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去声。踽,其禹反。阉,音奄。踽踽,独行不进之貌。凉
凉,薄也,不见亲厚于人也。乡原讥狂者曰:何用如此嘐嘐然,
行不掩其言,而徒每事必称古人邪?又讥狷者曰:何必如此踽
踽凉凉,无所亲厚哉?人既生于此世,则但当为此世之人,使
当世之人皆以为善则可矣,此乡原之志也。阉,如奄人之奄,
闭藏之意也。媚,求悦于人也。孟子言此深自闭藏,以求亲媚
于世,是乡原之行也。万子曰 :“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
不为原人,孔子以为德之贼,何哉?”原,亦谨厚之称,而孔
子以为德之贼,故万章疑之。曰:“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
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
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曰德之贼也。吕侍讲曰:
“言此等之人,欲非之则无可举,欲刺之则无可刺也。”流俗
者,风俗颓靡,如水之下流,众莫不然也。污,浊也。非忠信
而似忠信,非廉洁而似廉洁。孔子曰 :‘恶似而非者:恶莠,
恐其乱苗也;恶佞,恐其乱义也;恶利口,恐其乱信也;恶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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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集注 ·182·
声,恐其乱乐也;恶紫,恐其乱朱也;恶乡原,恐其乱德也。’
恶,去声。莠,音有 。孟子又引孔子之言以明之。莠,似苗
之草也。佞,才智之称,其言似义而非义也。利口,多言而不
实者也。郑声,淫乐也。乐,正乐也。紫,闲色。朱,正色也。
乡原不狂不獧,人皆以为善,有似乎中道而实非也,故恐其乱
德。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
反,复也。经,常也,万世不易之常道也。兴,兴起于善也。
邪慝,如乡原之属是也。世衰道微,大经不正,故人人得为异
说以济其私,而邪慝幷起,不可胜正,君子于此,亦复其常道
而已。常道既复,则民兴于善,而是非明白,无所回互,虽有
邪慝,不足以惑之矣。尹氏曰 :“君子取夫狂獧者,盖以狂者
志大而可与进道,獧者有所不为,而可与有为也。所恶于乡原,
而欲痛绝之者,为其似是而非,惑人之深也。绝之之术无他焉,
亦曰反经而已矣 。”
孟子曰 :“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若禹、皋陶,则
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赵氏曰 :“五百岁而圣人出,
天道之常;然亦有迟速,不能正五百年,故言有余也 。”尹氏
曰:“知,谓知其道也。”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若伊
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赵氏曰 :“莱朱,
汤贤臣 。”或曰:“即仲虺也,为汤左相。”由文王至于孔子,
五百有余岁,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
而知之。散,素亶反。散,氏;宜生,名;文王贤臣也。子贡
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
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此所谓闻而知之
也。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
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 ,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
尔。”林氏曰:“孟子言孔子至今时未远,邹鲁相去又近,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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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集注 ·183·
已无有见而知之者矣;则五百余岁之后,又岂复有闻而知之者
乎?”愚按:此言,虽若不敢自谓已得其传,而忧后世遂失其
传,然乃所以自见其有不得辞者,而又以见夫天理民彝不可泯
灭,百世之下,必将有神会而心得之者耳。故于篇终,历序群
圣之统,而终之以此,所以明其传之有在,而又以俟后圣于无
穷也,其指深哉!有宋元丰八年,河南程颢伯淳卒。潞公文彦
博题其墓曰 :“明道先生。”而其弟颐正叔序之曰:“周公殁,
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道不行,百世无善治;
学不传,千载无真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
诸人,以传诸后;无真儒,则天下贸贸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
天理灭矣。先生生乎千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以兴
起斯文为己任。辨异端,辟邪说,使圣人之道涣然复明于世。
盖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然学者于道不知所向,则孰知斯人
之为功?不知所至,则孰知斯名之称情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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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集注 ·184·
孟子集注 附录
四书章句附考序
朱子之注四书也,毕生心力于斯,临没前数日,犹有改笔。
但其本行世早,而世之得其定本者鲜,此注本所以有异也。又
有因传写而异者,亦未免焉。定本如大学“欲其必自慊 ”,后
为“欲其一于善”而定也 ;论语“行道而有得于心 ”,后为
“得于心而不失”而定也;此类是也。传写而异,如论语“卫
大夫公孙拔 ”,误为公孙枝;孟子“自武丁至纣凡九世 ”,误
为“七世”之类耳。传写之误,固注疏家之常事,若夫注是书
而毕生心力于斯,没前有改笔,则朱子之注四书也,其用心良
苦,其用力独瘁矣。
夫朱子之意,必欲精之又精,以造乎其极,亦何为也哉?
立志于为圣贤,在自得躬行,而不在于注之有定本也;用以治
国平天下,在体诸身,施于政,亦不在于注之有定本也;即以
讲论四书经文,亦在于大本大源,而不在于一句一字之闲也。
然则我子朱子之苦心瘁力于斯者,何为也哉?盖以四子之书为
两闲至精之理,为孔门至精之文。为之注者,必至当而不可易,
乃与斯文为无所负焉耳,此子朱子之意也。况有非朱子原文,
为传写所误者耶?况不惟注也,经文历汉以来,授受既远,亦
不免有传写之误者耶!
英自癸卯而后,困于棘闱者二十余年。此二三十年间,颇
亦手不释卷,而于朱子注之异同处,不暇详也。未尝不研摩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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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集注 ·185·
朱子文集及朱门诸子集中语录,然于其自论注处,则置之。未
尝不涉历于朱子仪礼经传通解、东发黄氏日抄,然于其中学庸
注,则置之。何也?以为通经致用之学不系此也。十三经经义
之未通而求通者,汲汲不暇,而奚暇于此也!
慨自丁卯,英与儿志忠偕入省,未数日,母病信至,与儿
偕返,已抱恨终天。自是每闻人言乡试,则心痛,尽弃所业,
而就业名山。忠儿感予心之摧伤,亦不乐习帖括。今岁,忠遍
觅借古本四书及疏释四书之书,以求朱子章句集注最后改定本
及传写未误者,别录一部,而私记考证附于后。有疑则折衷于
予,然不能多得善本,予惧其折衷之犹未当,命付梓以广其就
正有道之帙。斯役也,固幼学壮行者所不屑为之之事也。乡使
英于屡踬场屋之年,即得所愿,则儿当亦相从于青云之路,求
所谓通经致用之学而学焉,又奚暇为此学?乃今而英之所遇可
谓穷矣,穷况及于家人,非听儿之不自量而为此迂远也。四方
诸君子见其书而教正其中之缪讹,尚其哀英之遇,而谅忠之情
也夫!
嘉庆辛未重阳日,吴邑吴英序
四书章句集注定本辨
辛未夏,儿志忠学辑四书朱子注之定本,句考之而有所疑,
折衷于予。此非易事也,得不尽心焉!定本句有不待辨者,有
犹待辨者,有不可不辨者。
不待辨者维何?如大学诚意章“故必谨之于此,以审其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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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集注 ·186·
焉 ”,为定本;其初本则曰 :“慊与不慊,其几甚微 。”如此
之类是也。犹待辨者维何?如大学圣经章“欲其必自慊 ”,此
初本,非定本;其定本则曰 :“欲其一于善。”论语为政章
“行道而有得于心也”,此初本,非定本;其定本则曰:“得于
心而不失也。”如此之类是也。不可不辨者维何 ?如中庸首章
“盖人知己之有性,而不知其出于天;知事之有道,而不知其
由于性;知圣人之有教,而不知其因我之所固有者裁之也。故
子思于此首发明之,而董子所谓道之大原出于天,亦此意也。”
此实非定本,其定本则曰 :“盖人之所以为人 ,道之所以为
道,圣人之所以为教,原其所自,无一不本于天而备于我。学
者知之,则其于学知所用力,而自不能已矣。故子思于此首发
明之,读者所宜深体而默识也 。”如此之类是也。
所以一为不待辨,一为犹待辨,一为不可不辨,何哉?吾
苏坊间所行之本,多从永乐大全本。相习既久,人情每安于所
习,而先入者常为主。诚意章“故必谨之于此,以审其几焉”,
凡所习坊本既与之相合矣,久而安之矣,此固宜不待辨矣。若
夫圣经章“一于善”句、为政章“得于心”句,二者虽有善本
可证,又有朱子及先儒之说,然皆与坊本不合,所以犹待辨也。
“盖人之所以为人”一段,既与所习熟之坊本不合,为见闻所
骇异,而善本及先儒疏释本又但从定本而无所辨说,而又为小
儒之所訾,得毋益甚其骇异?所以不可不辨也。
今试辨之:所以知“人之所以”一段之为定论者,我朝所?
刻宋淳佑版大字本原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