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话,和那边名士来往稀少。”潘三为他做媒,又娶了在抚院衙门当差的郑老爹的女儿。有了钱又有了娇妻,昔日的乡下青年完全融入省城的生活。谁知道天有不测风雨,潘三事发下狱,而匡超人自忖难脱干系,潜逃到京师。
峰回路转,超人的运气实在太好,当年在乐清县对他关怀备至的知县李老爷虚惊一场,已经在京师作了给事中。给事中虽然只是七品官,但是监察六部九卿的监察官员,位置相当重要,和监察各省的御史合称科道官员,可以闻风言事,大官们惧他们三分。在此之前,他在杭州已经以优贡身份入太学,李给谏更高兴,以为匡超人还是当年乐清乡下诚实有为的好青年,对自己当地方官时树起来的“重大典型”,当然要给予关照,显示自己慧眼识才。于是匡超人在李老爷的推荐下,考取朝廷教习,而且隐瞒自己的婚史,娶了老爷的外甥女,切切实实做了回陈世美。
齐如山先生在《中国的科名》中介绍过,“贡生的出路:因为是国学生的资格,有时候可以与举人比并。除会试之外,举人可做的,他有时也可以做”,比如做教习是很好的出路,两年期满,可以保举为官。
教习考取后,要回乡办理手续,回家后他碰到一件让他内心暗喜的悲伤事:他在老家娶的老婆去世了,真是应了今天一句民谚:成功男人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他在京师娶了恩公外甥女的事就不怕露馅了。
衣锦还乡的匡超人今非昔比了,见到了景兰江,已不是当年谦虚朴实的乡下青年,而摆出大大咧咧朝廷官员的架子。匡必须如此,没有架子别人反而不尊重他,这就是官场的规则。他在昔日的老友面前大吹牛皮,对自己的人生导师、还在监狱里的潘三,他心硬得可以,有人央求他搭救,至少去探监一回,安慰一下过去的老友。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清廉样子:“潘三哥所做的这些事,便是我做地方官,我也是要访拿他的。如今倒反走进监去看他,难道说朝廷处分的不是?这就不是做臣子的道理了。况且我在这里取结,院里、司里都知道的,如今设若走一走,传的上面知道,就是小弟一生官场之玷。这个如何行得!”对他的另外一位人生导师马二先生,他也不惜挑人家的毛病,说马二先生批选的优秀作文,“理法有余,才气不足。”来显摆自己的高明。
这样一个满口仁义道德,却唯利是图的小人儒,也许我们讨厌他,但分析他的人生轨迹,不得不承认只有如此,他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混得滋润。马二先生只会一味地以明规则求自己的名,最终只是个落拓书生;潘三作为一个小吏,只会按潜规则求利,最终只能沉于下层,事发入狱。而匡超人吸取了两人之长,该按明规则出牌的就走明规则,该用潜规则牟利时就走潜规则,真正的左右逢源。——混得好的读书人多半是匡超人之类,外表上披着马二先生大力提倡的大衣:讲孝道、发奋读书;而瓤子里使用的全是潘三教给的那一套: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匡的聪明,就在于啥时候用什么资源,非常清楚,同样一种行为,用早了不好用晚了不好,关键是用得恰到好处。比如说他还没有成为秀才,只是个农民家的穷孩子,那时候他就偷奸耍滑,那么一辈子只能成为小混混,哪能得到马二先生和知县老爷的欣赏。而改变身份后,如果一味地沿袭过去那种读书方式,不知权变,也可能穷困一生。而这个乡下进城青年,明暗双修,才成为一个儒林里的“超人”。
后记 感知新闻与历史的距离
这本书收录的文字,大部分发表在《燕赵都市报》的专栏上。应该报副刊编辑的邀请,我陆陆续续写了一年半有关明史的读书笔记,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能辑录成这样一本小册子,但沙聚腋积,有了这十几万字,蒙广西人民出版社不弃,得以出版。在此衷心感谢《燕赵都市报》的编辑蔡晓辉和紫嫣,没有她俩定期的催促,我这样一个懒散的人,是很难坚持把自己一点一滴读史感受写下来的;也衷心感谢广西人民出版社的编辑,借他们之力,这样一粒粒散落的珠子能够串了起来。
我是一个新闻记者,而且报道的领域是时政,在报道新闻之余,我也给几家媒体写一些时评。我的职业决定我必须关注当下,记者的心脏应当和时代的脉搏一起跳动。但我又是一个历史爱好者,神交古人,用史佐酒是我的人生理想。读史的时候,我很难平静下来,常常心游八极,想象着我和历史中的那些人同一时代,试图去感受他们的大欢乐与大悲伤。夜深人静时,我有时释卷而惑,不知道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有人说,新闻只有一个上午的生命力,新闻的魅力就在于它的新。但今天的历史却是昨天的新闻,今天的新闻必然成为明天的历史。新闻的生命是真实,但我们的生活中总会浮出一些假新闻,这需要慧眼去辨别、分析,需要人去揭穿;同样,历史也有信史和伪史之分,由于时代久远或者一些人为了一己私利刻意为之,许多历史真实的面貌被遮蔽或易容了,历史工作者很重要的工作是去伪辨真。而且同样一条真实的新闻,一段真实的历史,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解读,因此,新闻和历史的关系好像又很紧密。
以察今之眼光回望历史,再以怀古之忧思考量今日,我的思维总在不断地换档,这种转换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应,反而感谢上苍给我这样的安排,让一个历史发烧友拥有一种最方便观察今天的职业,让我在写职业性的时文之时,还能有一种笔溯往古的快乐。尽管今天我们住在钢筋水泥搭成的高楼中,出行坐汽车,上网看新闻,但当我们扎进古书中去感受古人的言行和思想,可能会觉得那些骑马坐轿、用毛笔写字的古人和我们没有多大的区别。对历史的爱好,让我观察分析当下,可能会更理性一些,更有些准头。
不过如果问我新闻和历史究竟有多远,我只能说这个距离无法量化,纯粹存乎一心。
由于我大学所学的并非历史,从事的职业也非历史教学或研究,对历史的看法,完全是私人的,没有高屋建瓴,也没有微言大义,仅仅是一点点感受。很可能不入历史研究正规军的法眼,但我不用考虑凭此来寻求学术圈内的地位,完全是凭兴趣而写作,因此不怕见笑于方家。由于这些文章是陆陆续续发表在专栏上,有些篇什在引用同一史实时,一些叙述有重复累赘之处,已尽量做了修改,但痕迹犹在,敬请读都明鉴并谅解。我的信箱:liy303@vip。sohu,博客是liy303。tianyablog,请各位看官不吝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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