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佐等了好一阵,见许剑霜还是闷声不响,他心里又窝着一股对“叛徒”的火气,便道:“许旅长,看样子,你的意思还是打一打了?也好,那就照我们刘总参谋长信里的最后一句办,打一打也无不可。我告辞……”“不不!”许剑霜这才从坐椅上站了起来,说:“李参谋,你我都是军人,两军相敌,打与不打,非同小可,还得让我想想才好。”李佐说:“好吧,你想,我再等你几分钟。”许剑霜说:“不,几分钟不行,至少得两天,也许三天,我再回刘总指挥的话。”李佐火了,说:“许旅长,你要我们等两三天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对待老上级的态度吗?我跟你说,许旅长,按说你也是个反水的,照我们江西的办法,我们打进城来,把你拿了,论党纪,论军法,都是理所当然的。刚才你想掏枪动武,说明你也是这样估计的,可我们总参谋长说,往者往矣,什么意思?就是说,过去的事情不查究了,只要你让让路,也不要你再来个反水,你可以继续干你的川军,当你的旅长。这也说明刘总指挥的诚意,就是急着要北上抗日,别的一概不究了。抗日!你该知道吧,日本鬼子把我们的东三省全占了,打到上海了!凡中国军人,不抗日还算什么中国军人?抗日有罪,围追堵截,又是在帮谁的忙?好歹你也当过几天共产党,这个道理该是懂得的。还有,许旅长,从你离党干川军,当上旅长算是你的运气,可你的旅长当的又怎样?据我们了解,川康边防军5个旅,从司令刘元璋到各旅旅长刘元瑭、刘元琮、刘元宣等,大都是刘氏家族的人,你这个非刘氏家族的旅长,未必干得舒心吧?我们在通安同刘元瑭打了一仗,抓到的俘虏,有的原是你这个16旅的。我不知道,你们各旅之间,是不是也常有人员调动?请许旅长郑重考虑,我们刘总参谋长说打一打也可以,这就是说,你那点力量是不经打的。一打,你的实力没有了,你的旅长还能当得下去吗?刘总参谋长说的,我们友军相待,不是对你这个老部下的一个极大关照么?”
听李佐这么一说,许剑霜像是才读懂了刘伯承的信,说:“李参谋,本人离党多年,又在这偏僻小地,世事尽皆渺茫了,今天倒是有些乍醒一般。我刚才说再等两三天,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把刘总指挥的大缄,速送西昌刘元璋司令处,也附上我的意见,如果他能同意,便是全线让路,岂不更好,我也好说啊?”李佐说:“许旅长要是有这份诚意,倒也是个办法。我们刘总参谋长要你们让路的意思,就是通报所有川康边防军,也是使得的。但是,问题在于,你们的刘元璋司令要是不同意怎么办?而且,走漏风声,你是有‘通共’危险。”许剑霜说:“西昌方面不予同意,这当然是可能的。这么吧,刘总指挥的信,我还是往西昌送,贵军要是赶路要紧,请面陈刘总指挥,你们走你们的好了,打与不打,我自有办法。”李佐问:“许旅长的意思是……”许剑霜说:“我总得放几枪吧?”李佐说:“好,响鼓不用重捶。我这就走。”
许剑霜亲自送李佐出城,分手时嘱李佐代为问候“刘总指挥”。
李佐飞马回到部队向刘、聂汇报了见许剑霜的情况,刘伯承说:“许剑霜要把我的信送到西昌去宣传宣传,好倒是好,就是太费工夫了。来回几天,我们等不起。三等两等,把刘文辉和杨森都等到大渡河了,划不来。他说的应付办法,无非就是真真假假地打一下了。打就打一下吧,明天我们按计划前进,直取德昌城。”聂荣臻说:“说的是,不能因小失大。时间紧迫,大部队即将上来了。”李佐有点不放心,说:“我是不是再进趟德昌城,给他交待明确一点?”刘伯承说:“不必了。许剑霜这人我有印象,干别的不行,欺上瞒下他还是很在行的。”
第二天一早,先遣队(杨得志的1团)沿大路用急行军的方式向德昌前进。在丰营站、八斗冲几处隘口,许剑霜的部队只稍作抵抗便撤走了。黄昏时刻,先遣队进入德昌城,只俘虏了200个民团,许剑霜旅守城的一个团不知撤到哪里去了。
且说许剑霜终究当了几天共产党,比较易于了解红军的意图。他深信刘伯承的部队只要路,不会要别的。因此,他把部队后撤到大山里以后,便带着几个随从到西昌去了,一来向刘元璋交丢失德昌的帐,二来看能不能说通刘元璋也让出路来。许剑霜其人,颇有些叛卖的手腕,在他看来,让路,红军可以顺利通过西昌地区,刘元璋可以保存实力。两全其美,说不定日后都是有好处可捞的。
却说许剑霜飞马来到西昌邛海边的山梁上,但见西昌四城大火,烟火升天(注①),他不禁大吃一惊,以为是红军在攻西昌了,“他妈的,来晚了一步!”他在山头上观察了好一阵,只听得满城的哭号声,却听不见枪炮响。想了想他才明白,刘元璋是在用刘元瑭的办法“亮城”!他带着人马,冒着呛人的烟火,钻进西昌城,在城中心制高点的川康边防军司令部找到刘元璋。刘元璋正坐立不安,又有几分得意,见许剑霜到,一时竟顾不上问德昌的情况,只道:“你来了,看到大火了吗?”许剑霜说:“看到了,看到了。司令,火是不是放早了?”刘元璋问:“什么意思?”许剑霜说:“司令没有收到我呈上的刘伯承的信么?”刘元璋这才想起许剑霜送来的刘伯承要求“让路”的信一事,他眨了眨小眼睛说:“你给老子出难题!你是不是答应他们让路了?你的部队呢?”许剑霜说:“没有司令的吩咐,我哪敢啦?不过,我还真难住了,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想来想去,还是打,只是不硬打。我得为我们的实力着想呀。他们的大部队一到,我就把部队撤到山里去了。整个德昌,只损失了民团百几十个人。”刘元璋愕道:“你的德昌丢了?”许剑霜说:“也说不上丢不丢的,他们反正是路过而已。司令,我今天赶到西昌来,就是想向司令作个交待。如有不当,请司令惩处。”刘元璋摸着他的大下巴想了一阵,突然高声叫道:“惩处个屁!谁不知道刘伯承的厉害!这不,城区部队正在‘亮城’哩。”听刘元璋说到“惩处个屁!”许剑霜心里松了一大块,胆子便大了起来,说:“司令,我赶来西昌还有这么一句话,我们让路吧,乐得做个巧手活,保存自己。”刘元璋怔了怔,说:“娘的,你是为共匪做说客来了?”许剑霜说:“不是,司令,我是看着有这么个机会。刘伯承认识我,我也认识刘伯承。实力要紧呀,司令!”刘元璋说:“得得,你别给我出这个主意。让路是一码事,让城是另一码事;让德昌是一码事,让西昌又是另一码事。别不知轻重。”许剑霜说:“让出哪座城也没有啥子了不得的,几天以后还是我们的,还有光复之功哩。”刘元璋说:“屁,他要停下来搞根据地怎么办?”许剑霜说:“司令,你放心。他们的人亲自给我说的,他们是要北上打日本。”刘元璋又恼了,说:“说半天,你许剑霜还在跟共党私通?”许剑霜笑笑说:“什么私通啊,就是有个老几来传那封信,信也给司令送来了。要说私通,我和司令一起同共党私通了?”刘元璋“嘿嘿”地笑了笑,说:“我说你他娘的许剑霜呀许剑霜,我好长时间都忘了你在刘伯承手下当过差这码事了。说来倒也是,你要早提醒一句,想起你那挡子事来,该让你早点跟你的刘总指挥联络联络,也图个不做亏本买卖不是?他娘的刘元瑭混了个中将旅长(注②),却丢掉了我一个多团……”许剑霜见刘元璋说到这份上,又道:“司令,要找刘伯承有什么事,现在还不晚啦!比如说,他要我们让路,我们可以提出来,他们不打西昌城……”刘元璋扬扬手说:“晚喽!四城都烧得差不多了。再说,刘伯承未必就听你的。我们的探子探到情报,刘伯承就是奔西昌来的,他就是要打西昌。要不,我们在城区集中4个团干啥子?看样子,还得加强防卫。昨天晚上三叔(刘文辉)来电话,要我们无论如何守住西昌城,要固守待援,说是丢城就是丢脑壳!你的部队是不是也往西昌这边靠靠?”许剑霜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许剑霜西昌“交差”,眼看顺利,却陡生“杀头”之险。驻西昌的刘元琮、刘元宣兄弟俩,早就想搞掉许剑霜,吃掉他的两个团。当他们从刘元璋那里得知许剑霜同共党“私通”,又丢掉了德昌城,便力主杀了许剑霜,在边防军中根除异己。刘元琮说:“这样的通匪之罪不办了,只怕是在三叔那里交待不了吧?”刘元璋高低不同意。刘元璋同许剑霜是讲武堂的同学,许剑霜投奔刘文辉,正是刘元璋以同学的关系,接受许剑霜到边防军做旅长的。他就是要用许剑霜来牵制刘元琮、刘元宣、刘元瑭,要是搞掉许剑霜,让刘元琮、刘元宣他们吃掉许旅,扩大了他们的势力,于他的边防军司令地位是大为不利的。他说:“什么通匪之罪呀,不过就是点老关系而已。再说,他有心通匪,还能把刘伯承的信送到我这里来?把自己的脑壳送到西昌来?”刘元琮说:“此事不能由我们说了算,得报告三叔定夺。”刘元璋说:“你们是要把我也装进去么?我也通匪了么?现在不能闹这种事,保西昌要紧!”刘元璋怕元琮、元宣暗施毒手,黑夜里把许剑霜送出了西昌城。
许剑霜没想到刘家几兄弟要来这一手,他一不做二不休,在回德昌的途中,他给刘伯承递了一个情报:西昌亮城,有兵4团,雅安有令,固城死守。他的意思是劝刘伯承不要打西昌。他想,只要红军不打西昌,绕了过去,他就有办法对付刘家几个旅长,自己就能摆脱困境。凑巧,刘伯承的先遣队并没有攻占西昌的打算,而是当刘元璋将边防军主力集中于西昌后,趁敌空虚,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