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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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壁-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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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寻一所房子,大家抬在一处,只当会亲的一般,何等不妙?“那三个姊妹听了这些话,都快活起来,说他至公至正,
没有一毫偏区,”只要那边肯了,我们一一依从就是了。“殷四娘到了此时,知道这些倔强的人都心服了,料想没有更
翻,方才去见曹婉淑,把自家的神机妙算,细细夸张了一番;又把那一位小姐与三个姊妹起先如何强横,后来如何软款,
都是他的回天之力,少不得手舞足蹈,说个尽情。
    曹婉淑见他前次的话来得凶狠,连婚姻之事还有些疑虑,只要说得成亲,就做临了一个,也是情愿的了;如今不但
婚姻成就,还俨然做了二乔,驾乎诸妓之上,有甚么不欢喜?就欣然许了,托他早寻房屋,以便成亲。还怕众人要贿赂
他,把第二张交椅又夺了去,就不等事成,预先付出谢礼,只当下了定钱,使他不好移易。
    殷四娘看见大势已成,恐怕众人到了一处,大家和好起来,说出两相情愿的话,这个和事老人就不但无功,反有过
了。棺材出门之后,去讨挽歌郎钱,那里还得清楚?所以两边终日催促,要想完姻,殷四娘故意作难,只是延捱推阻,
直等那三主谢仪陆续收完了,方才与他成事。
    这五位佳人,个个要卖弄家私,你不肯住我的房,我不肯住你的屋,大家争买居停,求为地主。又是殷四娘调停,
叫他各出二百金,凑成一千两房价,买了一所绝大的花园,朱楼画槛,暖阁凉亭,无所不有。拣了吉日,一个才子、五
位佳人合来住在一处。
    莫说吕哉生的病症原是假的,即使患病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也会痊可起来。起先吃的是四物汤,如今加上一味,
改做五积散了,有甚么不健脾胃?那五位佳人起先甚是水火,及于相见之后,就合着俗语一句:“要好打场官司”。大
家合力同心,把水火变成胶漆,真是手足不啻,骨肉相同。
    吕哉生据了五美,也就心满意足,不想再遇佳人,终日埋头读书,要替妇人争气。后来联科中了两榜,由县令起家,
做到宪副之职。
    从来标致男人,像这般结果的甚少,他只因善听长者之言,不为才貌所误,故有这等的收成。若不亏那两位先生替
他临崖勒马,莫说功名不保,富贵难期,连这五位佳人也不能够必得;即使得了,也不够你抵偿淫债,还要赔一副身家
性命做利钱也。

卷十 吃新醋正室蒙冤续旧欢家堂和事
    词云:
    齑菜瓶翻莫救,葡萄架倒难支。
    阃内烽烟何日靖,报云死后班师。
    欲使妇人不妒,除非阉尽男儿。
    醋有新陈二种,其间酸味同之。
    陈醋止闻妻妒妾,近来妾反先施。
    新醋更加有味,唇边咂尽胭脂
    这首词名为《何满子》,单说妇人吃醋一事。人只晓得醋乃妒之别名,不知这两个字也还有些分辨。“妒”字从才貌起见,是男人、女人通用得的:
“醋”字从色欲起见,是妇人用得着、男子用不着的虽然这两个名目同是不相容的意思,究竟咀嚼起来,妒是个歪字眼,
醋是件好东西。当初古人命名,一定有个意思。开门七件事,醋是少不得的,妇人主中馈,凡物都要先尝,吃醋是他本
等,怎么比做争锋夺宠之事?要晓得争锋争得好,夺宠夺得当,也就如调和饮食一般,醋用得不多不少,那吃的人就但
觉其美而不觉其酸了;若还不当争而争,不当夺而夺,只顾自己,不管别人,就如性喜吃酸的妇人安排饮食,只像自己
的心,不管别人的口,当用盐酱的都用了醋,那吃的人自然但觉其酸而不觉其美了。
    可见吃醋二字,不必尽是妒忌之名,不过说他酸的意思,就如秀才悭吝,人叫他酸子的一般。
    究竟妇人家这种醋意,原是少不得的。当醋不醋谓之失调,要醋没醋谓之口淡。怎叫做当醋不醋?譬如那个男子,
是姬妾众的,外遇多的,若有个会吃醋的妻子钳束住了,还不至于纵欲亡身;若还见若不见,闻若不闻,一味要做女汉
高,豁达大度,就像饮食之中,有油腻而无齑盐,多甘甜而少酸辣,吃了必致伤人,岂不叫做失调?怎叫做要醋没醋?
譬如富贵人家,珠翠成行,钗环作队,若有个会吃醋的妻子夹在中间,愈加觉得津津有味;若还听我自去,由我自来,
不过像个家鸨母迎商奉客,譬如饮食之中,但知鱼肉腥膻,不觉珍馐之贵重,滋味甚是平常,岂不叫做口淡?只是这件
东西,原是拿来和作料的,不是拿来坏作料的,譬如药中的饮子,姜只好用三片,枣只好用一枚,若用多了,把药味都
夺了去,不但无益,而反有损,那服药的人,自然容不得了。
    从来妇人吃醋的事,戏文、小说上都已做尽,那里还有一桩剩下来的?只是戏文、小说上的妇人,都是吃的陈醋,
新醋还不曾开坛,就从我这一回吃起。
    陈醋是大吃小的,新醋是小吃大的。做大的醋小,还有几分该当,就酸也酸得有文理;况且他说的话,丈夫未必心
服,或者还有几次醋不着的。
    惟有做小的人倒转来醋大,那种滋味,酸到个没理的去处,所以更觉难当;况且丈夫心上,爱的是小,厌的是大。
他不醋就罢,一醋就要醋着了。区区眼睛看见一个,耳朵听见一个。
    眼睛看见的是渐江人,不好言其姓氏。丈夫因正妻无子,四十岁上娶了一个美妾。这妾极有内才,又会生子,进门
之后,每年受一次胎,只是小产的多,生得出的少。他又能钳制丈夫,使他不与正妻同宿。
    一日正妻五旬寿诞,丈夫禀命于他,说:“大生日比不得小生日,不好教他守空房。我权过去宿一晚,这叫做‘百
年难遇岁朝春’,此后不以为例就是了。”其妾变下脸来道:“你去就是了,何须对我说得!”他这句话是煞气的声口,
原要激他中止的。
    谁想丈夫要去的心慌,就是明白禁止,尚且要矫诏而行,何况得了这个似温不严的旨意,那里还肯认做假话,调过
头去竟走。其妾还要唤他转来,不想才走进房,就把门窗紧闭,同上牙床,大做生日去了。
    十年割绝的夫妻,一旦凑做一处,在妻子看了,不消说是久旱逢甘雨,在丈夫看了,也只当是他乡遇故知,诚于中
而形于外,自然有许多声响做出来了。
    其妾在门外听见,竟当做一桩怪事,不说他的丈夫被我占来十年,反说我的丈夫被他夺去一夜。要勉强熬到天明,
与丈夫厮闹,一来十年不曾独宿,捱不过长夜如年;二来又怕做大的趁这一夜工夫,把十年含忍的话在枕边发泄出来,
使丈夫与他离心离德。
    想到这个地步,真是一刻难容,要叫又不好叫得,就生出一个法子,走到厨下点一盏灯,拿一把草,跑到猪圈屋里
放起火来,好等丈夫睡不安宁,起来救火。
    他的初意,只说猪圈屋里没有甚么东西,拚了这间破房子,做个火攻之计,只要吓得丈夫起来,救灭了火,依旧扯
到他房里睡,就得计了。
    不想水火无情,放得起,浇不息,一夜直烧到天明,不但自己一分人家化为灰烬,连四邻八舍的屋宇都变为瓦砾之
常次日丈夫拷打丫鬟,说:“为甚么夜头夜晚点灯到猪圈里去?”只见许多丫鬟众口一词,都说:“昨夜不曾进猪圈,
只看见二娘立在大娘门口,悄悄的听了一会,后来慌忙急促走进厨房,一只手拿了灯,一只手抱了草,走到后面去,不
多一会,就火着起来,不知甚么原故?”丈夫听了这些话,才晓得奸狠妇人做出来的歹事。后来邻舍知道,人人切齿,
要写公呈出首,丈夫不好意思,只得私下摆布杀了。这一个是区区目击的,乃崇祯九年之事。
    耳闻的那一个是万历初年的人,丈夫叫做韩一卿,是个大富长者,在南京准清门外居祝正妻杨氏,偏房陈氏。杨氏
嫁来时节,原是个绝标致的女子,只因到二十岁外,忽地染了疯疾,如花似玉的面庞,忽然臃肿,一个美貌佳人,变做
疯皮癞子。
    丈夫看见,竟要害怕起来,只得另娶了一房,就是陈氏。
    他父亲是个皂隶,既要接人的重聘,又不肯把女儿与人做小,因见一卿之妻染了此病,料想活不久,贪一卿家富,
就许了他。
    陈氏的姿色虽然艳丽,若比杨氏未病之先,也差不得多少,此时进门与疯皮癞子比起来,自然一个是西施,一个是
嫫母了。
    治家之才,驭下之术,件件都好,又有一种笼络丈夫的技俩。进门之夜,就与他断过:“我在你家,只可与一人并
肩,不可使二人敌体。自我进门之后,再不许你娶别个了。”一卿道:“以后自然不娶。只是以前这一个,若医不好就
罢了;万一医得好,我与他是结发夫妻,不好抛撇,少不得一边一夜,只把心向你些就是了。
    陈氏晓得是决死之症,落得做虚人情,就应他道:“他先来,我后到,凡事自然要让他。莫说一边一夜,就是他六
我四,他七我三,也是该当的。”从此以后,晓得他医不好,故意催丈夫赎药调治;晓得形状恶赖,丈夫不敢近身,故
意推去与他同睡。杨氏只道是个极贤之妇,心上感激不了,凡是该说的话,没有一句不教诲他。一日对他道:“我是死
快的人,不想在他家过日子了,你如今一朵鲜花才开,不可不使丈夫得意。他生平有两桩毛病,是犯不得的,一犯了他,
随你百般粉饰,再医不转。”陈氏问那两桩,杨氏道:“第一桩是多疑,第二桩是悭吝。我若偷他一些东西到爷娘家去,
他查出来,不是骂,就是打,定有好几夜不与我同床,这是他悭吝的毛玻他眼睛里再着不得一些嫌疑之事。我初来的时
节,满月之后,有个表兄来问我借银子,见他坐在面前,不好说得,等他走出去,靠了我的耳朵说几句私话。不想被他
张见,当时不说,直等我表兄去了,与我大闹,说平日与他没有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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