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传杰非常恼火,说搞什么鬼!
陈江南不慌不忙。他说袁先生不是要看喀纳斯湖?就在那山顶上。
这不屁话吗?陈江南却胸有成竹。他说真是这样,不是说湖在山上,是山上可以看到湖。山上有一个亭子,叫“观鱼亭”,观的哪条鱼?自然就是水怪了。这里专看喀纳斯水怪,是本地最主要的一个景点,否则哪有交通车来去?这个亭子可以从最佳角度观赏喀纳斯湖,要对喀纳斯湖有个全面印象,唯登顶远眺。为什么花老大劲在山上修路建亭?为什么把它命名为“观鱼亭”?就这个道理。
袁传杰本打算立刻调头,搭交通车返回,再去喀纳斯湖。听陈江南一说,当下改变主意。陈江南去买了票,他们换乘一辆上山的车,车上已有十数位游客,大家一起顺盘山公路往上。盘山公路七弯八折,只到山腰,那儿建有停车场。下车后游客们沿山路拾阶爬山,个个气喘如牛,一直走到山顶。
果然有一个亭子,果然就是“观鱼亭”。山的另一侧,喀纳斯湖狭长弯曲的蓝色湖面静静舒展于群山之间,两岸植被繁茂,湖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景色真好。同车上山的那些游客兴奋地大叫,照相机、摄像机拍个不停。有几位游客拿的是望远镜。他们用那东西对着湖水晃来晃去,远远地从山顶向湖面大声喊叫,命令水怪即刻现身。
袁传杰什么都没带,既不照相,也不望远。他绕到亭子外边,在路旁找个地方,坐在台阶上,眯起眼观看下方的湖泊。从山顶到湖面少说几百上千米之距,此处拿肉眼能看到的鱼,恐怕至少得有巡逻艇之大,必水怪无疑。袁传杰并不心存侥幸,没多少期待,不必学那些持望远镜者向湖水大呼小叫。他静静地席地而坐。山上有风,很凉爽很宜人,他把身子往一旁石头上靠,没干别的,居然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陈江南一张笑脸在他面前晃。
2007…6…21 10:38:36 涢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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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先生真有意思。”他说,“有意思。”
他说该下山了。袁传杰注意到果然游客尽去,“观鱼亭”上只剩他们两人。
他站起身朝远处看,喀纳斯湖看不到尽头,远远隐于远方山岭的后边。陈江南遥指上游方向告诉袁传杰,友谊峰以及国境在那个方向,还有近百公里。这里看不到,也没有道路相通。从喀纳斯往友谊峰无车可开,无路可走。当然也还有办法,例如骑马。在这里买一匹马,雇一个向导,顺湖边小路绕行,有的地方没有路,那就从林子里穿过去。估计至少得走一个星期,如果没碰上熊或其他猛兽,就有望达到目的。
“袁先生买马不?”
袁传杰说考虑考虑。陈江南说不管想干什么,如果确实需要,无论如何先跟他说一声,他尽量帮助安排,游客千万不要自行其是。否则可能后果严重。
“袁先生挺特别,”他笑,“不同常人。”
他说他觉得袁传杰最与众不同之处在于表情。袁传杰几乎没有笑容,这一路没见他笑过一次。有那么沉重吗?哪怕是条鱼,有时也会咧下嘴的。
袁传杰说鱼没有笑肌,它们不会笑。他研究鱼,他知道。
“也许水怪会笑,它比鱼进化。”袁传杰冷笑,“所以要来研究它。”
他们下了“观鱼亭”,乘车回到小旅店。
晚饭还在“安德烈”安排。陈江南说累坏了累死了,主要是睡眠不足。前天晚上没怎么睡,昨晚也一样,总怕袁先生说话不算数,又跑去视察灾情了。今晚袁先生还行动吗?咱们早点睡?袁传杰平心静气,说两位好好休息,他还打算出去行动,看看喀纳斯的夜景。他在“观鱼亭”上睡过觉了,床上反正白躺。
陈江南大笑,说这一趟导游费真应当加倍,太辛苦了。
看来他并不像声称的那样累,当晚依然紧随袁传杰不放。他向老板娘要了两件军大衣,自己一件,给袁传杰也披一件,说喀纳斯晚间很冷,没大衣对付不了。
两人夜游喀纳斯景区。他们去景区中心地带参加篝火晚会,那是一个收费游乐项目,露天场地、露天舞台,有篝火熊熊燃烧,有当地艺术团体表演民族歌舞节目,高音喇叭轰隆轰隆,游客和当地青年围着篝火踩着音乐节奏跳舞,气氛热烈接近狂欢。袁传杰裹着从旅店租来的军大衣站在场边冷眼旁观,一待近两小时,直到晚会散场。陈江南在篝火边不停地打哈欠,却坚持不撤,始终不离左右。
散场后他们没赶上交通车,两人并肩步行,于夜色中徒步返回,好在都在景区里,几站路,不算特别远。眼看着前方图瓦人村寨两排灯火在望,景区忽然意外停电,刹那间前后左右灯火尽熄,天地一片黑暗。
陈江南伸手一把抓住袁传杰的手臂。这人手劲极大,一抓就把袁传杰抓痛了。
“干什么?”
陈江南笑,说袁先生站着别动。这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危险。
他们站在路边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喀纳斯夜幕漆黑,他们脚下的道路完全隐没在黑暗中,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探脚。更大的麻烦还在后边:前边一片漆黑,图瓦人村寨木屋相连,“安德烈”旅店在哪里?从哪个位置摸下去能够通向该旅店的栅栏门?
陈江南说不能动。这里店店有狗,狗的嗅觉视力都比人好,咱们看不见它,它可看得见咱们。夜深人静,主人们睡了,狗没睡。这时候的主人们不管狗,咱们一弄出动静,它肯定扑上来咬。那可惨了。
袁传杰说:“行了,你松手。”
陈江南把手劲放小点,却不松手。他说可不敢把袁先生搞丢。
他们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静等,指望景区能够恢复供电照明,以当时情况看,似无第二种办法可供选择。估计因为刚刚闹过的水灾对这一带供电系统有所影响,当晚的停电竟异常漫长,他们俩呆立路旁,伸长脖子,度秒如年,始终没看到电灯再亮。
有一条手电筒光柱忽闪忽闪,从前头晃了过来。是一个行人,静夜里脚步声很重,引发路旁汪汪汪持续不绝的狗叫。
“喂,喂,师傅,”陈江南叫唤,“帮帮忙!”
手电筒光柱停下来,在他们身上晃了两下。
“在这啊。”
来人竟是“安德烈”旅店的男伙计。原来是老板娘吩咐他出来找人的。景区一停电,老板娘发现袁传杰他俩没回来,知道麻烦了,立刻吩咐伙计打手电出门寻找,免得客人野鬼般没着没落迷失于喀纳斯山间。小旅店还真有人情味。
袁传杰和陈江南回到小木屋,借着手电筒光匆匆洗脸擦脚,进了各自的房间。陈江南把小木屋朝外的门掩上,把门扇的铁丝钩扣好,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锁,咔嚓一下,把一屋三人包括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袁先生要出去解手,或者想干其他什么,尽管把我叫醒,我给您开锁。”他笑嘻嘻道,“咱们不怕麻烦,安全最重要。”
也不知他是要防备外边的人不请自入,还是防备里边的袁传杰擅自出走。这把锁颇解决问题,他改变计划,安排客人在这简陋的小旅店过夜,用意可能尽在于此。
袁传杰一声不吭。
他躺在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上。被子热烘烘的,有一种阳光的气味。小旅店充分利用了北疆初夏灿烂的阳光,把被子晒得蓬松,盖在身上挺舒服。但是没用,袁传杰知道自己依然会是一夜无眠。
陈江南敲隔板,向袁传杰道晚安。他说袁先生好好休息,今夜肯定平安无事。放心吧。他带的团一向安全,至今保持不败纪录。袁先生可能记得合同里有一个条款,关于旅客安全责任的。如果一不留神让袁先生出了意外,公司得赔一大笔钱,他本人也得承担责任。搞不好这一行都不能干,得另起炉灶,再谋生路。也许回去干刑警?
袁传杰让他赶紧睡,说:“天一亮我就上喀纳斯湖。”
“你在‘观鱼亭’不是都看了吗?”他在那边叫,“水怪见不着的!”
袁传杰一声不吭。
六
李医生说,他跟袁传杰讨论过喀纳斯水怪,讨论得比较深入。
张耀不知道喀纳斯水怪。他请李医生解释,好一阵子,明白了,是新疆阿勒泰地区布尔津县喀纳斯湖里的一种东西。这东西曾几度沸沸扬扬,但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学术界目前尚无定论,类同于闻名全球的英国尼斯湖水怪。
张耀从北京直接飞回省城,连夜上门,找到了这位李医生。此前张耀不知道该医生,有如他从未听说过喀纳斯水怪。毕竟世界太大,医生太多,资讯也太杂。张耀奉命紧急追寻疑似失踪的副市长袁传杰,有一条线索通到了李医生这里,引出这条线索的不是别人,还是袁传杰的夫人。
那时袁夫人已经极度紧张。袁传杰这种消失方式是否正常,当太太的自然再清楚不过。袁传杰从政之前曾为海洋生物专业研究人员,他的个性较一般官员特别。但是显然他还从未如此消失过。难怪其夫人要紧张不已。
袁夫人打电话给张耀,追问其夫下落,张耀借机打听情况,了解袁传杰与新疆有何瓜葛,袁夫人说不出究竟,只想起袁传杰提到过一位医生,以及台风。事后袁夫人越想越不对劲,便给本市医院一位副院长打了个电话。副院长是位内科医生,袁传杰因为睡眠不好,经常找他诊断开药。袁夫人询问该副院长是否知道一位远在新疆的医生,袁传杰是否跟副院长提起过这个人?
副院长说他不清楚。因为相距太远,本地医务界跟新疆同行联系不多。
“袁副市长出差了吗?”副院长问,“不能电话问问?”
市长夫人脱口说,不知怎么搞的,袁传杰忽然联系不上。政府办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