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才急了,赶紧出去 找,天擦黑时,被陈菊招来的一些工人在他们刚刚盖成的工地大楼楼顶发现了披衣站着的大 治。
小满疯了似的往楼上跑,后面跟着几个本村的工友。
陈菊仰起脸往楼上看大治,大治跟一个小瓢虫似的站着,陈菊看不清他的脸,陈菊就扯了嗓 子喊,大治你下来吧,你千万别做傻事,你都是个父亲了,你怎么能做傻事呢?
陈菊见大治还跟个黑瓢虫似的站在那儿,眼泪就下来了,她顿了顿,又接着喊,这回声音比 先前高了些。陈菊带着哭声喊着说,大治你下来吧,大治你别做傻事啊,你不是喜欢我吗? 我答应你。
陈菊的话一出口,大治就像一片树叶子般从楼顶上飘了下来。
大治的身体带着呼呼的风声。
14
天越来越凉,在乡下,说不定该落霜茬子了。
大梁被陈菊从那间出租的鸽子楼里搀下来,到了工地看仓库,已经十几天了,他拄着 徒弟小面瓜给他削的木拐,在仓库周围走圈圈,累了就坐在砖垛上抽纸卷的叶子烟。大梁喜 欢在工地上待着,他不时地仰起脸朝不远处的那几幢大楼看,大楼鳞次栉比,高耸入云。其 中的一座就是他们盖的呢。他记得自己是在盖四层的时候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的。
大梁感觉到屁股底下的红砖垛有些潮湿,是季节变了的缘故吧,但他就是舍不得起来,他拿 手摸着身边的那些红砖,眼睛有些发湿。
大梁对自己目前的工作很满意,他每天都守着自己跟兄弟们盖的大楼啊,饭婆娘给送来,晚 上往木床上一躺,比待在出租屋里可强多了。徒弟小面瓜还不时给他送来几张从街口上买来 的过了时的报纸,给他念上面的一些新闻。小面瓜是初中生,念完了初中却念不起高中了, 他只好随叔叔来城里当小工,后又拜大梁为师学瓦匠手艺。
这天傍晌午时分,小面瓜又拿来张报纸,说有好看的新闻呢。大梁就坐在砖垛上边抽烟边说 念来听听。小面瓜就念了第一条,说本市破获了一起非法组织年轻妇女去国外做工案,罪犯 在组织运送过程中,被警方查获,一名主犯携款逃走,两名从犯落网,其中有六名妇女被警 方扣押,她们人均被骗金额达七万元。据初审报告称,这六名被骗妇女均是有知识的年轻女 性,罪犯利用她们急于出国发展的心理,诈骗钱财并铤而走险。
小面瓜念完后就将报纸拿给大梁看,嘴上说还有照片可看呢。
大梁接过报纸,看到那几名受骗妇女被警察带回的图片,让他一下子就 呆愣住了,其中的一名妇女不正是跟他住邻居的那个女人吗?尽管眼睛被黑框挡住了,但脸 形和身材绝对相像,最可信的是女人穿的那件呢裙,格子都是一样的。
大梁的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报纸从他手上快速地滑到了地上。
徒弟小面瓜问他咋了,大梁说没咋,你去歇着吧,咱有点累。
徒弟小面瓜走后,大梁再次捡起地上的报纸,看女人的照片,就更加确定了,大梁就重重地 叹息了一声说,妹子,你咋这么傻呢?
大梁拿脚碾灭烟头后,又卷了一根,他划火点着后,一口口地抽起来。
工地上起风了,风将一些杂草屑和碎砖末子吹起来,也将大梁嘴里吐出的烟缕吹走。
大梁想,按节气算离初冬是不远了,在老家最残酷的季节来临之前,村民们该修补粮囤了。
大梁想等晚上婆娘陈菊送饭来,跟她说一声,得抽空回去看看爹娘的
原刊责编 李双丽
【作者简介】徐岩,男,1964年生,吉林九台人。1988年毕业于武警哈尔滨 指挥学校,1986年 开始发表作品,著有诗歌、散文、小说百余万字。出版有诗集《肩上的灯盏》,短篇小说集 《临界的雪》等。现在武警北陲某部政治处任职,黑龙江文学院合同制作家,黑龙江省作家 协会会员。
(选自《中国作家》2006年第1期)
2007…5…21 15:51:35 苹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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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婴记
苏 童
1
一只柳条筐趁着夜色降落在罗文礼家的羊圈。
母羊被惊醒了,它有限的智慧受到了从未遭遇的挑战。柳条筐散发着湿润的青草之香,里面盛着的却不是夜草,是一件被露水打湿了的女装棉袄,蓝地黄花的灯芯绒面料,上面均匀地分布着几朵葵花,母羊以为陌生人送来了一堆葵花,细看之下,葵花掩映的是一张婴儿的小脸!葵花也好,婴儿也好,那都不是饲料,但母羊仍然执拗地停留在柳条筐边,用鼻子辨别着婴儿身上所散发的微妙的香气,那香气让母羊想起了春天清晨的草地,〖HK〗还有〖FL(K5:2〗夏天在河边失散的一头小羊羔。
看起来那几朵棉袄上的葵花一直在守护熟睡的婴儿,葵花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在黑暗中与母羊尖锐地对峙,仅仅过了一会儿,葵花便获得了胜利,软弱的母羊放弃了主人的权利,躲到角落里去了。
那天夜里枫杨树乡的狗零星地吠了一阵,对岸花坊镇北边似有群狗回应,是较量的回应,带着一种天然的傲慢。河两岸的狗也许是听见了什么,也许只是尽一点义务,狗很快就安静了,只有罗家的羊圈萌动着神秘的迷宫般的气氛。只有三只羊是事情的目击者,凭着那天夜里的月光,它们应该看得见窗洞外面弃婴者的身影,羊耳朵也灵敏,它们一定能够分辨出来那人的脚步声是从哪儿来的,又是在哪里消失的。可惜三只羊都是羊,从不承担看门的义务,对什么事情都习惯了沉默。
羊这么固执地沉默,它的主人罗文礼一家也没办法追究,你即使把浑水河两岸所有的青草割来,也无法收买一头羊,人可以收买,可谁有本事从羊嘴里套出什么秘密来呢。
2
他们开始是把柳条筐放在家门口的,有点失物招领的样子。罗文礼的大儿子庆丰看着柳条筐,心不在焉的,一会儿蹲下,一会儿又站起来,庆丰手里捧着个大碗喝粥,喝几口喊一声,来看看,来看看,谁往我家羊圈塞了个孩子?
男人们一早都去花坊监狱送白菜了,孩子们上学去了,闻讯而来的大多是村里的妇女,他们小跑着奔过来,有的手里还拿着镰刀,有的肩上搭着毛线和编针,那么多丰满的身体和蓬乱的脑袋组成一道篱笆,把柳条筐热情地围了起来,后来者只能从人缝里看见筐子里的几朵金黄色的葵花,跺着脚对庆丰说,哪儿有孩子?看不见,就看见葵花了!
先来的妇女们细细地观察柳条筐里的女婴,嘴里啧啧地响,多标致的小女孩,怎么扔了呢?扔了还不哭,你看她还笑呢。有人贸贸然地问庆丰,是谁家的孩子呀?庆丰瞪着眼睛反问道,要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还放在这里让你们参观?他们知道庆丰脾气坏,不跟他说了,蹲在柳条筐边窃窃地讨论起来。有人说,那做大人的什么铁石心肠,怎么把孩子扔羊圈里了呢?笨死了!
庆丰在一边用手指敲着碗沿,说,你们才笨,说话不动脑子,这么冷的天,扔在外面不冻死才怪,羊圈怎么的,我们家羊圈比你们家温度高,不懂,你们就别乱说!
那妇女回头说,我们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懂,你什么都懂就教教我们,这孩子,怎么造出来的?
庆丰冷笑道,你以为这就难住我了?怎么造出来的?一男一女,×出来的!
庆丰大了,对许多事情莫名其妙地烦躁,见到饶舌的妇女就更烦,他不愿意守着柳条筐,一碗粥喝光就走了,走到羊圈外面,对他母亲喊,你自己吆喝去,我吆喝来那么多人,都是看热闹来的,没一个要抱孩子!
卢杏仙就出来了,抖着围裙上的草灰对别人说,你们看看这叫个什么事?早上起来出羊粪的,一眼看见这筐子,吓我一大跳,我这辈子手黑,从来没捡到过一分钱,这下好了,一下子让我捡了个孩子,你们说,这枫杨树乡谁不知道我家穷,那丢孩子的是瞎了眼,怎么偏偏丢我家来了?
妇女们大致上是默认卢杏仙的说法的,只是不好指明谁家富裕,谁家适合丢孩子,给她火上浇油,他们都默契地遥望着河那边花坊镇方向,七嘴八舌的,说的是一个意思,杏仙呀,这枫杨树的姑娘媳妇肚子里有个什么动静,也逃不出你的眼睛,这不是我们枫杨树的孩子呀,是花坊镇扔过来的孩子!也有像长炳的女人那样在任何场合都要显示其素养的,她就在人堆里发出不同的声音,撇嘴说,杏仙,你别老是钱呀钱的,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哪儿有人好?你家再穷还养着羊,多一张小嘴吃饭,也不能把你家吃垮了,看看这小女孩多水灵,自己留下养嘛。
卢杏仙的目光尖厉地落在长炳女人身上,说,她要是一头羊,我还就留下她了!羊吃草,不花钱不占口粮,可你没看见吗,这是孩子,不是羊!你让我给孩子也喂草呀?
谁说让你给孩子喂草了?我们这里,谁不是粗茶淡饭吃大的?杏仙,这孩子不管扔得是不是地方,跟你家也是个缘分,自己养着吧。
缘分不能当口粮!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家人多口粮紧,怎么张嘴就给我下这个指示呢?卢杏仙悻悻地折她的围裙,一边折一边眼睛亮起来,对女邻居说,你们家就两个女孩,口粮够,你不口口声声说女儿迟早要嫁人,一嫁人,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如你把她抱走,陪你说话去。
长炳的女人说,是送到你家羊圈的呀,要是送到我家,我一定养。
卢杏仙的脸沉了下来,斜睨着长炳的女人,说话的口气里有了威胁的意味,好呀,那我养她一天,她说,明天早晨孩子在谁家门口,孩子就归谁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