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在那里买了一个小山头。他要开发陵墓。南边有不少人学着香港搞这东西,
已经先走了一步。如今,各大城市搞陵墓都搞得如火如荼。赵红的哥哥赵黑则发现
了这块处女地。
他们要开发上万个墓穴,一个卖上几千元,不就是几千万?然后几千万再变上
亿。这比股市翻几十倍的神话要可靠,让人踏实。因为股市也可以让你赔几十倍。
吴羊就是一个例子。日本为股票倾家荡产的更多。他们只要宣布破产,就可以免去
一切债务。但从此不能抬头做人,成为贱民。
把山头平成一层层的后,赵黑说就可以开始卖了。“我们就卖期货,以后每两
个月涨一次价,吊他们的胃口。”赵黑说。
老孟看这个山头现在还只是像他小时候的大寨梯田。大寨要是也开发墓园,也
会早早成为亿元寨的。老孟说:“我们先搞两个样品,给他们看看。要种满花,让
他们想象自己死后就躺在万花丛中。活着的时候享受不到就死了再享受也不迟。”
但由赵黑负责的销售情况不是很妙,开始只卖掉了十几个墓穴。“这里的人太穷,
让他们拿点钱像要他们的命根子。”赵黑不再像开始时那么勇气十足。
赵黑又想出一个传销的绝招来。他说这玩意在南边挺流行。他自己则作为靠传
销墓穴由身无分文的工人变成月入数万的新一代富翁的典型代表人物。这招还行。
靠赵黑的现身说法,他们的组织发展了不少人。
“加入墓穴传销,除了可以圆你的发财梦,让你变成一个像我这样的富豪外,
还可以让你老有所葬,不会让大风把你的骨灰吹得无影无踪。”赵黑每天上下午和
晚上要举行三场现场带功报告会。散会时,大家会齐声高呼:“向赵黑学习!做新
一代的跨世纪的成功中国人。”
眼看发财梦就要成真,老孟已开始盘算要把车换成奔驰,再买两套别墅。我喜
欢奔驰,宽大有气势。我还喜欢别墅,也是宽大有气势。他美美地想道。
有一个晚上,他正和赵红用各自的大哥大通电话,突然有公司员工冲进来报信,
说赵黑被抓了。公安局和工商局联合行动,查了会场,说他们是非法传销。现在公
司外面人声鼎沸,要退钱,要砸公司。
当老孟赶到公安局后,那几个管这案的人乐了。其中一个用当地话说:“我们
正要去找你,你倒主动来了。”老孟说:“我是董事长,是领导。我来看怎么解决
问题。”那几个人低声商量了一下,说:“我们还没来得及吃饭,你在这里等一下,
先委屈一下后再解决问题。”说着就掏出一副手挎把老孟拷在了椅子上,然后就有
说有笑地离开了。
老孟冲他们的背影大喊:“我是外商!我要告你们!”飘来的一句回音是:
“我们早调查过,你是中国人,有本护照而已,别想用洋鬼子唬人。”
当晚,因态度不好老孟还被关进了临时拘留所。那间房黑压压得起码挤了十几
号人。老孟想自己一身真名牌,价值上万块,就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没想到那
是牢头坐的位置,那胖大的牢头一声大喝:“打!”十几条黑影就扑了上来。
老孟被打得缩到只有一平方米的厕所里,还被他们用水猛冲。他喊:“别打了,
我认孙,我叫外面带给你们每人两条外烟。”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停了手,说:“看
来今天我们打了一个大款。以前还没打过。让我们看看,大款,大款,是不是裤裆
里的家伙也比我们大一些?你自己脱还是要大伙动手?”
第二天,老孟就重见了天日。赵黑比他出来得还早几个小时、赵黑说:“看来
我们要撤退了。”老孟的投资就这样变成了漫山遍野还只建了一小半的墓穴,数量
可供他和他的后人足足享用几百个世纪。
“好在没变废纸,比吴羊强。墓穴慢慢卖,好歹也是个收入。”赵红连夜坐车
赶来,她安慰老孟道。
老孟灰溜溜地说:“还欠不少工程款。我已经叫人把这里转卖了。一时还没找
到合适的买主。这次和吴羊炒股一样,几乎杀了我个片甲不留。几百万,去了大半。”
“那正好,我还怕你钱太多,容易变心。我在床上折腾你,就是不让你还有精
力到外面去花。现在你没大钱了,我放心了也更爱你了。不是还有几十万吗?等我
毕业了我们开个夫妻店。”赵红居然还能笑出声来。
回去的火车上,老孟想不流眼泪不出声音地大哭一场。车窗外的风景不错,那
就是中国的原野和村庄,和他的心情正好相反。这个世界,让他自己对自己失望。
“以前我赚别人的,现在别人赚我的。钱是一个标记,像衣服的牌子。只能好
不能差。我要重返日本,这次你和我一起去。两个人的力量肯定比一个人的大。就
是搬尸体我们也要把损失捞回来。”他咬牙切齿地对身边的赵红说。
5
两腿比棉花还软。下了周露的床后,吴羊翻出他最后的财产,那一叠原始股,
对周露说:“这东西不光害了我,还害了不少听我话的人。现在他们骂死我。股票
分你一半,留个纪念。两个手机都被证券公司扣了,要是能要回来也分你一个。”
周露放声大笑:“我分你一半性病,你分我一半原始股票。我早就知道你这种人会
留着一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不赔欠证券公司的十来万了?”
“赔个屁!政策规定不许透支。透支害死我!现在是他们怕我,我不叫他们赔
我钱就算他们的福气了。”吴羊觉得这世界让他恨的地方很多。
吴羊从大桥上往下跳的那夜月色异常泡满,桥上百米之内看不到行人。跳之前,
他把剩下的几张原始股都扔进了呼呼的风里,它们比江鸟还飘得快和远。他还借着
零星的灯光看见了几条被严重污染的小河是如何流进长江的。
这就是河流的下场。等待长江的又是什么?一部分水无声无息地流进了大海。
一部分沉进地下。一部分被蒸发到天空里,变成云后又变成雨或雪,重新回到大地,
流进河流,再重新开始。
这就是水的一生?要我选择,我宁愿归入大海。跳的时候,他还想起了西西弗
搬石头的故事。我不想搬石头了总可以吧?上帝,如果你真有的话,我要告诉你,
我累了我要罢生命的工。吴羊喘着粗气想。他成功勃起时也会这样喘。
喘气让他觉得自己更应该做的是一头野牦牛,野牦牛有时也会一头栽下断崖。
他叫到:“极乐世界,风的儿子,欲望的儿子,我来了!”
他还想叫他是艺术的儿子,一匆忙没来得及。
落下时,耳边的风很响,惊人的响!落水时,他听见轰然一响。人生就这么全
然崩溃!他的眼前一黑,金星乱问。死亡降临?死亡爱上了他?
他只是没想到一个小问题,那就是他小时候学过几天游泳。他可能就昏晕了几
秒钟,本能就让他开始挣扎。他的四肢一起发力,经过一番挣扎,他居然还浮到了
水面上,顺着江水向下游流去。
这时,一队拖轮漂然而至,吴羊被他们救了上来。他们忙着压他肚皮里的水,
有一个大嫂还问:“好端端的跳什么江?”吴羊一边吐水一边艰难地说:“没跳江,
我在横渡长江。”众人大笑:“你学毛主席他老人家?”
但是,和水面的激烈相撞使吴羊丧失了很多记忆。但他还记得清他是一个画家
兼诗人。他嚷道:“我是艺术家,与众不同。”然后又晕了过去。
以后的几天,他住在医院里,还跟好几个他看起来有点面熟的人说:“我就记
得我是艺术家。有人问我下辈子想干啥?我回答还是艺术家。艺术家不同于凡人,
不受清规戒律的约束。这名头让我光荣,让我的父亲也光荣。”
只是他看世界的目光和以前有了重大分别。他觉得他已变得很高明,比目前流
行的一批大师要高明得多。他觉得他比以前更喜欢女人。不管俊丑,只要是女人,
就让他心动。他愿意用艺术的方式来表达他对她们的狂热爱恋,可以像凡高一样割
下耳朵送给她们,只要她们开口向他要。两只都割也可以。他可以比前人做得更彻
底。
他还认为一个个头不高,别人都叫她“小小鸟”的护士一定是爱上了他。吴羊
想,她在晚上手淫的时候一定是想着他的名字和样子。他看得出来她会那么做。因
为他的眼睛里有艺术细胞,看这些事有准头。她为他铺床的样子太温柔太细致,简
直是像用手在抚摸他的身体。但他一点也不为此激动。他摸烦了别人也被别人摸烦
了。爱情不是摸来摸去。“小小鸟”,那是一个过于悦耳的叫法,也给他带来新幻
想。
他现在更喜欢别人温柔地看看他,最多打两个媚眼。精神上的交往,比肉体上
的更高一层。吴羊甚至想,要是能用眼睛性交就好了!也不用脱光身子,就不怕在
冬天被冻阳萎。眼睛,为什么就没那个功能?不然,他和“小小鸟”两眼相交早就
有上一段情了。
又一天,那个白衣飘飘的叫“小小鸟”的女护士不无醋意地对他说:‘十号床,
你前妻来看你了。”“谁是我前妻?她漂不漂亮?”吴羊低头猛劲想了好一会。
眼前的这个胖女人的确让他觉得更面熟。她还摸着他的手背对他说:“跳什么
江,总共能赔几个小钱?告诉你,我给你的原始股最近被人包装上市了,成了绩优
股,你不就又有钱了?节省点,那些钱你一辈子也花不完。
吴羊觉得她的话让他很难懂,股票?像一首后现代诗的诗名。再说他还记得他
好像没跳过江,他是想横渡长江,伟人们健康的时候或想显示健康的时候常常那样
做。吴羊于是说:“你还是和我谈艺术吧,谈绘画或诗歌。我喜欢听。”
诗歌,像水一样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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