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大家对他的好,跟人在一起变得比较会笑了。
晚灯笑起来真的教人打从心里喜欢。
温和的笑意总是浅浅地漫在唇际,那对以男孩来说稍嫌漂亮的墨黑眸子,还会因此而浅浅地眯了起来,安安稳
稳的,好象有什么不舒服的事情要梗在心头,见到他轻缓一笑,都会烟消云散。
因为简申采的谆教及晚灯自个儿的鞭策,他做事仔细又用心,所以纵然晚灯年纪尚算小,可许多琐事简申采都
很放心地交由他去打理。
最近这一两年,他在府里几乎算是副总管了,只差没正立个确实名目。但他也没想到那些,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才是他关心的,他不希望别人认为王爷府白给他饭吃。
说来,到底是少年气志,自尊傲气多少有的。不过他那温顺和善的性子倒是满难让人看出来他这般心思。
九王爷府中,大概也只有简申采心里有数吧。他有识才之能,也所以这么给他提拔着。
***
穿过厅堂间的回廊,晚灯因迎面而来的冷风略微缩了一下肩膀。要入冬了……
他不禁忆起五年前某个寒冷的冬夜,甫见到翰凛的那一晚。
但,也不过一瞬,他摇摇头,没再想了,加快了脚步准备将简总管交代下来的事情办好。
像明儿个是王爷生辰,府里已陆续送进许多贺礼,加上皇上也在皇宫之中设了宴,总有许多细节要打点。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明日一过,王爷就已然二十有五,但是他那乖张诡诞的行径还是丝毫不变,高兴时善事照
做,不开心麻烦同样惹,有时还真教人头疼,大叹无奈。
然你能怎么着?他是第九皇子,是衣食父母,是堂堂王爷吶,等若你的天了,是啊,能怎么着,好生服侍着就
行了。
但他这主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就要到了他的生辰,可他这几天心情却像很差似的,阴沉沉的,很少说
话,大家越是想要热闹些让他开心,他的神情就越是冷凝。
好似大家都在触他楣头一样。
不过九王爷的脾气古怪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这些下人的也只能耸耸肩,没敢乱嚼舌根,安分地干活就
是。
「晚灯,你来得好,」一见到晚灯踏入大厅,简申采唤他一声。「等会儿就要用膳,你去瞧瞧王爷现在是否还
在腾麟阁。」
把手里刚刚简申采交代的东西放下后,他点了头又步出厅口,往腾麟阁的方向走去。
翰凛不太爱有人跟东跟西的,所以他并没有贴身小厮,而像这些尽量就近伺候他的工作也不是人人都行,翰凛
只挑顺眼的,机伶的。
虽说大半还是都由简申采指派,可是除了固定几个熟面,翰凛居住的腾麟阁就不喜别人随意乱闯。
拐了个弯,晚灯走了几步打算要踩下矮阶,双眸一睇,他就瞧见翰凛的背影坐在凉亭里,不知是在欣赏风景还
是怎地。
看天冷风寒,可是主子连件厚点的外氅也没披着,他回身,先绕进了厢房,替他取了件外衣才又踅了回来,朝
亭里走去。
晚灯捧着厚氅,尽量轻手轻脚地走到凉亭一角。
他只是静静站着,没主动将衣服递了上去。
翰凛之所以不穿得暖些就坐在亭里,也许是他懒得自个儿来,也或许是他开心就这么着。
王爷想做的事,下人没资格干涉说话。是以,他仅仅将衣服捧在臂里,要不要套着,王爷点头了算。
他看了晚灯一眼,自然也明白地忖着他的用意。翰凛极其慵懒地缓缓一笑。「……风凉了不是?」连声音都像
刚睡醒般地沉哑。
闻言,晚灯立刻上前将衣物披在翰凛肩上,顺势为他拂好长发。
「嗯……」晚灯轻柔的动作似乎让他觉得很舒服似的,他鼻间淡淡溢出一声浅吟,又好象只是因为厚衣为他隔
绝了冷意所以轻叹。他望了望天色。「要用膳了是吗?」
晚灯点了下头。
翰凛则微微侧首,右肘撑在桌沿支着额角,似笑非笑。「那,就在这儿吧。」语毕,他又看向庭中湖水,没再
多撂下只字词组。
晚灯身子微躬就退了开,准备为主子张罗去了。
***
隔天一早,他们来为翰凛装整,花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穿戴妥当,他就进了宫,不过,才刚入夜一个多时辰,理
应是皇宫宴会最热闹的时候,他就乘轿出宫了。
从简申采口中,晚灯才大略知晓事情经过。
王爷打一进宫仍然没改他连日来的坏脸色,臣子们向他道贺是爱理不理,就连其它王爷郡主们他也没给什么象
样的反应。
场面到后来似乎弄得很僵,甚至还有些惹恼了皇上。
翰凛倒是潇洒,手一摆,肩一耸,就这么离开,这才好象舒坦了起来,搭着轿子去了一趟非艳楼,小酌了几杯
才打道回府。
提了几句到这儿,简申采不禁叹了口气。唉,王爷今天的任性妄为不晓得又会带来什么麻烦。要是分寸一捏个
不好,说不准方才就直接让皇上降了罪,那可不是笑笑就算了的。
虽说是从小看着他长大,但有这么一个主子,简申采也不免要暗叹声辛苦。
「好了,今天你就忙到这儿,去巡过一遍后你就歇着吧。」
他拍拍晚灯的肩,还淡淡地笑了笑,他也知道大伙儿最近为了王爷生辰都比平日忙上许多。
简申采平时虽然一脸不茍言笑,作风严苛,语气穆然,但实际上他是个相当体恤的人,只有在私下之时关怀之
情才会溢于言表。
闻言,晚灯浅浅扬起唇角,轻轻拉住简申采的手指,握了一下,算是表达一声:您也辛苦了。
不能说话的他只有借着肢体语言来传达他的心意,不过,他也只会对几个亲近的长辈这么做。
简申采也难得地更绽开笑,轻摸了摸晚灯的发顶。难得这么一个贴心的孩子,可惜了老天让他在额上留了道疤
,还让他没法儿开口说话。
对这两点,几乎所有识得晚灯的人都替他感到惋惜。
「我去伺候王爷就寝。」简申采这么说着。
从以前到现在,翰凛的习惯就是由总管简申采服侍着就寝。
晚灯站在原地微笑着目送他走入腾麟阁,接着走过府中一趟例行地巡视一遍,然后才回到自己位在腾麟阁西方
邻边的房间。
身为简申采的副手,也是几个能够进入主子阁中的人之一,所以住在东侧厢房的简申采在这两年给他换了原来
那个地方,让他住到现在这里。
虽然是有些倦累,但是习惯睡前仍要看会儿书的晚灯并未灭了烛光,在桌上摊开前些时日借来的书册。
才刚要静下心来,背后就一道冷风袭上,晚灯回头,发现自己的窗子没有掩紧,于是又站起身走来窗边。
然,窗缝之中映出的细致景色让晚灯停了会儿,慢慢推开窗。
由于邻近府里造景最为用心巧致的腾麟阁,他只要像这样朝窗边一望,一样可以自另个角度欣赏到隐有灵气雅
息的清岩秀水。
夜空无云,让今晚的月显得特别皓白润洁,淡柔光晕洒下,衬得腾麟阁别有一番晨日所没有的幻魅幽逸。
许是难得一回,晚灯索性吹熄了烛光,忖着出去走走再回来。
在这里待了两年,其实偶尔他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出来一个人坐着,独自赏月,有时想想心事,倒也十分惬意,
不是吗?
五年前,他可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种好日子过。
人的际遇确是无常。
步伐微慢而轻缓地继续着,他有些敛下眸来。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往事,模糊的过去淡淡掠过脑海。
他记得,他的父亲是私塾里的先生,大概十岁时吧,都是爹教他识字朗诗,他也喜欢捧著书,遇着不懂不会的
,就缠在爹身边要他讲解。
爹是个温良的好人,说话从没大声过,也甚少发什么脾气,对他这独子相当有耐心,他喜欢这样的爹。
至于他的娘,他没印象了,爹曾说过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娘因意外去世了,他深深记得爹每每提到娘的名字
是,眉宇之间总会蹙起忧愁的拢痕。
他也记得,那天,夕阳很红,红得想泼上了鲜腻的血,天空如此,眼前如是。
好象叫山寇,也好象称做马贼,他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只知道他很怕很怕,抖着身子想要找爹,他虽看着他
了,可他的爹却动也不动,脸庞也几乎不见了一半,他险些就要认不出来了。
赤艳艳的血,沾得他满手,沉重的腥味几乎让幼小的他要吐了出来。
叫嚣,嘶喊,马蹄,狂笑,木头燃烧的味道,混着人肉焦干的味道…他有些忘了,他是怎么倒下去的,也记不
是很清楚,他是怎么又醒过来的。
只隐隐约约觉得额头似乎狠狠地给什么磕着了,砸到了,很痛,流着很多血,好象也淌了泪,糊了满脸,分不
开。
等不知哪时他醒了,他只见着他自己一人站着。
他也不晓得该怎么办,结果就只有往前走,越过了自己的爹,还有老在冷天时候端锅大热汤来的孙大娘,还有
长他几岁对他像是自家弟弟的郭家兄妹,街口的康老爹,很会说书的全爷爷……
好多好多人。他一步接着一步走着,一个一个人念着。
后来的记忆他有些断断续续的,好象是就这么辗转来到京城郊外吧,他迷迷茫芒地进了来,见天色要暗,本想
随便找个巷里先窝着,没想到他却选错了地方。
那儿是非艳楼的侧门,他一身破烂,人家睨了就不顺眼,几脚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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