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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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案惊奇- 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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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任多力。有个家僮,叫做莫贺咄,是个蕃夷 出身,也力敌百人。主仆 

                      ④ 
  两个好生说得着 ,大家各恃膂力,便商量要做些不本分的事体来。却也不爱 
  去打家劫舍,也不爱去杀人放火,他爱吃的是牛马肉,又无钱可买,思量要 
  与莫贺咄外边偷盗去。每夜黄昏后,便两人合伴,直走去五十里外。遇着牛, 
  即执其两角,翻负在背上,背了家来;遇马骡,将绳束其颈,也负在背。到 
  得家中,投在地上,都是死的。又于堂中掘地,埋几个大瓮在内,安贮牛马 
  之肉。皮骨剥剔下来,纳在堂后大坑,或时把火焚了。初时只图自己口腹畅 

                                                                                             ① 
  快,后来偷得多起来,便叫莫贺咄拿出城市换米来吃,卖钱来用。做得手滑 , 

                                                                           ② 
   日以为常,当做了是他两人的生计了。亦且来路甚远,脱膊又快,自然无人 
  疑心,再也不弄出来。 
        仲任性又好杀,日里没事得做,所居堂中,弓箭、罗网、叉弹满屋,多 
  是千方百计,思量杀生害命。出去走了一番,再没有空手回来的。不论獐鹿 
  兽兔,乌鸢鸟雀之类,但经目中一见,毕竟要算计弄来吃他。但是一番回来, 
  肩担背负,手提足系,无非是些飞禽走兽,就堆了一堂屋角。两人又去舞弄 
  摆布,思量巧样吃法。就是带活的,不肯便杀一刀、打一下死了罢,毕竟多 
  设调和妙法。或生割其肝,或生抽其筋,或生断其舌,或生取其血,道是一 
  死便不脆嫩。假如取得生鳖,便将绳缚其四足,绷住,在烈日中晒着。鳖口 
  中渴甚,即将盐酒放在他头边,鳖只得吃了。然后将他烹起来,鳖是里边醉 
  出来的,分外好吃。取驴缚于堂中,面前放下一缸灰水,驴四围多用火逼着。 
  驴口干即饮灰水,须臾屎溺齐来,把他肠胃中污秽多荡尽了。然后取酒调了 
  椒盐各味,再复与他。他火逼不过,见了只是吃。性命未绝,外边皮肉已熟, 
  里头调和也有了。一日,拿得一刺猬,他浑身是硬刺,不便烹宰。仲任与莫 
  贺咄商量道:“难道便是这样罢了不成?”想起一法来:把泥着些盐在内, 

              ③ 
  跌成熟团 ,把刺猬团团泥裹起来,火里煨着。烧得熟透了,除去外边的泥, 
  只见猬皮与刺,皆随泥脱了下来,剩的是一团熟肉,加了盐酱,且是好吃。 
  凡所作为,多是如此。有诗为证: 
              捕飞逐走不曾停,身上时常带血腥。 

① 典郡事——主持过郡中事务,即当过郡的行政长官。典,执掌、主管。 

② 樗 (chū初)蒲——古代的一种博戏,后来作赌博的代称。 

③ 蕃夷——指少数民族。 

④ 说得着——说话投机,谈得来。 

① 手滑——非常顺手。这里指没有“扑空”的时候,又手脚干净俐索。 

② 脱膊——即“脱剥”,这里指剥皮剔骨。 

③ 跌成熟团——揉和成泥团。跌,摔打。熟,和匀。 

…  62…

             且是烹炮多有术,想来手段会调羹。 

                                             ① 
        且说仲任有个姑夫曾做郓州司马 ,姓张名安。起初看见仲任家事渐渐零 
  落,也要等他晓得些苦辣,收留他去,劝化他回头做人家。及到后来,看见 
  他所作所为,越无人气,时常规讽,只是不听。张司马怜他是妻兄独子,每 
  每挂在心上。怎当他气类异常,不是好言可以谕解,只得罢了。后来司马已 
  死,一发再无好言到他耳中,只是逞性胡为。 
        如此十多年,忽一日,家僮莫贺咄病死。仲任没了个帮手,只得去寻了 
  个小时节乳他的老婆婆来守着堂屋,自家仍去独自个做那些营生。过得月馀, 
  一日晚正在堂屋里吃牛肉,忽见两个青衣人直闯将入来,将仲任套了绳子便 
  走。仲任自恃力气,欲待打挣,不知这时力气多在那里去了,只得软软随了 
  他走。正是: 
             有指爪劈开地面,会腾云飞上青霄。 
             若无入地升天术,目下灾殃怎地消? 

                                                                                          ② 
        仲任口里问青衣人道:“拿我到何处去?”青衣人道:“有你家家奴扳 
  下你来,须去对理。”仲任茫然不知何事,随了青衣人,来到一个大院。厅 

                       ③ 
  事十馀间,有判官六人,每人据二间。仲任所对在最西头二间,判官还不在, 
  青衣人叫他且立堂下。有顷,判官已到。仲任仔细一认,叫声“阿呀!如何 
  却在这里相会?”你道那判官是谁?正是他那姑夫郓州司马张安。那司马也 
  吃了一惊,道:“你几时来了?”引他登阶,对他道:“你此来不好。你年 
  命未尽,想为对事而来。却是在世为恶无比,所杀害生命千千万万,冤家多 
  在。今忽到此,有何计较可以相救?”仲任才晓得是阴府。心里想着平日所 
  为,有些惧怕起来,叩头道:“小侄生前不听好言,不信有阴间地府,妄作 
  妄行。今日来到此处,望姑夫念亲戚之情,救拔则个。”张判官道:“且不 
  要忙,待我与众判官商议看。”因对众判官道:“仆有妻侄屈突仲任,造罪 
  无数,今召来与奴莫贺咄对事。却是其人年命亦未尽,要放他去了,等他寿 
  尽才来。只是既已到了这里,怕被害这些冤魂不肯放他。怎生为仆分上,商 

                                                                      ① 
  量开得一路,放他生还么?”众判官道:“除非召明法者与他计较。” 
        张判官叫鬼卒唤明法人来,只见有个碧衣人前来参见。张判官道:“要 
  出一个年命未尽的罪人,有路否?”明法人请问何事,张判官把仲任的话对 
  他说了一遍。明法人道:“仲任须为对莫贺咄事而来,固然阳寿未尽,却是 
  冤家太广。只怕一与相见,群至沓来,不由分说,恣行食啖。此皆宜偿之命, 
  冥府不能禁得。料无再还之理。”张判官道:“仲任既系吾亲,又命未合死, 
  故此要开生路救他。若是寿已尽时,自作自受,我这里也管不得了。你有何 
  计,可以解得此难?”明法人想了一会,道:“唯有一路可以出得,却也要 

                                                ② 
  这些被杀冤家肯便好;若不肯,也没干 。”张判官道:“却待怎么?”明法 
  人道:“此诸物类,被仲任所杀者,必须偿其身命,然后各去托生。今召他 
  每出来,须诱哄他每道: ‘屈突仲任今为对莫贺咄事,已到此间,汝辈食啖 

① 郓 (y ìn 运)州司马——郓州的辅佐官。郓州,唐代治所在须昌 (今山东省东平县西北)。 

② 扳——这里是牵连的意思。 

③ 判官——指朝廷大臣自选的属吏,一指迷信传说中阎王的属官。这里写屈突仲任误以为是前者,实际是 

后者。 
① 明法者——精通法律的人。下句“明法人”,意同。 

② 没干——没用。 

…  63…

  了毕,即去托生。汝辈馀业未尽,还受畜生身,是这件仍做这件,牛更为牛, 
  马更为马。使仲任转生为人,还依旧吃着汝辈。汝辈业报,无有了时。今查 

                                                        ① 
  仲任未合即死,须令略还。叫他替汝辈追造福因 ,使汝辈各舍畜主业,尽得 
  人身,再不为人杀害,岂不至妙?’诸畜类闻得人身,必然喜欢从命。然后 
  小小偿他些夙债,乃可放去。若说与这番说话,不肯依时,就再无别路了。” 
  张判官道:“便可依此而行。” 
       明法人将仲任锁在厅事前房中了,然后召仲任所杀生类到判官庭中来。 
  庭中地可有百亩,仲任所杀生命闻召都来,一时填塞皆满。但见: 
            牛马成群,鸡鹅作队。百般怪兽,尽皆舞爪张牙;千种奇禽,类各 

                               ② 
        舒毛鼓翼。谁道赋灵独蠢,记冤仇且是分明;谩言禀质偏殊,图报复 
        更为紧急。飞的飞,走的走,早难道天子上林;叫的叫,嗥的嗥,须不 
        是人间乐土。 
  说这些被害众生,如牛、马、驴、骡、猪、羊、獐、鹿、雉、兔以至刺猬、 
  飞鸟之类,不可悉数。凡数万头,共作人言道:“召我何为?”判官道:“屈 
  突仲任已到……”说声未了,物类皆咆哮大怒,腾振蹴踏,大喊道:“逆贼, 
  还我债来!还我债来!”这些物类忿怒起来,个个身体比常倍大,猪羊等马 
  牛,马牛等犀象,只待仲任出来,大家吞噬。判官乃使明法人一如前话,晓 
  谕一番。物类闻说替他追福,可得人身,尽皆喜欢,仍旧复了本形。判官分 
  付诸畜且出,都依命退出庭外来了。 
       明法人方在房里放出仲任来,对判官道:“而今须用小小偿他些债。” 

                                                  ① 
  说罢,即有狱卒二人,手执皮袋一个、秘木二根到来。明法人把仲任袋将进 
  去,狱卒将秘木秘下去,仲任在袋苦痛难禁,身上血簌簌的出来,多在袋孔 
  中流下,好似浇花的喷筒一般。狱卒去了秘木,只提着袋,满庭前走转洒去。 
  须臾血深至阶,可有三尺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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