下子被卡住了。
这时候,李珣才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打去本不存在的尘土,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李信的表情,脸上沉静如水,偏偏就是这样,才使得李信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这也达到了李珣的目的。
可以肯定的是,在今后一段日子里,李信会用最谨慎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
果然,接下来,李信便召来亲卫,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在顾颦儿周围搭建帐篷,以遮挡风雨。而自始至终,他也没有再对自己的判断进行确认,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
李珣低头看着沉睡中的顾颦儿,其实严格说来,他应该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就让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女人永远消失。
或许是因为她的精神状态,又或许是自己心中未泯的一线怜惜,他终究还是没有下手,但必要的准备还是要有的……
等到一切都告一段落,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李信看看天色,正想说话,却看到李珣又向他一拱手,平平淡淡,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一下,便将他所有的言语打进了肚子里。
李珣抬起头,仍然是那么平淡地道:“父亲,孩儿这便要去了!”
看着李信脸上复杂的表情,李珣顿了一顿,又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如果没有什么契机的话,孩儿下山的机会也不是太多了,因此还要请父亲保重身体……”
李信还没有说什么,一边李琮的眼睛已经红了起来,如果他的身体不是因为兴奋而太过僵硬,那么,他的表现就会更加完美了。
李珣清冷的目光移过去,唇角微微勾起,脸上的表情显得分外柔和:“琮弟,今后家国天下,你都要负起责任来,你……”
他的声音蓦地微弱下去,李琮不自觉地侧耳倾听,然而他听到的,却是一波撼动魂魄的滚滚声浪。
李琮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琮弟性子未定,知道的又太多,所以我要预作准备!”李珣如此解释,“我只是抹去他脑中关于我的一些记忆,于他身体无损!”
李信看着昏迷过去的儿子,再看越发沉静莫测的儿子,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一声叹息。
李珣看着他的父亲,正是这个男人,给了他生命、灵魂,还有更为实在的处事之道,他能够活到今天,李信应当是他第一个要感谢的人。
无论是按照世俗的礼节,还是按照最朴实的道理,这个时候,跪地叩首才是最应该做的。
然而,最后他也仅仅是一点头,迈开脚步,与他的父亲擦肩而过,一步、两步、三步!在第三步时,剑光冲天飞起,转眼间,将这曾经的嵩京城抛在了后面。
冥冥中的一根丝线,随着这道剑光,迸然断绝。
第一部 第五集 玄珠驱魂 第九章 潜阴
嵩京地带的大震动,产生的影响力,比李珣估计的更强上十倍!仅仅在他走后三个时辰,第一波修士便已闻讯赶来。
然后,在短短的一天之内,至少有十多个批次,近五百名修士赶到,而当他们面对这已成为废墟的都城时,那种震撼,绝不比面对四九天劫时轻上太多。
在这里,他们还发现了昏迷的顾颦儿,而在救醒她之后,更是知晓天行健宗诸多弟子死去的消息。
同时,血散人、阴散人两个魔鬼的名字,再一次刻印在众修士的心中。
且不管邪派宗门的暧昧态度,以天行健宗为首,正派十大宗门,同时发出“天罚令”,结成一个临时的联盟,满天下搜索两散人的踪迹,明心剑宗甚至请出了锺隐,使其允诺,在诛杀二散人之际,将出手除魔!
这一次的声势,仅比当年追杀天妖凤凰的声势稍逊而已,但成色却不在其之下!通玄第一神剑锺隐的出现,立时将除魔联盟的实力,拔高了一个层次。
可是,或许是锺隐的名头太大的缘故,在“除魔联盟”成立后一年的时间里,世上却再无两散人的消息,好像他们都从世上蒸发了似的。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数十万死难者的震撼也渐渐消褪了,修士们开始将它作为一个抽象的符号,摆在两散人罄竹难书的罪恶里,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证据,也作为他们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
除了惨失优秀弟子的天行健宗,再没多少人会在这件事上耗费心力。
所以他们也不会知道,在嵩京惨案中最为关键的,被“唯一幸存者”顾颦儿有意无意忽略的那个人,就在距嵩京七百余里左右的一处地底阴穴中,在诸多修士的眼皮子底下,安安稳稳地度过了四十九天,完成了“幽玄傀儡”自炼就而稳定的第一个要紧阶段。
当李珣从已失去灵气的阴穴中爬出来的时候,在他头顶数千尺处,正有两个修士御剑飞过,李珣眯着眼睛,观察着两道剑光。
他在估计,如果自己使用“幽一”或“幽二”中的一个,该用什么法子,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二个功力不弱的修士一举击杀。
当然,他也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说到底,也只是在获得一种新的力量时,压抑不住的新鲜感罢了!
在他身边,猫头蛇身的血吻摇晃着脑袋,看着天空上飞掠的剑光,舔舔嘴唇,又无精打采地趴了下去。
这小家伙自那日之后,也不知心里在盘算些什么,竟是跟定了李珣,李珣去哪儿它就去哪,那如影随形的本事,实是炉火纯青。
李珣不明白它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当然,他绝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这狡猾的小东西是想报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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