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狂飙(伍近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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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狂飙(伍近先)-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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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红军一个喘息的机会。
  30万红军,搞得只剩下10万;10万红军突围,现在只剩下3万多……毛泽东不说话,心里却是阵阵的绞痛。这天傍晚,他步出山腰间的小民房,想到小河边去走走,他估计这里的小河流水,也是流进湘江的。他走着,撇开近处血染的湘江,想起了桔子洲头的湘江。他同湘江有着天生的亲情,“……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唔,怎么又想到那上头去了!”他驱走遐想,继续在山间小道上走着。
  他走着走着,只听得前面树林里人声嚷嚷。他走上前去,只见一伙人在围着一个战士开斗争会。那个战士被捆在一棵大树上,破烂衣衫,叫绳子一捋,整个胸膛都亮在外头。毛泽东心里发沉,便停下脚来,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透过树缝,他看到战士们情绪激昂,发言者措词尖锐,指骂那个战士是“逃兵”,“叛徒”,“死了那么多,你就怕了是不是?怕死鬼!”“现在要走路,没法关禁闭,干脆枪毙算了!”“枪毙!枪毙!”这几天,毛泽东倒是听说过部队有撂枪不干的,也有拖枪逃跑的。“不行啊,人已经不多了啊!”他暗自想着,走上前去,问是怎么回事?这伙人只听说过“毛委员”,却不认识毛委员。主持会议的,看上去像个连长或是排长,他大嗓说道:“怎么回事?他说他不在这里干了,要回江西去,说那边反正还留下有人。可是,谁知道他是回江西哪里?江西还有个南昌城,南昌城里还有个蒋介石呢!”被捆的战士回嘴说:“你排长胡说!我们是一个村的,我能到蒋介石那里去吗!”毛泽东一听是这么回事,心里倒松了松。他小声问那个战士:“你,真想回江西去?”那个战士恼道:“这打的什么仗嘛!我们一个村十几个人,在一个连,现在就剩我和他了,他还把我捆了……”毛泽东“噢”了一声,又跟那个主持会议的说:“你是排长啊?不管怎样,不该捆人喽,这是违反古田会议精神的。”排长说:“古田会议精神?古田会议是毛委员管的事,他现在不管事了!”毛泽东被呛住,一会说:“你怎么知道他不管事了?”排长说:“他要管事,能指挥打出这样的仗吗?”毛泽东本想再问一句“你说怎么办?”但没有问出来。他跟排长说:“我替你把他解了如何?因为俘虏也是不该捆的,你们又是一个村的。我替他说句话,他不回江西了,跟你一起走,行吧?”排长眼睁睁地看着毛泽东把那个战士身上的绳索解了。毛泽东一边解绳子一边跟那个战士说:“你一个人要回江西,不好办的。想开点同志哥,我们将来会回江西的。”他把绳子递给那个排长:“拿着,捆个包袱用得着的。都很辛苦了同志们,大家好好休息休息,还有路要赶喽,别这么辛苦了。”排长愕然:“你是哪个?也是老表?担架团的?”毛泽东这才借机冒了一句:“是呀,我就是想弄付担子挑挑,可我肩上没担子,只好成天跟着你们走了。”那个排长还想说什么,毛泽东转身下坡去了。
  毛泽东来到河边,脑子里一直翻腾着那个要回江西的战士。“连战士都知道这样搞下去不行了……”他感到一阵欣喜。在这之前,他还只是在担架上听王稼祥说过一些很是气恼的话。那是在突破湘江之前,是针对突围前的失利说的:“开个会,把他们轰下台!”经过这场恶战,王稼祥又是怎么想的呢?他的意见可能更加尖锐,也可能不得不考虑眼前更加危急的情况,有所克制?对,不能操之过急,不能干“泥菩萨过河”的事,你王稼祥就是把我拉出来,我还得看看这只桶能不能箍得拢嘞……毛泽东来到小河边,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他望着一弯清清的流水,望了好一阵,才想起他今天为什么要到河边来,“牺牲了那么多人,都没有来得及表示一点悼念……”时令深冬,山花早已凋谢,他就近摘了一把青草绿叶,抛进河中,随口念了一句古词:“汉水东流,都洗尽髭胡膏血……”他的这种情致,也许同他是一个“闲人”有关。说闲便闲,他由刚才的那句古词又想起了辛稼轩。他很喜欢辛稼轩,辛稼轩年轻时也曾带兵打过仗,又是江西人。在江西的这些年,他的书箱里一直放着一本《稼轩词抄》,是先生徐特立不知从哪里找来送给他的。情之所牵,他吟诵了一首:
  扑面征尘去路远,香篝渐觉水沉销。山无重数
  周遭碧,花不知名分外娇。人历历,马萧萧。旌旗又过小红桥。愁边剩有相思句,摇断吟鞭碧玉梢。
  他刚吟完,忽听身后传来说话声:“好啊,我亦奉陪半阕。”来者正是徐特立,中央纵队的3位老者之一。毛泽东起身道:“怎么样啊徐老,休息过来了吗?”徐老不老,五十三四岁,但学生对先生,只得喊“徐老”。徐老不客套,朗朗吟诵起一首词来:
  官事未易了,且向酒边来。君如无我,问君怀
  抱向谁开?但放平生丘壑,莫管旁人嘲骂,深蛰要惊雷……
  “只记得这半阕了,自然也是稼轩的。”徐特立说。
  “先生在上,有么子话你就说吧。”两个湖南人,又是师生之谊,毛泽东乡音乡词。他从先生借用的词里听出了一点意思。大战之后,谁都没有个笑脸。徐特立的脸沉沉地,说:“我说么子!我要你说,我是来听你的。”毛泽东愕然:“我说?要我说么子喽?”徐特立说:“说么子?仗打成这个样子,你没有么子说的?”毛泽东想了想,又叹了一声,说:“有,有说的。我刚才见到一件事,颇有点意思,我讲给你听。”接着,他把刚才那个要回江西的战士挨斗的事说了一遍。徐特立听了说:“是呀,那个战士都有一肚子的话嘛,你就没么子讲的?唉,这一路上,我就没听你说几句话,打了这么大的败仗,想听你说点么子,更是听不到你的声音了。你该不是还在闹情绪吧?在江西的时候,我就跟你讲过,古来贤者,进亦乐,退亦乐。当然,这是宽心的话,现在我不想说这种宽心话了。现在是,我刚才从辛稼轩那里借来的:深蛰要惊雷!”“老师!”毛泽东神色郑重地:“我这个政府主席可是管着你这个教育委员嘞。党是有纪律的,话是不能随便讲的。惊雷之言,莫讲莫讲。”
  徐特立似乎有点来气了,把背着的手移到了腰上,说:“我今天来找你说说话,听听你讲点么子,这犯么子纪律了?我跟你讲,我今天就是要依老卖老,不是卖我一个的老,是卖3个的老,董必武和谢觉哉要我来找你的,老家伙为红军忧心,为党的前途忧心!我问你,仗是不是还要这样打下去?是不是还要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当然,我一个管文教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是革命成功了,也只是在政府里管点小事,是不该操这个心的。可于今是么子时候?不是人人都要考虑战争问题么?我把我要讲的讲在这里,要照现在这样搞下去,剩下的这点子部队,怕是经不起打几回了。要改变军事指挥,布劳恩这个人不行,根本不行!”毛泽东为几个老同志的“忧心忡忡”感到由衷的高兴,可他还是喜不形色,说:“李德这个人,他在他们那边的仗是怎么打的,我不大清楚,要讲打中国的仗,他是不怎么在行。其实,打中国的仗,朱德,刘伯承,彭德怀,都是里手嘛。问题是不听你的呀,中国人自己把打仗的事都交给人家了。再者嘛,”他说着停了停,把本来不想说的话还是说了:“再者,我倒觉得,人家也是不易哩,千里迢迢跑到中国来,图的么子?就是房子住得比我们好一点,吃得好一点。老先生当年上井冈,不就觉得是很难的了么?我想,这一仗下来,他们总会动些脑子的。”徐特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眨眨深陷带皱的眼睛说:“讲这么半天,你还袒护他?”毛泽东说:“不是袒护那个,革命总还得讲点人情味哩。”他停了停又说:“先生见到子珍了么?”显然,毛泽东想终止这场谈话。他不想再往深里说,深说真是要“惊雷”了。他不想惊雷,他得考虑时机和各方面的因素。徐特立还是不了心愿,说:“润之呀,我刚才那句‘问君怀抱向谁开’,算是多言了。不过,我还是摸到你的底了,你是有话不想说,暂且还不想说,是不是?润之,我还是要劝你一句,算是一个提醒,别说晚了误事。全军上下,谁不知道你那套打法是对头的?敌人还在四周摆着,仗还有的是打的,不能一败再败。所以,你是不是找洛甫和王稼祥他们谈谈,你还是政治局成员,也可直接找博古和恩来谈嘛,总得把你的意见讲出来呀。即使吵上一架,也比一个人说了算好啊。我的话完了。”毛泽东说:“好吧,有便我会找他们谈的。徐老,我刚才问你子珍的事,你还没告诉我呢。”徐特立说:“还好,在休养连。只是,越来越出怀了。你就别守着那个礼拜六制度了,有空就去看看她。唔?”毛泽东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部队还是休息。上午,王稼祥拄着棍子来到了毛泽东住的小民房。一进门便说:“泽东同志,恭喜呀,你我他,又有帽子戴了。”毛泽东没大听明白,以为是冬天来了,搞后勤的在哪里搞到了一批帽子。说:“有多少?部队能摊上吗?”王稼祥“哧”了一声,说:“对不起,部队轮不上。只一顶帽子,我们3个人合着戴。”毛泽东心头忽地紧了一下,说“怎么回事?”王稼祥说:“我以为他们真是被惨败的这一仗震懵了,脑子麻木了,开不动机器了;原来他们的脑子还在动着哩,动得蛮巧的哩!你和我,还有个张闻天,‘三人团’,中央的‘新三人团’!”毛泽东说:“这是什么意思呀?”王稼祥说:“不就是渡湘江之前,我们几个有时候碰到一块就扯了扯嘛。”毛泽东说:“噢,小集团。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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