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他的权宜之计,但是却给双方都留下了一些空隙,所以郑王子蹊派大臣到新州前线商定国书。
封京王城,御花园。
这里种了一些栀子花,可是如今隆冬季节,只剩下了枯枝被裹着冰雪。
御园中还有白梅飘动的香味。
“这次来新州接国书的人,是周离。”
封国凤阁尚书范文楚沉稳的说话,上座年轻的封王眼神不易察觉的动了一下,只有他最亲近的侍从德寻知道当年的事情,也只有他能察觉封王眼中的痛苦。
已经,快三年了吧,可是王还是无法忘记。
范文楚是封国名臣,他对这些事情并不知情,他只是按照职责说,“周离今年才二十一岁。六年前,他在雍京殿试夺得状元及第,然后被授予翰林院六品编修。两个月之后就以少詹事执掌南京翰林院。三年后,他被调回雍京,出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郑王嵘蕲死后,他曾经被降为六品户部侍书,不过随着新王子蹊登基,周离重新受到重用。重任礼部尚书,再加封太子太保,由内阁学士徐肃推荐入阁。如今他是武英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大臣。”
“好显赫的官位。”安亲王龙泰在旁边问,“这个小子都会做什么?”
“修正历法,兴修农田水利,新州的陆风毅还有如今我们用的那些长剑都是他画的铸造图,他甚至对星相也有研究。当然,他最利害的就是写文章,并且修正了郑的律法。如果在商谈国书的时候,我们不会轻易占到任何便宜的。”
范文楚说完,安亲王咂舌,“好家伙,他不会做什么?”
“他好像不会打仗。”范文楚说的一本正经,“并且身体似乎也不太好。”
“他人品怎么样?”安王问。
“据说为人绵软多欲,但是干练豁达。”
“什么意思?”安王有些糊涂。
“就是说,除非能切中他的爱好,否则等闲的好处是无法打动他的。”
“那,郑王是否信任他?”安王问。
范文楚沉吟了一下,这才说,“他是天子幸臣。”
“文楚,你是说,他是个兔子?”
范文楚是世宦出身,有些事情不想多说,“雍京都这么传,但这样的事情谁说的明白?”
啪的一声,封王把手边的茶盏打碎了。
“这事就议到这里,你们准备一下,明日就出发去新州。”
说完走了。
安王和范文楚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哪里说的不对,让封王生气了。
三年了,在刺伤他离开雍京三年后的今天,自己早已经不是当时那个阿桥,他也不是那个会撒娇,会假哭,会诬赖的少年了。
如今时常还能想起他那双眼睛,当他面对自己摘下面具时候的惊愕,伤心,他在听见自己说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周桥,而他是封二王子龙泱时候的绝望,……
自己刺伤了他,拿走了他的铸剑图。
那个伤痕是不伤性命外最深的了,也许,自己希望他永远不会忘记阿桥吧,即使是恨也好。
龙泱手扶着王城回廊上面的柱子,指甲已经把手掌扎出血来了。
我爱上的人,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那个人有阿桥的眼睛,阿桥的身影,俊美却陌生的面孔。
他拿着剑,阴冷的刺了过来。
就扎在心上,……
啊!
周离惊恐的坐了起来,卧房中一阵寂静。
又是噩梦,他额上的汗珠凉凉的。
他,长的什么样子呢?
昔年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可是,当年那些凄厉的伤心他知道,他知道那些曾经发生在自己心里,现在却感觉不到了,感觉不到伤心。
好奇怪。
还有就是他的面孔,他知道阿桥是一个面具,可是他本身是什么样子呢?
都淡了,全都淡了。
忽然窗子外面一阵细微的声音,周离把自己床边的铃拉动了,顿时周府中响动大震,一个巨大的渔网抓住了一个黑衣人。
天还没亮,周离披着衣服坐在家人搬过来的太师椅上,手揉着额头,看着台阶下面的那个小贼。
“好俊的小子,好俊的功夫。”
周离笑着说,任谁都听的出来他在讽刺这个小贼。“你是谁呀?半夜三更不睡,跑别人家里来捣乱,你家大人怎么教的?”
“住嘴,你这个大贪官!对于朝政只手遮天,滥用私人,排除异党,狐媚惑主,……,呜呜。”
凤玉向压着他的人用了一个眼神,那个人一下子两耳光就把小贼打差点闭嘴,周离皱着眉听着,看他继续骂。
“整个大郑王朝属你最坏,都坏透了,……”
周离看了凤玉一眼,让她把这个小贼的绳索去了,看他清爽了才说,“骂够了吗?”
“我,……,今天落在你手里算我学艺不精,要杀要刮随你。”
“你是谁?”周离问。
小贼沉默。
“原来是个没胆的。”周离站起来,要回屋子。
“等等!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新州天决门慕容天裴!”
他就是江湖上的慕容世家的少爷?
在场的有些人练武,自然知道这个名头,偏偏周离一直为官,他对江湖上的事不是很清楚。
“谁让你来我家的?”
“谁也没有,是我自己来的。你都坏透了,人人得而诛之。”
周离头疼,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住口。”周家的家丁又要打他。
“行了行了,大半夜的,该睡觉的睡觉,该干什么的就干什么,把他放了吧。”
周离说完让人推开房门,可是走了两步,那个小贼忽然叫了一声,“等等。”
“你真的不杀我?”
周离让人关门。
“周离,你不想欠你人情,你出来!”
凤玉把小贼的面罩摘了,用琉璃灯照了照,的确是好俊的小子,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虽然还没有褪去孩子的团团气,可是已经显出了清爽的棱角。
是个还不错的小子,可是人怎么这么愣头八脑的。
要不是遇上了周离,就算遇上别人就能把他按律法治罪。
“我家大人都放了你了,你怎么还这么不知好歹?”凤玉说。
“周离,你出来,我不想欠你人情。”
这个时候房门真的开了,周离脸色极差又走了出来。
“好吧。我放了你,你为我做一件事,就算你还了这个人情。”
“我不做你的鹰犬!”
周离看了他一眼,说,“明天我要去新州,你陪我去,然后陪我回来,如果我还没死,那你就没事了,怎么样?”
“大人?”
凤玉有些吃惊,要这么一个小子保护周离?除非大家都别想活了。
“我?”慕容天裴想了想,点头,“好吧。”
“嗯,天亮过来,现在你可以滚了。”
周离又回屋了。
“大人。”凤玉追了进来,“大人,那府里面的人带多少?”
“不能带多了,不然太招摇,何况,新州就是天决门的地盘,我们强龙不压地头蛇,又他在,安全很多。”
“大人。”
“再睡一会儿,离天亮还有一段时辰。”
看着周离已经躺好了,凤玉只得出来。
这三年周离积威重,不再凤姐姐的那么甜的叫她了,说长大了也好,说改变了也好,虽然对她仍然很好。她知道为了什么,她想此去新州,接触的又是封国人,不知道会不会再遇见那个人,可是这些话她怎么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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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冬天的雪非常厚,覆盖了荒原上的所有土地,森林,山峰,湖泊还有河流上面都是冰雪。这次递交国书的仪式虽然在新州,可是为了双方的安全和方便,其实选择的地方是在新州和琪琳城中间,似乎到了封国的国土上。两国的要员和军队都在这里安营扎寨。
“听说昨天周离已经到了新州城,但是没有宴见那些官员,他身体不好,是被抬着下了马车的。”
安亲王对龙泱说。
安亲王龙泰是封王的堂哥,在所有王爷中,他的位置不是祖宗给的,而是自己打下来的,所以虽然为人看起来粗一些,不过谁都知道,他很利害。此次来新州,其实他是主将。
至于封王为什么要亲自来,封国的大臣也很奇怪。
龙泱点点头。
他是南方人,北方一丁点冷都受不了,当年,刚到雍京的时候,他总是爬在自己怀中取暖,……
龙泱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乱想了,他勒住了缰绳,淡淡说,“先休息一下吧。”
这里是封国的土地,再翻过两座山就到了雅方河了,此次双方选定的地点就在那里。
天色逐渐暗下来,不过快马只要一个时辰就到了,所以就不着急。
龙泰自然不敢反驳他,他挥手,让身后带着的骑兵停下了。
大家有秩序的下马休息。
“范文楚已经到了。”龙泰拿过水囊给龙泱,“听说见到了新州总兵文璐廷,两个人说了一堆废话,据说聊的还不错。”
“嗯。”
龙泱有些心不在焉。
“王,您说周离那个小子能行吗,我们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能做什么?”
“不能轻敌。”
“是。”
龙泰刚说完,就听见雪原上有马蹄的声音。
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三个人,虽然离的远,可是他们的马好,不一会儿就到眼前了。因为这里是一个岔路口,所以三个人勒住战马,为首的那个还转了几圈才让马停稳了。
他们,是郑国人。
可是他们却在封国的军事重镇上,既然能走到这里,这说明他们之前也不知觉之间穿过了一些防御。
龙泰是武人,他几乎要握住自己的战刀拔出来了。
龙泱按住他的手,并示意不要乱动。
为首的那个人似乎拿着一个画了图的绢帕看了看,然后马鞭指着前面,翻过雪山正是雅方河,旁边的一个人手指着左边,而右边的那个人则抱着肩膀,似乎不管事。
那个人,……
龙泱感觉似乎是命运的玩笑似的,瞳孔都抽紧了。
为首的那个青衣人勒了勒马,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到了近前下马。
他的披风是白色水貂的,头发没有梳起来,披散在背后,头发上戴了一个软貂的帽子,把头发约束住。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因为他的眼睛下面围了一方丝绵的巾子,应该是怕冷,不能吸入雪气。
从披风中露出的袖子很大,而里面衣服的袖子很长,能缠到手指上,紧紧裹住。
人很瘦。
他径直向龙泱走过来,把脸上的丝绵锦帕摘掉,他笑了一下问,“这位大哥,我们迷路了,请问一下,到雅方河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