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花(冯德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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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菜花(冯德英)-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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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没感到一点自身的痛苦,虽说她实际上是最痛苦的人。她抱着一天比一天轻的孩子,看着她瘦下去的小脸蛋,非常心疼。可是她更不能使女儿留在家里,不能让她把孩子送给别人!
  临睡前母亲把孩子喂得饱饱的,菊生蘸着蜂蜜吃得也很甜,可就是每到夜里不好哄,非要奶吃不可。菊生安静地睡到大半夜,又醒了,用头乱撞,想找奶吃。她姥姥却一点没有睡,随时在准备照抚她。母亲把她抱起来,“噢——噢——”地拍抚着她。她却又哭开了。
  怎么办呢?母亲真作难啊!娟子又在西房间叫起来:
  “妈,不行啦……”
  “你不要过来!”母亲说她一声,就又喂孩子。
  母亲把嚼得稀烂的甜饼吐在食指上,向菊生嘴里送。母亲的手挪晚了点,菊生猛然衔住她的手指头,象吸奶似地咂着。母亲心里忽的一亮,想起把自己那已回去四五年的奶子给她试试吧,没有汁使她衔着不哭也好啊!
  菊生一衔到奶头就不哭了,用力地吸着,想是几天没吃奶而高兴了。可是一发觉这不是那个丰满饱汁的奶,干吸不见水,就又吐了出来。
  母亲再把奶头塞进她嘴里……这样三番五次,菊生就衔着姥姥的奶头睡去了。
  第六夜大家都安静地睡了一宿好觉。
  又过两天,娟子提着小包袱,愉快又免不了担心地告别了父母弟妹,亲吻一下孩子,回到她的岗位上去了。
  苏联红军打垮了德国法西斯,希特勒无条件投降的消息,飞快地传来了!
  街上贴满各种色彩的号外,墨渍未干的大字,在庄重地向人们闪耀着亲切激动的欢笑!
  青妇队扭起秧歌;儿童团唱起歌;民兵队演出“活报”;
  欢呼的游行开始了。
  “希特勒”仰躺在被人们抬着的椅子上。他的头发是干黄的包米缨子做成的,高鼻子是豆面染上紫颜色捏起来的。他胸前敞开,猪肠子用气吹起盘放在他肚子上,喷上红色,当中插着一把刀。他身前贴着一张白纸条,朱笔大书:希特勒自杀!
  “墨索里尼”跟在后面,他的“老婆”和他并排挨着。他们被反绑着,跪在抬着的桌子上。身后有两个威武的红军战士,端着闪光的刺刀。
  最后,一个头顶太阳旗、留着仁丹胡的矮人,骑坐在一棵长杉木杆子的尖端,他身后写着:铃木!
  走不远,“墨索里尼”就沮丧地喊道:
  “墨索里尼就是我!”
  他“老婆”接声哭叫:
  “我就是墨索里尼他老婆!”
  更惹人注意的是在杉木杆子尖端上的“铃木”。人们把杆子的另一端向下一按,他就被掀到半空中,绝望地高呼:
  “大哥,二哥等着我啊!”
  游行的行列穿大街过小巷,看热闹的人把路都塞满了。就连那平常日子不大出门的一些老太婆和新媳妇,也都露面了。人人都把最好的衣服穿在身上。从年青媳妇们的身上,散发出一股花衣裳长久放在箱柜里的那种使人嗅着很舒坦的气味。
  人们看着有笑的,有骂的,有拿石子泥块打的……闹哄哄乱嚷嚷的非常热闹,象是赶山会,又象欢度佳节。……
  德、意法西斯的崩溃,给中国人民以莫大鼓舞,增强了抗日胜利的信心。
  解放区的军民,更加活跃了。用一切力量向敌人出击,收复失地,争取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
  东海区的于得海司令员,在一幢过去的主人是汉奸地主的瓦房里,正同几个军人在察看一张铺在八仙桌子上的详细军事地图……
  这几年他苍老了许多。那稠密的头发楂,掺杂上斑斑的白发。那双锐利精明的眼睛两旁,镶上更深密的皱纹。黑楂楂的胡子布满在两颊和下颚上。惟有他那魁伟的身材,依然笔直得象一株粗壮的树干,还是那样坚强有力。这一切表明,他经过多少次残酷的战斗,多少天艰苦的生活啊!
  他那双脚,走遍昆仑山区;踏过东海岸的沙滩;跨过无数次胶济铁路;而曲折迂回在烟青、烟威公路的趟数,比一个孩子出出进进走过自己家门口的回数还要多。整个胶东半岛都有他和他的战士的脚印。他们走过的桥,真比普通人走过的路还要长!
  这是条什么样的路呢?
  是抗日的路,是战争的路。是目睹村庄在焚烧,人民在屠刀下死亡,孩子在硝烟里哭叫,女人在蹂躏下呼救,而冲杀复仇的路。是踏着战友的血迹,从烈士的坟墓旁向前走的路。是用枪打、刀杀、枪托子打、双手掐……敌人的尸骨堆成山,而又用刺刀挑开,继续向前走的路。是在满布荆棘乱石的崇山峻岭里开拓出来的一条平坦的道路!
  这个身经百战千辛万苦的老战士,现在还是那末精神抖擞,脸上焕发出童颜的光彩。他宛如高山底下一股旺盛的泉水,永远不干涸,永远不休息,永远不疲倦,豪放地奔流着!
  ……
  于司令员手中紧握一支红蓝铅笔,在四五双目光的注视下,他一面缓缓清晰地说着,一面在地图上移动着铅笔的位置。最后,他的笔画出的红线从几个地方环绕集中到一点——
  道水城,重重地圈上一个红圈。
  正在这时,特工科长领着一个人走进来,他行礼说:
  “司令员,你叫的人找来了。”
  于司令员抬起头,迅速地上下打量德强几眼,他真有些不认识他的警卫员了。
  “报告司令员,冯德强奉命来到!”德强象军人一样,行着军礼,郑重报告道。
  于司令员敏捷地迎上来,用力握住德强的手,愉快地说:
  “啊,又见到你了!几年啦?好几年了。长得真不赖,比我高半个头。走,到西屋谈谈去!有事需要你喽!……”
  到了西屋,于司令员拖过一条长凳坐下,把德强按坐在自己身旁,就象父亲对儿子那样。这使德强又激动又不自然。
  “德强,妈妈好吗?”于司令员关怀地问道。
  “谢谢首长,我妈很好,她比什么时候都高兴!”德强感激而愉快地回答。
  “哦,这就好!”于司令员又和蔼地笑着问:“你怎么样,小伙子,工作好吗?”
  “还好。”德强有点腼腆;又老实地说:“就是有些恋部队,地方工作真没有军队打仗痛快。我要求几次,就是不允许。老首长,你把我带上吧,我的腿早和好人的一样了!”
  “好家伙,还是象匹烈性的小马。哈哈!”于司令员笑了几声,又认真地说:
  “好好安心工作吧!前后方一样需要。等抗战胜利后,我们还要到城市去工作呢。光会拿枪不能拿笔也不行啊!”
  于司令员站起来,镇定地踱了几步。德强立刻觉出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也忙站起来。
  于司令员走过来按他坐下,口气加重地说:
  “德强!你会知道叫你来是有事的。我们部队要打道水。”
  “道水!”德强情不自禁地重复一遍。
  “是啊!过几天就要拿下它来。”于司令员坚定地说,“道水是敌人最靠近我们根据地的据点,我们要把它先啃下来,为大反攻打开道路!”说到此他顿住,忽然问道:
  “德强,你记得不记得陈政委牺牲后我说过什么话?”
  “记得,你当时说,记下这笔账……对,就是鬼子大队长庞文那小子指挥的部队害的陈政委,他守的是道水。”德强兴奋地站起来,又急切地说:
  “司令员,要给我的任务快说吧!我一定完成!”
  “记的不错,就要给陈政委报仇了!你说得对,有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于司令员边徘徊边说。“这个据点很坚固,外面有壕沟、铁丝网,到处有地雷和暗器,暗火力点也很难摸清,我们硬攻是要受大损失的。所以决定进去一个便衣班,做好侦察,进行里应外合,象‘水浒’书上写的宋江打祝家庄那样。但是敌人戒备很严,一般人难以进去,侦察员试验几次都没能突进据点。所以要找个适当的关系才行。”他停立在德强跟前,问:
  “你不是有个姨姨在那里吗?”
  “是的。”德强很佩服于司令员的记性。
  “好,这就行。不过你一个人也难进去,最好是有不被敌人注意的老人做掩护……”
  “司令员,这不难,我妈可以去。”德强轻快地说。
  “啊,冯大嫂!”于司令员满脸带着喜色,但又蹙起眉头说:“这怕不行。听说她的身体被敌人折腾得很不好。再说是深入敌人心脏里,相当危险,我看还是不叫她去的好。”
  德强看着于司令员关怀的神情,想到母亲的处境,也怕碰到有认出她的敌人,所以没再说什么。
  “这样吧,住一会特工科长同你一块到你们区上去,和姜区委书记他们一起研究一番,做出一个严密可行的计划。噢,听说你们村有个反正过来的伪军分队长,最好能争取他一块去,这会对我们有利。不过要多加动员说服才行。还要警惕些,目前对这种人的信任应有一定的限度。你明白吗?”
  “明白了。”德强静静地听着,把于司令员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
  于司令员望着他关切地说:
  “这任务很艰巨,你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困难!”德强挺着胸,坚决地回答。接着他的眼光碰到于司令员皮带上那颗崭新的左轮手枪,就不自然地说:“我这枪好卡火,”他摸一下腰间的“三把匣子”,脸立刻绯红了,后悔自己说出口,忙想跑开。
  于司令员一把拉住他,笑着说:
  “还害什么羞?我知道,你需要它。”说着解下枪,连满皮带的子弹一块递给他。
  德强又高兴又感激,忙接过来,说:
  “谢谢首长!战斗结束再还给你。”
  母亲姐妹三个,她是最小的一个。一个哥哥弟弟也没有,人家称她父母是“孤鲁”,意思是有闺女不能接香火,就是绝了后。为此,老两口常常吵架,互相埋怨,并给母亲起名叫“寻子”。意思是盼她出嫁后多生几个男孩子。
  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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