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千里,何至如此?不怪天不怪地,就怪自己的人无智无能呐。于是,他便一个个地琢磨起自己的手下来。他认为,周浑元是情有可原的,他被罗炳辉一股阻于长干山以西;王家烈也是不可苛求的,他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川军和湘军也都各有自己的防守任务,求之太多也有不当。还有谁呢?薛岳是自己留在身边的,嫡系中只有个吴奇伟了。对,最可恼的就是这个吴奇伟!这个吴奇伟,遵义之战打了那样的败仗,这次又是先失机于仁怀以东,后失机于乌江两岸。他要是在这两地把窜匪堵住,哪里还有后来这些事情……他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他从靠背上直起身来。椅子响动,侍卫官从门口走进来候命。蒋介石说:“叫陈诚和薛岳。”说完,他便拿起案上的纸笔,手书电令:“对此区区残匪,既不敢进攻,犹恐被匪诱入夹击……如此旷日持久,怕匪畏匪,尚能革命乎?此剿匪而乃避匪,最后纵匪之逃窜而已。军人至此,精神安在?虽知残匪无几,而且疲饿不堪,何畏之有?况既明知其诱我深入,则我可预事防备,将计就计,正为军人运用智力之良机,奈何避之不敢进也。属忠属逆,且看来日,望自酌之。”他刚一甩笔,陈诚和薛岳奉命走了进来。蒋介石说:“我起草了个电令,你们看看。”陈诚和薛岳看了看电稿,眼睁睁地望着委座,他们不知道电令是发给谁的。蒋介石说:“这回你们不能再为他说话了!”他随即数落了一通吴奇伟的不是,“他要是在那里堵那么一下子,也不致造成今天的局面,是不是?”陈诚和薛岳这才明白委座是要处置吴奇伟,两个人都傻了眼,有话却不敢张嘴。蒋介石说:“马上发出!”陈诚应了声“是!”蒋介石又说:“孙渡现在下落不明,一个纵队司令呀,我们在江西伤亡最大的官长,也就是个师长张辉瓒,这叫我怎么给龙云交待?之舟可以说是抗命东援,我视同嫡系……”陈诚一看委座还气在这一头,便说:“委座,孙渡的遇险,也怪我和伯陵兄。我们原也是劝他不要单车往东去的,担心路上有散匪,他急着要赶到前线去,没有劝住,果不其然……”
陈诚的话没完,门外一阵脚步声,一身穿着官兵难辨的孙渡,一脸尘土走进门来:“委座,我回来了!”
整个厅堂都哑了。
蒋介石一看是孙渡脱险归来,心头又惊又喜,又恼又怒,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竟是痴人一般,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陈诚和薛岳大怔之后,说:“之舟兄,委座为你很是担心啦!”孙渡说:“委座,学生大意了,有劳委座劳神挂牵。”蒋介石这才从坐椅上缓缓地站了起来,咬了咬牙帮,又坐下说:“挂牵算什么,你是党国之大材嘛,天有不测,岂不是一大损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坐下说。”孙渡便说了说他的被伏击,他的脱险,他的穿山过水逃到龙里,又马不停蹄地来到贵阳见委座。最后说:“我就是想到委座惜将如子,便赶进城来问安;也怕因此流言四起,有损剿共大业。委座,这没什么,为将在军,不过小事一桩。渡稍事休息后将再返前线。”蒋介石说:“不必了,不必了,你好好休息一下,你的部队也就地在那边休息几天好了。”孙渡愕然,看看陈诚和薛岳,问道:“军情有变?”陈诚说:“共匪主力已经在观音山东侧越过湘黔路,进入黔南了。”孙渡眨了眨眼睛,不由得“唉”的一声,头也埋了下去。好久,他才抬起头来:“怪不得如此蹊跷,竟在出城30里的地方遭敌伏击……委座,下一步如何打算?”蒋介石起身踱步,边想着边说:“前一段,我们的判断是粗糙了一些。窜匪既然在长干山地区还留有一股,力量还不小,能顶住我两个纵队,又怎么会分兵去湘鄂西呢?要说是乌江以北的一股是为了牵制我主力,阻我追击,从战术上讲,也不可能拉开这么大的距离呀!失算,失算了。”他停了停接着说:“那么,现在,我请你们想想,匪之主力到底在哪里?乌江以北的一股也是自称主力的,是不是?”陈诚和薛岳一听,顿觉愕然,委座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莫非共匪主力在北不在南?陈诚和薛岳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完全不可能的。共匪主力要是还在乌江以北,他怎么会跑到清水江去“示之以东”?但他们谁也不想当面指出委座判断的幼稚和可笑。他们心里有数,委座今天受惊不小,脑子乱了。蒋介石又追问道:“说啊!窜匪才三几万人,岂敢开辟两个战场?”陈诚只好说:“委座,诚如伯陵兄所说,朱、毛已经成了疯子。对于疯子,作一些超越常规的判断是必要的。诚以为,作共匪主力仍在乌江以北的判断,公算起来,根据恐是不够充分。伪装主力,是共匪惯常耍的花招。南渡乌江、直逼贵阳的这一股,不曾摆开主力架式,其实是大可能是他们的主力的。诚以为,主力不主力,主要还是看匪之头目、他们的指挥机关在哪里。而这,正是我们的难处,我们还从来没有侦察到过匪之首脑的具体位置,这也就给我们在判断匪之窜逃方向上带来极大的困难,也是匪之所以能在我们眼皮底下窜来窜去的原因所在。”蒋介石点了点头,把目光指向薛岳。薛岳早就不想作什么战略战役上的分析判断,他怕再出错,便说:“辞修说的对,侦察敌情不好,判断起来困难。这事,一半怪我,一半怪天,天无三日晴……”
蒋介石早已精神不及,但还是想听听孙渡的意见。他扭头一盯孙渡,像是才发现孙渡的狼狈样似的,心里禁不住暗自乐了。心中一乐,又来了几分精神,说:“之舟哇,你这个西南诸葛亮,这回可是失街亭了,小失街亭。说得对,小事一桩,失了街亭的诸葛亮,还是诸葛亮嘛。你可要振作起来,下一步你的任务也许更重……”
孙渡胸脯一挺说:“我听委座的。委座要我往南打我就往南打,要我往北打我就往北打。”
蒋介石说:“很好。这个嘛,今天就不谈了,我还得想一想。就这样吧,你快去洗刷一下,换换衣服。我们都有些累了。”
“谢天谢地。”陈诚和薛岳都在心里嘀咕着。
显然,毛泽东他们在贵阳周边成功地玩的声东击西、示北而南的把戏,给蒋介石和他的将领们的智力也是一个损伤,他们对红军主力在南在北都一时无从决断了。
第二天,蒋介石一觉醒来,他的头脑才清醒过来。昨天晚上他睡得不错,这要归功于夫人的提示,睡前宋美龄给他说:“大令,不管怎么说,共匪已经南逃,这还是我们的胜利。”他是咀嚼着“胜利”两个字昏然入睡的。今天一早醒来,他再次咀嚼着夫人的“提示”。咀嚼来咀嚼去,由于脑子好使多了,他才发现,“共匪”两度威逼贵阳,不战南窜,固然可以说是我之胜利,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呐。“代价有二。”他在心里说:“一是上下胜利信心有所挫伤,连何成浚都在说:让他们流窜好了,看他们流窜到那个爪哇国去!二是兵临城下,为将为帅的难免有失态之处,声望攸关,也是极需注意的。”于是,他决定召开一次高级将领会议,整饬一下上下。他还在床上,便在电话上发出号令:“本日午后,就在绥靖公署,高级将领能到的都到,还有政界负责人,我要训话。”
头脑机敏的蒋介石,在高级将领会议上,一开头便说:“我此次与诸君在贵阳相见,这种机会,是很不容易多得的,将来革命的历史上,必可以留下一个最有价值的纪念。”神情和气势都是很像个样子的。他接着说:“现在剿匪最要紧的一点,就是大家要晓得作战不好用呆板的办法。所有的战略战术,都要因地制宜,因时制宜,量敌为谋,随机应变。各位高级将领对于这一点没有十分注意,因此到现在,剿匪还没有获得最后的胜利。”他从战场指挥官的位置上跳了下来,把失败的责任全推给了他的手下。这就是说,你们不要再有什么“怨天”之言。再往下,他大篇论述了“共匪”的几大弱点:“共匪”不熟悉民情、地形、道路;处在我之大小包围之中;已经饥饿疲困之极;所到之地,既不能停得太久,又不能跑得太快;兵力奇少,越来越少;等等。大大鼓作了一番“胜利信心”。他的逻辑头脑也是不错的。在座都是高级将领,谁都可能提出这样的问题:既然“共匪”这样的不行,你在黔省亲自指挥的不下5次的“聚歼”,为什么没有一次是成功的?为此,蒋介石又掉过头来夸赞了一番“共匪”的战略战术:“共匪的一大长处,就是惯于运用掩护战术,他只要找到10里或四五里正面的空隙,就可以安全窜过去。他的掩护部队配置得相当之好,例如此次……他配备在底坝的掩护部队,据我判断,最多不过一二百人,你看他以如此少数的部队,便牵制了我们在息烽的一师多兵力,何等巧妙,何等的巧妙呀!”他说到这,稍有停顿,会场上便有人拍起巴掌来。蒋介石举目看去,是吴奇伟!吴奇伟的巴掌像是在他胸口抓了一把,脸上禁不住有了些愠怒。他不能再有失态之处,他迅速从尴尬中脱了出来,继续下边的话题。他根据《孙子》的“围地篇”和“死地篇”,讲了8条战术原则。他最后说:“现在,共匪已经陷入围地和死地,我们如果还不能将他消灭,那还能做人吗?!”
吴稚辉很赞赏蒋的高级将领会议,“明智之举,明智之举也!”他代表非军界人士在会上发言说:“当此共匪南北流窜之际,无论军界、政界,都该有个清醒头脑,上下同心同德,军政协力相助,区区共匪,谈何剿灭不了之理。本人对中国匪史小有研究,愿在这里贡献给大家:历来流窜西南一隅之匪患,不论多寡,都是末日到矣!”
没有清醒过来的是孙子的后代孙渡。孙渡被核准不参加“高级将领会议”,他整整睡了一个时日。当他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