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叶妮.格朗台〔法〕巴尔扎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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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叶妮.格朗台〔法〕巴尔扎克-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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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不肯听我的话,格朗台,”克吕旭答道,“赶紧买些吧,两年之内还有两成可赚,再加上高利率,八万法郎年息是五千。 现在的行市是七十法郎一股。”

    “再说吧,”格朗台搓了搓下巴颏。“天啊!”公证人惊讶地说。“什么事?”格朗台问道。 克吕旭这时已把报纸送到他的眼前,说:“您自己看看这篇文章。”

    巴黎商界最受尊敬的巨头之一格朗台氏,昨天照例前往交易所之后,在寓所用手枪击中脑部,自杀身亡。在此之前,他已写信众议院议长,辞去议员职务,与此同时辞去商务裁判法院裁判的职务。 经纪人洛甘及公证人苏歇的破产,使他资不抵债。 以格朗台氏享有的威望及其信用而论,应不难于在巴黎获得资助。 谁料这位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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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的人物,竟屈从于一时的绝望,出此下策,令人叹息……

    “我早已知晓,”老葡萄园主对公证人说道。这句话让克吕旭顿时感到浑身冰凉。 虽然当公证人的都有不动声色的本事,但是他想到巴黎的格朗台或许央求过索缪的格朗台援助几百万而遭到拒绝,仿佛有一股凉气透过他的脊梁。“他的儿子昨天那么高兴……”

    “他不知道此事,”格朗台依旧镇静地回答。“再见,格朗台先生,”克吕旭完全明白了,要紧去给蓬丰庭长吃定心丸。格朗台回到家里,只见早饭已经摆好。 欧叶妮扑到母亲的怀里,情绪激动地吻了吻母亲,她的心情跟我们极其苦恼但又无法言说时相同。 格朗台太太正坐在窗边那张四脚垫高的椅子上编织冬天穿的毛线套袖。“你们先吃吧,”娜农从楼梯三步并成两步地跑下楼来,说,“那孩子睡得像个小孩子,正香着呢。 他闭着眼睛的那模样真可爱!刚才我进去叫他。 嗨!就像没有人似的,一声不应。”

    “让他睡吧,”格朗台说道,“今天他什么时候醒都马上会听到坏消息。”

    “发生什么事喽?”欧叶妮在咖啡里放了两块糖。 天晓得一块到底重几公分,那是老头儿闲着没事儿把大块切成的小块。 格朗台太太不敢问,只望着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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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父亲开枪打碎了自己的脑袋。”

    “我叔叔?……”欧叶妮惊讶地问道。“可怜的孩子!”格朗台太太失声嚷道。“是可怜,”格朗台说道,“如今他分文没有了。”

    “唉!可他现在睡得那么香,好象天下都是他的呢。”娜农说道,那语调分外柔和。欧叶妮一点也吃不下饭。 她的心给揪得紧紧的,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为自己所爱的人遭受的不幸,感到切肤之痛,同情的激流涌遍她全身心。 可怜的姑娘哭了。“你又没见过你的叔叔,哭什么?”她的父亲像饿虎一样瞪她一眼,说道。 他瞪眼看黄金时的目光想来也是这样的。“可是,老爷,”女佣人插嘴说道,“这可怜的小伙子睡得那么香,还不知道大难临头。 谁见了能够不同情吗?”

    “我没有跟你说,娜农!别多嘴。”

    欧叶妮这时才认识到,动了情的女人应该隐瞒自己的心迹,她不吭声了。“等我回来之前,谁也不准给他漏半点口风。这是我的希望,格朗台太太,”老头儿接着说道,“我现在不得不去叫人把草地挨着大路那边的水沟挖齐。 中午回来吃饭时,我跟侄儿谈谈与他有关的事情。 至于你,格朗台小姐,如果你为这公子哥儿哭鼻子抹泪,就到此为止吧。 他很快就要动身到印度去。 你以后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父亲从帽子边拿起手套,像以往一样镇静地戴上,一个手指接一个手指地捋妥贴之后,出门去了。“啊!妈妈,我喘不过气来。”欧叶妮等房里只剩下她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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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欧叶妮。 格朗台

    母亲两人时,失声叫道。“我从来没这样难受过。”格朗台太太见女儿面色发白,连忙打开窗户,让她大口吸气。“我好一些了,”欧叶妮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平时外表那样冷静和稳重的女儿竟激动到这种地步,格朗台太太不由一怔,她凭慈母对娇儿心心相通的直觉,看着欧叶妮,同时猜透了一切。 事实上,她们母女之间关系密切的程度,超过了那一对远近闻名的匈牙利孪生姐妹;匈牙利孪生姐妹由于造物主一时的错误身体连在一起,欧叶妮和她母亲坐在窗前做手工,到教堂望弥撒,总是不离左右,连晚上睡觉都呼吸一样的空气。“可怜的孩子!”格朗台太太把女儿的头搂在怀里说。听母亲这声低吟,女儿抬头望了望母亲,揣摩她没有明说的意思,然后,她问:“为什么要送他去印度?

    他遭受不幸,难道不更该留下吗?他难道不是咱们的亲骨肉吗?“

    “是的,孩子,按理说他应该留下;但是你父亲自有道理,咱们应该尊重他的主张。”

    母女俩一声不吭地坐着,母亲坐在垫高的椅子上,女儿坐在小靠椅里;然后,两人重新拿起活计。 欧叶妮对母亲如此通情达理,十分感激,忍不住吻了吻母亲的手,说道:“你多善良啊,好妈妈!”这话使母亲常年受苦而憔悴不堪、老气横秋的脸上出现了光彩。欧叶妮接着问了一句:“你觉得他好不好?”

    格朗台太太没有回答,只微笑一下;沉默了半晌之后,她低声问:“你已经爱上他了,是吗?这可不好啊。”

    “不好?”欧叶妮反问道,“为什么?你喜欢他,娜农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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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为什么我就不该喜欢他?来,妈妈,摆好桌子,等他来吃早饭。“她放下活计,母亲也跟着放下活计,嘴里却说:”你疯了!“但她很高兴女儿疯得有理,她乐于跟她一起疯。欧叶妮叫娜农。”你还需要什么吗,小姐?“

    “娜农,鲜奶油到中午总能做出来了吧?”

    “啊!中午吗?可以了,”老妈子回答。“哎!那好,给他煮一杯浓咖啡。 听德。 格拉珊先生说,巴黎人喝的咖啡都是很浓的。 给他多放点吧。”

    “哪来那么多的咖啡啊?”

    “上街去买。”

    “要是遇见老爷怎么办呢?”

    “他看草地去了。”

    “那我快去,不过,我买白蜡烛时,费萨尔老板就问了,是不是要招待远道来朝拜耶稣的王子。这样大手大脚用钱,城里马上就会知道的。”

    “要是你的父亲看出破绽,”格朗台太太说道,“说不定会动手打人呢。”

    “打就打呗,咱们就跪着挨打。”

    格朗台太太没有答话,只抬眼望了望苍天开始祈祷。 娜农戴上头巾上街去了。 欧叶妮铺上雪白的桌布,又到顶楼上摘几串她先前出于好玩有意吊在绳子上的葡萄;在过道里她蹑手蹑脚,害怕惊醒堂弟,又不禁在他的卧室门口偷听一下他均匀的呼吸。“他睡得那么甜,哪知祸已临头,”她心里思忖着。 她又从藤上挑绿得鲜灵的叶子,摘了几片,像摆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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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老手那样把葡萄装扮得分外诱人,然后得意洋洋地把它放上餐桌。 她又去厨房把他父亲点过数的梨搜刮一空,把它们堆成金字塔,下面铺垫绿叶。 她跑来跑去,连蹦带跳。 她恨不能把父亲家里的东西全都掏尽;只可惜什么东西父亲都上了锁。 娜农拿了两只新鲜鸡蛋回来,看见鸡蛋,欧叶妮想扑上去搂住她的脖子。“朗德的佃户篮子里有新鲜鸡蛋,我向他要,他为了讨好我就给了,那孩子真聪明。”

    费了两个小时的心血,欧叶妮放下活计二十来次,看看咖啡煮开了没有,听听堂弟起床的动静,她总算张罗出一顿既很简单又不费钱的午餐,只是家里根深蒂固的老规矩受到了特别大的冒犯。照例午餐是站着吃的。每人吃一点面包、水果或黄油,喝一点葡萄酒。 看看壁炉前摆上餐桌,堂弟的刀叉前放上一张椅子,餐桌上水果两盘,蛋盅一个,白葡萄酒一瓶,又是面包,又是一小碟堆尖的糖块,欧叶妮想到万一父亲恰好这时进门,会怎样跟她瞪眼,不由得四肢哆嗦害怕起来,所以她不时地望望座钟,心里算计着堂弟在父亲回来之前能否吃罢这一餐。“放心吧,欧叶妮,如果你父亲回来,一切由我担当,”格朗台太太说。欧叶妮不禁感激得流下泪来。“啊!好妈妈,”她失声叫道,“我对您没有尽孝道呀!”

    夏尔哼着歌,在房里转着圈儿地绕个没完,终于下楼了。幸亏那时才十一点钟。 巴黎人哪!他打扮得那样花花,好像他是上那位去苏格兰旅游未归的贵妇人的爵府里作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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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进客厅时那笑容可掬的潇洒神情,同他焕发的青春何等般配,让欧叶妮看了神魂颠倒。 安茹的宫堡梦虽已破灭,他毫不在乎;他高高兴兴地同伯母打招呼:“您昨晚睡得好吗,伯母?您呢,堂姐?”

    “很好,侄少爷,您呢?”格朗台太太回答说。“我睡得非常好。”

    “您饿了吧,堂弟,”欧叶妮说,“快坐下来吃饭吧。”

    “但是中午以前我从来不吃东西,按以往的习惯我中午才起床。不过,我一路上吃饭睡觉都太差了,只好随遇而安。再说……”他掏出名表匠布雷盖制造的精致绝伦的扁平怀表看了一眼。“嗨!现在才十一点钟,我起来早了。”

    “还早吗?……”格朗台太太问道。“是啊,我本来想整理一下东西的。 好吧,先吃点也好,家养的鸡鸭或者野味竹鸡,随便吃点。”

    “圣母啊!”娜农听见这话叫了起来。“竹鸡,”欧叶妮心中盘算着,她情愿为他买只竹鸡而掏尽她所有的私房钱。“过来坐,”伯母对他说。时髦的少爷像靠在长榻上摆姿势的俏女子似的,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倒。 欧叶妮和她母亲也拿了两张椅子,坐到壁炉跟前离他不远的地方。“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夏尔问道。 他觉得白日里客厅比昨天烛光下的模样更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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