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旅游大巴事故刚结束,大家惊魂甫定之际。台风来了。为什么别的人不以为然,认为气象台一向就会喊“狼来了”,袁传杰却那么当真,亲自前往东屿湾检查布置,亲自下海上船,查问船老大手机是否可用,以至差点落水。为什么?如他自己所再三强调:“咱们受不起的。”很悲凉,但是确实就是这样。接二连三发生安全事故,分管官员是要负责的。为了烟花爆竹爆炸案,袁传杰已受过一次处分,疾病控制中心在建大楼案的处理尚在议中,跑不了还有袁传杰的好看。再出一次大事真是受不起了。
2007…6…21 10:39:40 涢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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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东屿湾海难,袁传杰欲哭无泪。跟随袁传杰到渔港处置事件的市安办主任刘志华却在那会儿偷偷拍胸脯,连称万幸。他的动作很隐蔽,不敢给袁传杰看到。刘志华当然不是幸灾乐祸,良心大大的坏,他有些缘故。
他们在东屿湾指挥搜救,坚守三天,直到海难中失踪人员的下落最终明朗:这人死了,遗体被海流带到东屿附近,被渔民发现。海难搜救活动就此告结。
袁传杰离开东屿湾返回市区。
谁都没有料到,这起海难还另有波折,无法画上句号。
只过三天,市安办主任刘志华专程跑到政府大楼,紧急求见袁传杰。时袁传杰正在会议室里参加市长办公会。刘志华在会场外,通过在会场出出入入的政府办主任张耀给袁传杰递了张字条,说有重要事项需要汇报,请袁传杰出来片刻。袁传杰心知不好,即起身离会,带着刘志华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刘志华报了一个意外消息:东屿湾海域又发现一具无名尸体。两天前,有海上作业船只发现一具死尸在海中漂浮,与受台风毁坏的网绳木桩浮子等物品残物缠绕在一起随海浪起落。该船当晚返渔港后即向管理部门报告。时林和明副县长在东屿湾处理海难善后事项,他安排人员连夜入海搜寻,在我方海界内没有发现该遗尸。东屿湾海域南侧属本市,北侧属邻市,海界线大体沿中线划定,随海流浮动的物体。有可能时而漂入本市海域,时而漂出。隔天这具浮尸在邻市海域被发现,对方推测是本方这次海难人员遗体,通知林和明他们前去收尸。林和明指示拒绝受领,声明本县海难失踪人员已经找到,该尸与本地无关。
“有传闻说,是林和明做了特殊安排。”
刘志华用了一个很含糊的词。什么叫“特殊安排”?那其实类同于抛尸。东屿湾此刻多有传闻,说海上的尸体一开始出现在南侧我方海域,它不是自己漂到北边,也不是海流带过去的。是林和明派人把它趁夜悄悄拖离,弄往人家的海域。
这一具尸体为什么会受到如此眷顾?是有原因的。根据本省安全生产事故处理规定,死亡十人以上为重大安全事故。本次海难原报死亡八名,失踪一名,后失踪人员遗体被搜获,死者数目升至九名,只差一个即计入重大安全事故之列。事发当时,随同袁传杰在东屿湾处理善后的市安办主任刘志华偷偷拍胸脯暗称万幸,原因就是这个。本市上半年事件屡发,重大安全事故已经两起,上上下下早都吃不消了,再来一起还怎么承受得了。这次也算老天爷手下留情,只差一点。
哪想现在忽然多出了一具遗尸!
林和明是分管安全工作的副县长,他知道什么叫做重大安全事故。几天前,台风登陆当晚,林和明认为风头已过,掉以轻心,为了博得上级的欢心,他置东屿湾于不顾,连夜赶赴省城,送一盒新闻录相带,致渔港局面失控,意外海难骤发。此刻,在处置海难之际,他深知如果死亡人数达标,本次海难升格为重大安全事故,作为分管领导他难逃责任。所以他铤而走险,暗做手脚。
刘志华听到情况,知道弄不好会有大麻烦,即向袁传杰做了单独汇报。刘志华说林和明封锁了有关消息,包括不向市里汇报,大概是想把事情捂住。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眼下渔港那边到处传闻,议论纷纷,已经传到他这里来了。东屿湾北边,邻市方面肯定不会听之任之。一条人命不是一块浮子,哪有可能随便一丢了之。
袁传杰听了情况,沉下脸一声不吭。他当然知道这一具无名尸的爆炸性。对林和明来说这是一个可怕的炸弹,对袁传杰恐怕更加不祥。
他问了一个问题:“海难失踪人员到底是一名还是两名?”
刘志华说,从一开始镇里县里上报的情况就是一名。但是不能排除另有其人的可能。海上渔村人员纷杂,来来去去,许多养殖主雇用的员工是外来民工,全国各地哪儿的人都有,其中有些人确实来历不明,甚至有个别在老家犯案逃跑,被公安部门通缉的嫌犯匿名混迹于民工中。所以一旦出事,到底有谁,各自什么来历,一时还真是一锅粥搞不清楚。如果加上有谁做手脚,就更搞不清楚了。
袁传杰一声不吭。刘志华干站了会儿,很尴尬。
“市长我,走了?”
袁传杰一摆手让他留下来。
当着他的面,袁传杰给林和明打了个电话。林和明在电话里一听是袁传杰,连声叫市长,问市长有什么重要指示?语气发怯,极不自然。台风夜出事之后,林和明碰上袁传杰总是这样。
袁传杰直截了当,指示三条:第一,立刻派出人员,由地方政府和警方人员一起,把已经在东屿湾海面漂浮多日的尸体拖上岸,妥善处理,绝不允许置之不顾。第二,立刻组织对尸体的鉴定,并发布招领信息,尽快搞清其身份和来历。第三,立刻将发现无名尸体的情况正式呈报省市两级安办,说明海难死亡人员确切统计数字有待进一步核实,需要承担什么责任绝不推诿。
“就这三条,不许违背,不许打折扣。”袁传杰说。“报告少写一个字,我保证让你哭一辈子。”
不等林和明回答他就放了电话。
他对刘志华说:“他*的还什么重要指示?没有了。”
他说他二十四小时不关手机,日日夜夜都在防备。每天晚上都一样,刚迷糊过去,马上感觉手机振铃,当即惊醒,这才发现是幻听,哪有电话呢。哪里还睡得着觉。事情这么多,责任这么大,偏偏又是这么些人,这还有什么办法?
情绪极度低落。那一刻很悲凉,很无力,接近崩溃。
两天后他动身去了北京。
七
袁传杰和陈江南搭乘景区交通车直奔喀纳斯湖。
图瓦人村寨离喀纳斯湖区并不远,就几站路,没有足够时间供袁传杰打瞌睡。陈江南依旧寸步不离。一直到上车那一刻,陈江南还在试图劝说袁传杰放弃。陈江南说观赏喀纳斯湖的最佳位置就是“观鱼亭”,如果袁传杰确实那么喜欢水怪那么想研究它,不妨再登一次“观鱼亭”,肯定比在湖边兜有意思。袁传杰就让他说,自己一声不吭。
陈江南只好陪他上车,直到喀纳斯湖边。
喀纳斯湖气象不凡,驻足湖岸远眺,湖面浩大,湖水清澈,更切近更清晰可感,别有一番风味,哪会比“观鱼亭”远眺逊色。
袁传杰却不欣赏湖光山色,也不照相,他一直就不干这个。陈江南拉着他,说在湖边走走,看看风景,特别有意思,绝对不能下湖,湖上风大,冷得很,搞不好会生病的。袁传杰不听,径直去了湖边的游艇售票处,买票,绝意下湖。陈江南继续实施干扰,说这卖的两种游艇票,两条线。一条线到三道湾,一条到六道湾。喀纳斯湖湾从湖口这边往里数,一共六道。三道湾位居湖中部,到那里就差不多了,三道湾水深面阔,最适宜水怪藏匿。六道湾就走到底了,远了,没必要多花钱。
袁传杰买了到六道湾的票。他让陈江南自便,说知道乘游艇游湖属自费项目,不在旅行社的服务范围里,陈江南可以不必花这个钱,就在岸边等他行了。陈江南很懊恼,说只好认了,碰上袁先生这么有个性的客人,没办法,无能为力。
他买了票,奉陪到底。他们上了游艇。游艇不大,一共坐八九个客人。马达一响,游艇冲出码头,众人鼓掌,欢呼声起,兴奋之音南腔北调。袁传杰坐舱内前排,他不喊叫,也无拍照之累,只是眯眼瞄湖。湖水清澈,很深,湖中水怪无从寻觅。
游艇顺喀纳斯湖狭长岸线,走了数十分钟,从湖口一直行进到湖尾。六道湾处接近湖的尾部,那儿有一条河远远延向山坳,该河应属喀纳斯湖上源,可能就发源于友谊峰一带。游艇驾驶员把游艇停在六道湾处,让游客尽情拍照。有游客爬出舱门,跑到艇身处留影,游艇甲板狭窄,大家用手紧紧抓住舱体支架,小心翼翼在甲板上移步,寻找最佳角度和光线,摆姿势,为自己和喀纳斯风光存照。
袁传杰站起身往外走。陈江南一把将他抓住,把他胳膊抓痛了。
“干什么?”袁传杰甩胳膊,生气。
陈江南笑,却不松手。他说袁先生干吗呢?外边风大,别出去。舱里什么看不到?那甲板可不好走,湖上有浪,船只晃动,危险。咱们安全第一。
袁传杰说他要上外边去,没问题的。
“你又不照相,何必呢。”陈江南说。
袁传杰说谁讲他不照相?照的,就在这里,外头船甲板上。陈江南大笑,说袁先生别逗了,这一路没见袁先生拍过一张,他干旅游多少年了,还真是从没见过像袁先生这样的游客。这会儿忽然想照相,哪可能呢?起码得有架相机吧?在哪儿呢?
袁传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把它递给了陈江南。
“就这个,带相机的。”他说,“开机就成。”
陈江南不禁一愣。
“原来你有手机。”他说,“怎么一路上没一个电话?”
袁传杰说是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