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我见多了。”荣洋江指了指上面,又指了指下面,道:“像他这种人呀,就好比是一只鸟,而我呢,就好比是一杆枪。我想什么时候把他打下来,就什么时候把他打下来。”
小关从学校毕业已经三年,已经初步学会了一些马屁功夫。当荣洋江的枪鸟论一公布,他就拍了一巴掌,树起大拇指赞叹道:“精僻啊精僻,荣书记,你的枪鸟理论实在是精僻!这个任厚根啊,到了你面前,就再也称不上太爷了。”
荣洋江笑道:“他还叫什么太爷,到了我这里,他就准备着做我的太子吧!”他想想这话又不对,改口道:“他呀,做我的太子我还嫌他臭哩!”
这话很快传到了任厚根的耳朵里,使他恼羞成怒。黄盛镇是任厚根的家乡,又是青云的富庶之地,任厚根把这里当作他发展势力的根据地。因此,新上任的党委书记能否将他尽快拿下,对他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本来,他想找机会好好和他聊一聊的,可是看这个年轻人总是把头抬得高高的,走到他面前他都不愿意正视一眼,而且他好象很专心于工作,一时也插不上话。他一直在想,对于这种乡镇书记,只要了解到他任厚根的后台,便会乖乖就犯,主动向他嗑头烧香的。他正准备着怎么把话放出去,让这个不懂事的年轻人早点上门呢。不料,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竟然根本没把他任厚根放在眼里,更让人气愤的是,竟然说出这种枪鸟之类的话。他想,这个小王八蛋,他也太不知黄盛这地方的水深水浅了。既然臭小子他欺人太甚,也只得拿出一些手段来治他一治了。
任厚根遂背起行囊,来到荣洋江的发迹地余马镇。
荣洋江是余马镇荣家村人,十八岁出去当兵,干了个连级干部回来,被安置在余马镇政法办,后来一步步干到政法办副主任、主任,然后是党委委员兼政法办主任、党委委员兼副镇长、党委副书记兼镇长,最后是党委书记。可以说,余马镇的干部中,没有比荣洋江的简历书写得更辉煌,更让人羡慕了。他几乎是两年一个跟斗地往上翻,在仕途上没有遇到过一丁点儿障碍。这时,有人劝他再努力一把力,趁现在年纪轻,搞个市领导干。他当然也是日日夜夜地这么想。可是,余马镇毕竟是个小镇,要想从这个小镇直接跳到副市长,就好比是从甘肃宁夏的书记中选个国务院副总理似的,几乎就是不太可能的事。他得先挪个位置,比如到市里干个实权部门的局长,但干个财税局、建设局、土管局的局长什么的,在有的人看来也同样困难,这些部门都是实权派,一把手所拿到的实惠和副市长也不相上下,因而很让人眼红。所以,这些部门其实并不是他这种年轻的乡镇党委书记所应该去争取的,弄不好会让人说闲话。而富裕一点的,实力雄厚的乡镇党委书记呢,却是最理想的。从乡镇调到乡镇,说起来是平调,而且摆到桌面上来讲,干乡镇工作他已经有经验,容易通过。所以,经过一翻努力,当然是指到市委市政府领导和组织部门的领导那里一公关,他终于如愿以偿,被调到青云市经济实力排在前三名的黄盛镇担任党委书记。
任厚根首先来到荣家村,找到荣洋江的老家。这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费吹灰之力。村里的人很热情地给他指点,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幢四层楼的洋房,特别是那个楼上高高的塔尖,几乎都耸到云端中去了,成为整个荣家村最高的建筑标志。
任厚根站在“塔楼”底下往村庄四周扫视了一下。他发现这个村比他们南盛村的条件差远了,洋房很少,稀稀疏疏地,点缀在那些泥瓦红墙的矮院落之间。每一幢洋房都是那么挑眼,那么令人注目。他可以肯定,这些小洋楼的主人,都是靠经商办企业“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但也有少数并非靠经商办企业富起来的,比如这个荣洋江家里。他就凭着自己是个乡镇的党委书记,这些年来肯定也捞了不少,要不,他怎么能造起这么漂亮的洋楼,而且还敢在楼顶上按上这么显眼的塔尖呢?
这个人,有搞头。任厚根从心里笑到了脸上,转身就往洋楼里面走去。
在客厅里,一位白发老太正坐在太师椅上打嗑睡。任厚根知道这必定是荣洋江的老娘了,便从行囊中拿出两盒营养品,递给老太道:“大娘,我来看你来了!”
老太用她的老花眼睛瞧了半天,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吃力地道:“哟,对不起,我看不太清楚。你究竟是谁呀?”
任厚根指了指这屋子,道:“我呀,就是给你造房子的人,你不记得啦?”
老太听说是造房子的,便说:“是不是那个阿宝啊?”
任厚根笑嘻嘻地道:“对对对,就是阿宝,我就是阿宝哩。”
老太道:“阿宝啊,我们一直在记挂着你呢。我们阿江常说,你这房子造得好,是全村最好、最漂亮的。村里人进来都夸我,说我福气好,老太婆一个,住这么宽大的房子。嘿,你说,我住这么大的房子干什么?你这阿宝也真是的,我一个人要住这么大的房子干啥?给我造小一点不就得了?反正阿江也难得回来住。”
任厚根道:“没关系,反正你们阿江有得的钱!”
老太道:“钱?”她用手指压着嘴唇道:“嘘,钱的事你们都说好了吧?”
任厚根道:“说好了,说好了,他对你是怎么说的?”
老太道:“他说这房子总共造了二十万,阿江已经付了十万了,还有那十万,是你们之间的事,他说不用我管,这事还不能乱说,说了他要骂我的!”
任厚根道:“对,这事不能乱说。还有那十万,我也不用他付了。咱们都是朋友嘛,还算那么清楚干啥?”
老太急道:“呃,那不能这么说,十万块可不是个小数目哩。你还是要和他算清楚。你不要他付可以,有什么事,尽管找他去,他现在啊,调到黄盛去了,你尽管到黄盛去找他。”
任厚根道:“好,我正想去找他哩。”
老太道:“阿宝啊,你尽管找他去。镇里面有什么活,你都找他包来做,他是书记嘛,能够做主。”
任厚根说完了房子的事,又想起了别的事。他觉得这个老太真是好玩,便笑道:“大娘,最近那个女的有没有到这里来找过阿江?”
老太道:“哪个女的?你说的是哪个呀?”
任厚根道:“就是那个腰细细的,皮肤白白的,年纪轻轻的,就那个。”
老太道:“噢,你说的是阿白啊,你怎么知道她的,是不是阿江告诉你的?这个阿江啊,这种事怎么都跟你说呢?”
任厚根道:“我和阿江是朋友嘛,他跟我说起过阿白的事。他说阿白常来找他,弄得他们夫妻都吵架呢。”
老太道:“是啊,你替我劝劝阿江,别和那个阿白在一起了,都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了,干这种事不好,传出去不好听。”
任厚根道:“对对对,传出去不好听。”
老太道:“上次阿江把她带到这里来住了几天,我就劝过他了,让他赶快回去,要让我媳妇知道了,那是要骂我的,说我这个做娘的,连个儿子都管不住。是不是?”
任厚根道:“是啊,不过,那个阿白长得也真是齐整。”
老太道:“长得齐整能当饭吃?长得齐整就带回来?不行,这是不行的。阿白也真是的,年纪轻轻,也该找个对象了,对了,阿宝,你替我注意一下,帮助阿白物色一个,省得她经常来烦我们阿江。”
任厚根道:“好的,我一定帮她找个好人家。”
老太道:“她在哪你知道吧?听说是在余马信用社工作,还一心想调到黄盛去呢!我和阿江说了,千万不能把她调到黄盛去。”
老太太又嘟嘟哝哝地说了好一会儿,把阿白的事说得一清二楚了。
任厚根觉得收获颇丰,便又收拾起行囊告辞。老太一定要拉他吃饭,任厚根说还要去工地上看看,老太也不再勉强了。
任厚根又来到余马镇上,到一些饭店酒家转了转,问了问荣洋江的一些奇闻逸事。那些老板都要任厚根点了菜再说,任厚根便很是破费地点了些菜,才听到了一些关于荣洋江的花边新闻。接着,他又去其他地方证实了一番,掌握到了更多的材料。
回到家里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任厚根便重新穿起那件便警服,走到黄盛镇政府大楼。还没走到楼上,镇政府办公室的小关便将他拦住了,道:“你找谁?”任厚根道:“我找你们荣书记。”小关知道他的厉害,便陪着笑脸道:“对不起,我们荣书记正在办公室里商量事情,等我上面禀报一声。”任厚根道:“好吧,快去!”
小关把任厚根要求见荣洋江的事说了,荣洋江又不高兴了,道:“什么?他又来了,究竟想烦些什么?”小关说不知道。荣洋江道:“不见,你就说我没空。”
小关下来通报说荣书记没空。任厚根便蛮横地推开小关,顾自上了楼。
荣洋江正一本正经地坐在办公室里批文件,一见任厚根,便凶道:“你来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任厚根也不理他,走到他面前,竟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这下,可把荣洋江惹恼了,他不禁怒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任厚根倒显得很有耐心,他冷笑道:“荣书记,你不是说你是枪,我是鸟吗?你不是说你什么时候想把我打下来,就什么时候把我打下来吗?”
荣洋江听了这句,觉得这的确是出自他本人之口的名言,便默认了。
任厚根忽然拉高嗓门,厉声道:“荣洋江,今天我告诉你:我才是枪,你才是鸟!我要什么时候把你打下来,就什么时候把你打下来!”
荣洋江年轻气盛,觉得这家伙太不像话了,便指着任厚根道:“你再胡说!你赶快给我下来,赶快给我出去。要不,我就叫派出所来人了!”
任厚根耐心地道:“荣洋江,你别发火,该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