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琪从外表上一看,并不是十分打眼的一个女人。三十多岁,年轻干练,有京官的气质与一个知识女性的优雅。她几乎是拿眼把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仔细地瞄了一遍,然后道:“我来南州之前,在网上好好地看了看南州的资料。这里是个文化名城,也是个经济重镇。刚才从市区转了一圈,就感到这里与其它地方确实不同。来南州挂职,向大家学习,是我的荣幸啊!”
任怀航笑道:“岳处长是中宣部的后备干部,年纪轻,学历高,又有思想,前途无量啊。到南州来,不仅仅是南州的好事,也是我们省部的好事啊。”
“这当然。南州正处在大发展大跨越的关键时刻,就需要岳书记这样来自高端,具有全方位知识结构,和有前瞻性观点的干部。岳书记,南州人民欢迎你啊!”程一路大声地笑着。
马良又按照程序,给岳琪简单地介绍了南州的一些基本情况。这当儿,任怀航示意程一路,出去走走。
两个人出了门,穿过小径,到了湖边。五月的湖水,微微泛着涟漪。任怀航叹道:“时间真快啊!一路同志,还好吧?”
“都还不错。”程一路笑说:“任部长到省里了,比在底下轻松了。底下事多,也复杂啊!”
“听说硕峰的案子定了?”任怀航问。
“可能定了,不太好啊。”程一路知道任怀航是很看重徐硕峰的,徐硕峰出事,给任怀航打击很大。他看了看任怀航,又道:“听纪委的同志讲,大概在十年以上吧。”
“……唉,可惜,可惜啊!”任怀航用手拂了拂身子边的垂柳。问道:“这次南州的政府换届,怎么样啊?”
“还没正式开始。人事很复杂,空间很小。三套班子可能也只能上三四个人的。政府这边只能上一个常务。这主要还是齐鸣同志拿意见。”程一路有意识地宕开了。
“啊,卓照同志怎么样哪?”任怀航猛地问。
任怀航这一问,程一路也有些吃惊。一般情况下,谈这方面的事,是很少具体到人的。刘卓照与任怀航的关系不错,这程一路知道。刘卓照也多次找到过他,谈自己的想法。他一直没说。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形势确实在变化,谁也说不准。就答道:“我为他争取吧,不过这事你知道,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方便的时候,我给齐鸣同志也说说。卓照是个很不错的同志,也干了五六年的县委书记,该上来啦。”任怀航又问了问马洪涛,说马洪涛太知识分子气了,到底下不好搞啊。程一路说马洪涛也很抱怨,可是越是这样越要锻炼。目前,他在仁义还是一肩挑,下一步看情况,可能要派个县长过去。
回到会议厅,岳琪正跟马良热烈地讨论城市经济问题。岳琪在中宣部搞外宣,见多识广,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但是,程一路听着,就感到她毕竟是在京城里呆的干部,说出的话还是站在高处说的,很难落到实际中来。
正谈着,齐鸣书记过来了,大家道了好,齐鸣说:“热烈欢迎啦,一是欢迎岳琪同志来南州任副书记,这是中央对南州的关心,也为南州班子增添了新的活力;二是欢迎怀航部长,老书记了,南州人民记着你啊!”
任怀航说:“我在南州,是无功之人啊。齐鸣同志一来,上上下下,为之一变。很好啊!”
齐鸣笑道:“怀航部长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了?南州没有你怀航部长,怎么可能有今天哪。我只不过是沿着怀航部长的路线走罢了。是不?一路”,齐鸣转过头问程一路。
程一路也笑着,“当然是,你们都是啊!”
齐鸣说也不搞什么会议了吧,随便些,自由些,大家谈谈。岳琪就与程一路谈起了一些南州的往事,看得出来,岳琪下了不少功夫,有些事,连程一路都不太清楚。程一路心想,现在的人都厉害了,上次温雅跟他谈南州,这次岳琪跟他谈南州,都是精心准备,全面彻底的。可见她们都懂得了知已知彼百战不殆的战略战术。了不起!真的了不起!程一路看了看岳琪,岳琪问道南州老街。程一路说去年拆了。岳琪叹了一口气,说:“我要是去年来就好了,那照片多好看。现在到处都在经营城市,经营到最后,结果令人担忧。最明显的,就是这些老街越来越少了。可惜啊!”
程一路没有说话。方良华跟赵守春也进来了。大家便移入餐厅,喝酒的气氛轻松而和谐。因为是中午,谁都不好劝酒,谁也不愿意多喝酒。因此,喝酒完全成了礼节。齐鸣说:“晚上再好好喝吧,下午还都有事。”
任怀航道:“不喝酒好,我到省里后,很长时间没喝酒了。底下工作,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酒。领导来了要陪酒,下级请客他们要敬酒。不胜其烦哪!岳处长,你呆上一段时间就会知道这里面的苦处了。”
岳琪笑着,“我是滴酒不沾,沾酒即醉。所以再大的酒场我也不怯,两个字:不喝!”
“这叫以不变应万变,无招胜有招,高招啊!”方良华哈哈笑道。
饭后,大家随便坐着谈了谈。方良华带岳琪去看了住的房子,条件自然是不错。湖海山庄本身就是别墅结构,一幢一幢的,全是小楼。齐鸣也住在这里,有时候,市里的一些领导干部因为不方便的原因,也偶尔住住。任怀航以前也住这儿,不过现在他住的房子空着。就在岳琪将住的房子对面。说是对面,其实也看不清楚。这里的每一幢房子之间都设计了隐隐约约的屏障,或是几棵树,或是一面花墙。看起来是无意为之,想起来却是颇费匠心的。阎丽丽当初请人这样设计,就可以看出阎丽丽是个多么有心思的女人了。
现在湖海山庄的老总莫进贤,是个房地产开发商。他的主要产业在南方,一般情况下,很少回南州。湖海山庄是委托别的公司在管理。这里环境好,安静。所以一些高层次的会议,或者高级别的来人,还都安排在这里。
任怀航本来要回省城,齐鸣和赵守春都极力地挽留。程一路也在边上不断地劝说,任怀航总算答应呆一下午,晚上吃饭后一定要赶回省城。程一路说:“既然呆了,先休息会,下午我陪怀航同志好好转转。”
程一路自己中午也就在山庄里稍稍休息了下,两点多钟,他敲响了任怀航的房门。迟雨田正在里面。迟雨田是人大的常务副主任。即将开始的换届,也正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南州政治舞台上了。这人在南州是个老杆子,根基很深。以前任怀航对他也是敬之三分。齐鸣来了后,将人大的有关事务进行了改革。说白了,就是把迟雨田给生生地架了起来。迟雨田一开始也很有牢骚。但后来似乎想通了,一般的会议他也很少参加。按他自己的话说是:等着下岗了。
“一路你来得正好,我刚才还在和怀航同志讲,现在的招商引资也有些离奇了。搞什么领导干部离岗招商。这不是乱弹琴嘛?”迟雨田说着有些激动。
程一路给迟雨田续了点茶水,笑着说:“迟主任也不必这么说。现在招商是发展经济的主要手段,你不招人家招,招不着商,经济就没有新的增长点。怎么办呢?也想了好多办法,都不行啦。领导干部离岗招商,也不是南州的首创,其它地方也搞过。我们是拿来尝试尝试。另外,离岗也不太准确,招商本来就是工作啊。怀航部长,你说是吧。”
“这也有一定的道理”,任怀航摸着头发道。
迟雨田显然不满意程一路的解释,嘴里嘟咙着:“商是招的吗?栽得梧桐树,自有金凤凰。树都没栽好,把凤凰硬捉来,留得住吗?我看未必。不过我老了,也不问事了。只要日子能过,我就满足啦。”
“哈哈,迟主任很豁达啊!”程一路说:“我也想早一点退下来啊,有时也感到力不从心了。”
“你还年轻,正是大干特干的时候,不要说这样的话。省委对你也是寄予厚望的!”任怀航拿眼看了看程一路,程一路笑着说这是领导的期望了。领导的期望与个人的想法是有差矩的啊。
大家都沉默了会,任怀航突然说道:“黄川的父亲黄老前几天去世了。”
“啊……”程一路叹了声。
黄川是原来的南州市财政局的局长,从省财政厅下到底下的。去年在南州官场地震中,他因为经济问题而被双规,自杀了。黄川自杀前留下了一份两万多字的信,但是信的具体内容,除了极少数人知道外,谁都不清楚。其中肯定涉及到很多人,不过看后来,除了徐硕峰外,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触及。
“黄老以前是省财政的副厅长,去年黄川的事情发生后,就一病不起了。他对黄川寄予了厚望,可是……”任怀航说着把眼光移向了窗外。
程一路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转动着茶杯,茶杯里的茶叶,静静地,看不出任何刚才开水冲进去时的翻腾状态。一切都静下来了,可是内在的疼痛与挣扎,还一定在许多人的心里。一时不会平息,也不可能平息。
方良华探头进来,见大家都在,就笑着说:“我还请任部长去喝茶呢。”
任怀航说:“不用了,良华。我待会儿同一路一道,到街上转转。毕竟生活了四年啦。看看走走。反正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嘛。”
“那也好,要不要我来安排?”方良华侧过脸问程一路。
“不需要,我已经安排好了。”程一路请迟雨田也一道。迟雨田说我就不去了,主要是来见见怀航同志。你们忙去吧,我先走了。
任怀航起来送迟雨田出门,程一路让叶开把车子开过来,任怀航就坐在程一路车上,出了湖海山庄,车子驶过了南州最繁华的人民路,然后再转过南州老街。任怀航看着仅剩下的南州古塔,不知怎么冒出了一句:“一路啊,现在看,当初把这老街拆了,不知是对还是错啊?城市的古老的文化气息少了,面孔单一了,少了生动哪。”
“这……”程一路心想当初要建滨江大道,要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