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是有了吗?
米建国一行四人乘的是西南航空公司的飞机,空中客车A300,载客近两百人。
现在,各航空公司竞争加剧,为吸引乘客,除了机上服务一流,还在飞到一半航程
时搞幸运大抽奖,一等奖将是一张西航奖励的免费机票,一年内有效,随便你乘那
条航线都行。三等奖和二等奖在经过各种程序后都宣布了,旅客们的热情在一次次
的唱奖过程中被点燃,到即将宣布一等奖时,梅佳丽都感到了一丝紧张。
“不慌,”米建国突然向梅佳丽说,“跟我坐在一起肯定有运气,我是福星。”
梅佳丽故意瘪瘪嘴,虽然语言上不表露什么,但心里还是很期望得到一点什么
的。她从来不怎么相信运气,因为她从来就不是有运气的人,从当兵时失声到在小
剧团里挣扎,这么多年来,命运何曾向她派送过红包。可她不希望永远是这样,她
渴望着有时来运转的一天,她需要心想事成,她被排斥在成功的大门外太久了。
开奖了,从乘客中选出的一位公证人在装着登机牌票根的小纸箱里摸了半天,
当他拿出来宣布时,梅佳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等奖,”公证人大声喊,要压倒飞机发动机的嗡嗡声,“头等舱第三排A座!”
这是梅佳丽的位置啊,是她中了一等奖!
一瞬间,梅佳丽惊奇极了,她接住空姐递来的机票时,都有点弄不清今夕何夕
了,怎么刚一跟上身边的米建国,就好梦成真,要啥有啥了?
她在激动中悄悄看了一眼B座的米建国,那个男人仿佛没事人一般,头埋在一张
当日的报纸里,专心地读着。
一个小时后,抵达昆明的巫家坝机场,下飞机时,只见那个长得很漂亮的乘务
长姑娘走向米建国。
“米总,”空姐甜甜地说,“有一个月没见你乘我们的飞机了,不要忘了我们
西南航啊。”
“不会不会,”米建国笑着,“你们是我走向世界的空中桥梁。”
米建国在当地的朋友把他们一行四人直接用奔驰轿车拉到阳宗海度假村,整个
接待的车队有十几辆车,前呼后拥,场面壮观。当地朋友开玩笑说,昆明最高级的
轿车全到了,只差没有叫公安局的朋友警车鸣笛开道。
米建国向昆明友人介绍梅佳丽:“我的女朋友,”他在出入轿车时都小心地搀
着梅佳丽的臂膀,一付十分体贴十分照顾的模样,让人一看就与随便带的“小蜜”
或者“女秘书”不是一回事,“你们要多多关照。”他向朋友们强调。
一伙穿金戴银大腹便便的男人都鸡啄米似地向梅佳丽点头:“认识梅小姐,幸
会,幸会。”梅佳丽听出他们是真心向她阿谀,她明白是米建国对她的表情向他们
做出了榜样,她对此不得不心存感激。
在度假村订房时,她听到一个男人悄悄问米建国:“大楼还是小别墅?”
只见米建国咧嘴笑笑:“别墅。”也不给朋友们多解释,别人也不问。
梅佳丽赶紧暗中拉过米建国,脸上的表情很明确:“别墅里有几间房?”
米建国拍拍她的手,小声安慰道:“一幢别墅上下两层,光客房就有五间,随
你住哪间。”
梅佳丽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于是他们在朋友的引导下,走进一座花园包围的西式小别墅。梅佳丽要了一把
二楼的钥匙,拧开左边一间房,进屋时听见走廊里边又一声响,回头看,原来是米
建国开了右边一间房。
梅佳丽在梳妆镜前找头发时,米建国进来了:“呆会儿吃饭,”他站在她身后,
镜子于是成了一个大像框,他与梅佳丽仿佛溶进了一幅真人大小的大彩照。“吃饭
别吃多了,五分饱就行,”他一边说话,一边在后面欣赏着与梅佳丽共处一个镜子
中的感觉,“下午打高尔夫,晚上那顿可以吃饱。”
梅佳丽倏地转过身,正对着米建国,破坏了镜子中的和谐。
“问你一个问题,”她说,从那个漂亮空姐与米建国打了招呼后,她一直在想
这件事,“那空姐,是你的又一个朋友?”
“又一个?”米建国一愣,明白了什么,随即笑得直摇头,“你呀你呀,想哪
儿去了。我是西南航空乘客俱乐部的成员,经常乘他们的机,熟了。”
梅佳丽不让他滑过去:“让我得一等奖,是她们为了你而做的特殊安排?”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米建国一脸诚实,“也许是吧,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公证人是她们请的,票箱是她们清的,我是局外人。”
“你是大款,”梅佳丽若有所思,“到处会有人给你献殷勤。”
“可能是吧,我很苦恼,或者我是不在意。”
“真苦恼?”
米建国点一下头。
“如果叫你回到穷人的时代,”梅佳丽探究地盯紧他,“没有人为你献殷勤,
甚至没有人拿正眼瞧你,你干不干?”
米建国笑了,“你猜我会怎么回答?”
“你会说不干。”梅佳丽毫不踌躇。
“对,”米建国说:“我不干。毕竟,有钱的苦恼与无钱的苦恼相比,人人都
会选择前者,我不是圣人,我与凡人一样,我当然选择凡人的标准。”
梅佳丽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她在听到回答前有些紧张,怕他撒谎?怕他言
不由衷?结果他用一颗平常心对待她的试探,反而让她有一块石头落地的释然。
中午在高级餐厅进餐,果然吃得简单一些,但对金盘银匙的餐具,梅佳丽已大
开眼界。
饭后乘上车,一伙人一溜烟上了高尔夫球场。这里浅山起伏,绿草如茵;空气
澄澈,蓝天纯净,与他们住的那个省会城市的浑浊空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梅佳丽
觉得心胸为之一爽。
租了球杆球童,换了球衣球鞋,一伙人分成几组开始比赛。梅佳丽是第一次接
触高尔夫,连基本规矩都一窍不通。看到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场地里,果然有一些说
着粤语的港人和操着台湾国语的男人在运动,就清楚这里的消费档次绝对不低。
“梅小姐以前玩过吗?”一个肚子很厚头发很亮的当地朋友关心地问她。
“没有。”梅佳丽说,“第一次。”
大肚子朋友就耐心教她,说要这样握杆,这样微微弯着膝盖,这样扭身,这样
击球。梅佳丽认真听着,可只要她打,姿势就非常可笑,不是击不到球,就是把杆
子打人草地,震得双臂发麻,手掌酸痛。
“谢谢张董呀,”米建国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原来他是给梅佳丽拿饮料去了,
本来是可以让场地职员服务的。但他要亲自为她服务。“让我来教她。”他向张董
说完,就手把手地教起来。他向她讲如何持杆,讲击球要领,他宽慰她不要着急,
让她随意练习,甚至拿起纸巾站到她面前,抬手替她揩去额头上的一排汗珠。
看到米建国对他的女友这么周到细致,其他当地朋友更对梅佳丽小心热情,他
们为她击出的每一个歪歪扭扭的球而高声欢呼,为她连打三十二杆才进了一个洞而
赞叹不已,而稍懂常识的球手都知道,高尔夫进洞的平均杆数仅为四杆。
当晚回到度假村高级餐厅吃晚饭,从昆明又赶来几位高级人士,人们呼他们为
厅长处长,不知是真是假,总之他们笑着制止,说生意场上都是兄弟,这又不是开
党委会。米建国给他们介绍梅佳丽时,一以贯之地说是自己的女朋友,梅佳丽观察
到新来的人脸上略带惊奇,可是立即就对她尊敬有加。
晚餐很丰盛,有粤菜有川莱,也有昆明的地方菜,比如昆明的汽锅鸡、宜良的
烤鸭、蒙自的过桥米线,等等。米建国是一桌人的中心,但他又把梅佳丽当作他的
中心,为她铺餐巾,布莱。梅佳丽很少吃这种宴会,拿不定主意喝什么饮料好,米
建国就耐心介绍,提出各种合理化建议以供选择,最后为她决定一客鲜榨芒果汁。
米建国毫不遮掩对梅佳丽的照顾,弄得梅佳丽很不好意思。
“米总,”当地的朋友们等米建国安顿好梅佳丽后,向他发问,“你喝什么酒,
是你们四川的‘五朵金花’之一,还是贵州的茅台和习水?”
“我要问我的佳丽。”米建国回头笑咪咪地征询身边梅佳丽的意见,口气亲热,
神态谦恭,仿佛她是他的当然主人。
一桌子的眼光都盯着梅佳丽,好像有关世界未来、人类存亡的重大问题都系于
她一身,她的一根指头批下按钮,世界就会改变方向。
梅佳丽何曾被这样众星捧月一般地呵着护着奉承过,除了极大的不习惯,心里
涌起的,是对米建国巨大的感激。
“随他,”她自己都弄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做出那种羞涩的神情,“我才不管他
喝什么呢。”
“好!”桌面上十几张嘴巴狼嚎般地一声吼,“米总,你的梅小姐都点头了,
你就敞开胸怀大干快上吧!”
“我知道你们今天要谈事,”米建国说,“我们不来烈的,就喝干白。”
“不行不行,男子汉,要来就来烈的,不然说我们昆明弟兄连酒都舍不得拿出。
来你们五朵金花中的老大——五粮液!”
“那好,”米建国没辙了,“客随主便。”
紧接着就是觥筹交措,你敬我劝,酒桌上的祝词一套是一套,若要编成书,非
得出十卷本的文集不可。人们每敬米建国一杯,都要联带着敬祝梅佳丽身体健康,
而米建国每回敬朋友们一杯,往往也代梅佳丽向他们表示感谢。
梅佳丽有点如坐针毡,得意是得意,众星捧月确实让人飘飘然,可是她的身分
与米建国的身分不分彼此的纠缠得这么紧密,却是她始料不及的。
这样合适吗?
没容她想别的,酒桌上的气氛已喝到热烈的最高峰,朋友们你好我好大家好,
你亲我亲兄弟亲,趁此时机,由昆明方面的一个头面人物出面,讲出了请米建国赴
滇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