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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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案惊奇- 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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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流下,好似浇花的喷筒一般。狱卒去了秘木,只提着袋,满庭前走转洒去。 
  须臾血深至阶,可有三尺了。然后连袋投仲任在房中,又牢牢锁住了。复召 
  诸畜等至,分付道:“已取出仲任生血,听汝辈食啖。”诸畜等皆作恼怒之 
  状,身复长大数倍,骂道:“逆贼,你杀吾身,今吃你血!”于是竞来争食。 
  飞的走的,乱嚷乱叫,一头吃,一头骂。只听得呼呼噏噏之声,三尺来血一 
  霎时吃尽,还像不足的意,共舐地上,直等庭中土见,方才住口。明法人等 
  诸畜吃罢,分付道:“汝辈已得偿了些债;莫贺咄身命已尽,一听汝辈取偿。 
  今放屈突仲任回家,为汝辈追福,令汝辈多得人身。”诸畜等皆欢喜,各复 
  了本形而散。 
       判官方才在袋内放出仲任来。仲任出了袋,站立起来,只觉浑身疼痛。 
  张判官对他说道:“冤报暂解,可以回生。既已见了报应,便可努力修福。” 
  仲任道:“多蒙姑夫竭力周全调护,得解此难。今若回生,自当痛改前非, 
  不敢再增恶业。但宿罪尚重,不知何法修福,可以尽消。”判官道:“汝罪 
  业太重,非等闲作福可以免得。除非刺血写一切经,此罪当尽。不然,他日 
  更来,无可再救了。”仲任称谢领诺。张判官道:“还须遍语世间之人,使 
  他每闻着报应,能生悔悟的,也多是你的功德。”说罢,就叫两个青衣人送 
  归来路。又分付道:“路中若有所见,切不可擅动念头。不依我戒,须要吃 
  亏。叮嘱青衣人道:“可好伴他到家。他馀业尽多,怕路中还有失处。”青 

① 造福因——指积德行善。佛家主张因果报应,六道轮回,有福因即可得善报。 

② 赋灵——与下面对句中的“禀质”均指上天赋予各种生灵的本性。 

① 秘木——迷信传说中的一种刑具,可以榨出受刑者的血来。 

…  64…

  衣人道:“本官分付,敢不小心!”仲任遂同了青衣前走。 
        行了数里,到了一个热闹去处,光景似阳间酒店一般。但见: 
             村前茅舍,庄后竹篱。村醪香透磁缸,浊酒满盛瓦瓮。架上麻衣, 

                                                                        ① 
         昨日村郎留下当;酒帘大字,乡中学究醉时书。刘伶 知味且停舟,李 

                                                                     ② 
         白闻香须驻马。尽到黄泉无客店,谁知冥路有沽家。 
  仲任正走得饥又饥,渴又渴,眼望去是个酒店,他已自口角流涎了。走到面 

                                                                         ③ 
  前看时,只见店里头吹的吹,唱的唱,猜拳豁指,呼红喝六 ,在里头畅快饮 
  酒。满前嗄饭,多是些肥肉鲜鱼,壮鸡大鸭。仲任不觉旧性复发,思量要进 
  去坐一坐,吃他一餐,早把他姑夫所戒已忘记了,反来拉两个青衣进去同坐。 
  青衣道:“进去不得的!错走去了,必有后悔。”仲任那里肯信?青衣阻当 
  不住,道:“既要进去,我们只在此间等你。”仲任大踏步跨将进来,拣个 

                                        ④ 
  座头坐下了。店小二忙摆着案酒 ,仲任一看,吃了一惊,元来一碗是死人的 
  眼睛,一碗是粪坑里大蛆。晓得不是好去处,抽身待走,小二斟了一碗酒来, 

                                        ① 
  道:“吃了酒去。”仲任不识气,伸手来接,拿到鼻边一闻,臭秽难当,元 

                                                            ② 
  来是一碗腐尸肉。正待撇下不吃,忽然灶下抢出 一个牛头鬼来,手执钢叉, 
  喊道:“还不快吃!”店小二把来一灌,仲任只得忍着臭秽强吞了下去,望 
  外便走。牛头又领了好些奇形异状的鬼赶来,口里嚷道:“不要放走了他!” 
  仲任急得无措,只见两个青衣元站在旧处,忙来遮蔽着,喝道:“是判院放 
  回的,不得无礼!”搀着仲任便走。后边人听见青衣人说了,然后散去。 
        青衣人埋怨道:“叫你不要进去,你不肯听,致有此惊恐。起初判院如 
  何分付来?只道是我们不了事。”仲任道:“我只道是好酒店,如何里边这 
  样光景?”青衣人道:“这也原是你业障,现此眼花。”仲任道:“如何是 
  我业障?”青衣人道:“你吃这一瓯,还抵不得醉鳖醉驴的债哩!”仲任愈 
  加悔悟。随着青衣再走,看看茫茫荡荡,不辨东西南北,身子如在云雾里一 
  般。须臾重见天日,已似是阳间世上,俨然是温县地方。同着青衣走入自己 
  庄上草堂中,只见自己身子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乳婆坐在旁边守着。 
        青衣用手将仲任的魂向身上一推,仲任苏醒转来,眼中不见了青衣,却 
  见乳婆叫道:“官人苏醒着,几乎急死我也!”仲任道:“我死去几时了?” 
  乳婆道:“官人正在此吃食,忽然暴死,已是一昼夜。只为心头尚暖,故此 
  不敢移动,谁知果然活转来。好了!好了!”仲任道:“此一昼夜,非同小 
  可,见了好些阴间地府光景。”那老婆子喜听的是这些说话,便问道:“官 
  人见的是甚么光景?”仲任道:“元来我未该死,只为莫贺咄死去,撞着平 
   日杀戮这些冤家,要我去对证,故勾我去。我也为冤家多,几乎不放转来了。 
  亏得撞着对案的判官就是我张家姑夫,道我阳寿未绝,在里头曲意处分,才 
  得放还。”就把这些说话光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尽情告诉了乳婆。那 
  乳婆只是合掌念“阿弥陀佛”不住口。仲任说罢,乳婆又问道:“这等,而 
  今莫贺咄毕竟怎么样?”仲任道:“他阳寿已尽,冤债又多,我自来了,他 

① 刘伶——晋代文学家,以嗜酒著称。 

② 沽家——卖酒的店家。 

③ 呼红喝六——猜拳的呼叫声。红,满堂红,指猜拳双方各出五个手指。 

④ 案酒——送酒的菜肴食品。 

① 不识气——不识时务,不知好歹。又作“不识相”、“不识窍”。 

② 抢出——冒出、窜出。 

…  65…

在地府中毕竟要一一偿命,不知怎地受苦哩!”乳婆道:“官人可曾见他否?” 
仲任道:“只因判官周全我,不教对案,故此不见他,只听得说。”乳婆道: 
 “一昼夜了,怕官人已饥,还有剩下的牛肉,将来吃了罢。”仲任道:“而 
今要依我姑夫分付,正待刺血写经,罚咒再不吃这些东西了。”乳婆道:“这 
个却好。”乳婆只去做些粥汤,与仲任吃了。仲任起来梳洗一番,把镜子将 
脸一照,只叫得苦。元来阴间把秘木取去他血,与畜生吃过,故此面色腊查 
也似黄了。 
     仲任从此雇一个人,把堂中扫除干净,先请几部经来,焚香持诵。将养 
了两个月,身子渐渐复旧,有了血色,然后刺着臂血,逐部逐卷写将来。有 
人经过,问起他写经根繇的,便把这些事逐一告诉将来。人听了无不毛骨耸 
然,多有助盘费供他书写之用的,所以越写得多了。况且面黄肌瘦,是个老 
大证见。又指着堂中的瓮,堂后的穴,每对人道:“这是当时作业的遗迹, 
留下为戒的。”来往人晓得是真话,发了好些放生戒杀的念头。 
     开元二十三年春,有个同官令虞咸,道经温县,见路傍草堂中有人年近 
六十,如此刺血书写不倦;请出经来看,已写过了五六百卷。怪道:“他怎 
能如此发心得猛?”仲任把前后的话,一一告诉出来。虞县令叹以为奇,留 
俸钱助写而去,各处把此话传示于人,故此人多知道。后来仲任得善果而终, 
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者也。偈曰: 
         物命在世间,微分此灵蠢。 
         一切有知觉,皆已具佛性。 
         取彼痛苦身,供我口食用; 
         我饱已觉膻,彼死痛犹在。 
         一点嗔恨心,岂能尽消灭? 
         所以六道中,转转相残杀。 
         愿葆此慈心,触处可施用。 
         起意便多刑,减味即省命。 
         无过转念间,生死已各判。 
         及到偿业时,还恨种福少。 
         何不当生日,随意作方便! 
         度他即自度,应作如是观。 

…  66…

                                     拍案惊奇卷三十八 
                            占家财狠婿妒侄延亲脉孝女藏儿 

        诗曰: 
             子息从来天数,原非人力能为。 
             最是无中生有,堪令耳目新奇。 

                                            ① 
        话说元朝时,都下有个李总管 ,官居三品,家业巨富。年过五十,不曾 

                                                               ② 
  有子。闻得枢密院东,有个算命的,开个铺面,谭 人祸福,无不奇中,总管 

                                                               ③ 
  试往一算。于时衣冠满座,多在那里候他挨次推讲 。总管对他道:“我之禄 
  寿,已不必言。最要紧的,只看我有子无子。”算命的推了一回,笑道:“公 
   已有子了,如何哄我?”总管道:“我实不曾有子,所以求算,岂有哄汝之 
  理?”算命的把手掐了一掐,道:“公年四十,即已有子。今年五十六了, 
   尚说无子,岂非哄我?”一个争道实不曾有,一个争道决已有过,递相争执。 
  同座的人多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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