④ 驸马都尉——原是汉代设置的掌管副车之马的近侍官名,魏晋以后皇帝的女婿一律加此称号,非实官,
也简称驸马。
… 6…
⑤ ⑥
彭城方急,鲁元尝困于面驰;江左既兴,益寿宜充于禁脔 。
那鲁元是汉高帝的公主,在彭城失散,后来复还的。益寿是晋驸马谢混
①
的小名,江左中兴,元帝公主下降的。故把来比他两人,甚为切当。自
后夫荣妻贵,恩赉无算。
其时高宗为母韦贤妃在虏中,年年费尽金珠求赎,遥尊为显仁太后。
②
和议既成,直到绍兴十二年 自虏中回銮。听见说道柔福公主进来相见,
太后大惊,道:“那有此话?柔福在虏中,受不得苦楚,死已多年,是
我亲看见的,那得又有一个柔福?是何人假出来的?”发下旨意,着法
司严刑究问。
法司奉旨提到人犯,用起刑来。那女子熬不得,只得将真情招出,
道:“小的每本是汴梁一个女巫。靖康之乱,有宫中女婢逃出民间,见
了小的每,误认做了柔福娘娘,口中厮唤。小的每惊问,他便说小的每
与娘娘面貌一般无二。因此小的每有了心,日逐将宫中旧事问他,他日
日衍说得心下习熟了,故大胆冒名自陈,贪享这几时富贵,道是永无对
证的了。谁知太后回銮,也是小的每福尽灾生,一死也不枉了。”问成
罪名。高宗见了招伏,大骂欺君贼婢,立时押付市曹处决。抄没家私入
③ ④
官,总算前后锡赉 之数,也有四十七万缗 钱。虽然没结果,却是十馀
年间也受用得勾了。只为一个容颜厮像,一时骨肉旧人都认不出来。若
非太后复还,到底被他瞒过,那个再有疑心的?就是死在太后未还之先,
也是他便宜多了。天理不容,自然败露!
今日再说一个容貌厮像,弄出好些奸巧希奇的一场官司来。正是:
自古唯传伯仲偕,谁知异地巧安排。
试看一样滴珠面,惟有人心再不谐。
①
话说国朝万历 年间,徽州府休宁县荪田乡姚氏,有一女,名唤滴珠,
年方十六,生得如花似玉,美冠一方。父母俱在,家道殷富,宝惜异常,
娇养过度。凭媒说合,嫁与屯溪潘甲为妻。
②
看来世间听不得的最是媒人的口。他要说了穷,石崇 也无立锥之
③
地;他要说了富,范丹 也有万顷之财。正是富贵随口定,美丑趁心生,
再无一句实话的。那屯溪潘氏,虽是个旧姓人家,却是个破落户,家道
艰难,外靠男子出外营生,内要女人亲操井臼,吃不得闲饭过日的了。
这个潘甲虽是人物,也有几分像样,已自弃儒为商。况且公婆甚是狠戾,
⑤ 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
⑥ 禁脔 (luán 栾)——晋元帝即位前,镇守建业 (今南京市),财政不足,每当得到一猪便视为美餐;猪
项上一块肉味美,部下特意献给元帝,称为“禁脔”,后引伸为独占之意。脔,肉块。
① 元帝——此处当是晋孝武帝 (司马睿)之误。据《晋书·谢混传》乃孝武帝欲将晋陵公主下嫁谢混。
② 绍兴十二年——公元1124 年。绍兴为宋高宗赵构年号。
③ 锡赉 (lài 赖)——赏赐。
④ 缗 (mǐn 民)——成串的钱,一千钱为一缗。
① 万历——明神宗朱翊钧年号,公元1573—1619 年。
② 石崇——字季伦,西晋时人,在荆州刺史任上劫掠客商,聚敛钱财,遂成为当时最大的富豪。
③ 范丹——东汉时人,博学多识,却不肯做官,家境极贫,时常断炊。
… 7…
动不动出口骂詈,毫没些好歹。滴珠父母误听媒人之言,道他是好人家,
把一块心头的肉嫁了过来。少年夫妻却也过得恩爱,只是看了许多光景,
心下好生不然,如常偷掩泪眼。潘甲晓得意思,把些好话偎他过日子。
④
却早成亲两月,潘父就发作 儿子道:“如此你贪我爱,夫妻相对,
白白过世不成?如何不想去做生意!”潘甲无奈,与妻滴珠说了,两个
哭一个不住。说了一夜话,次日潘父就逼儿子出外去了。滴珠独自一个,
越越凄惶,有情无绪。况且是个娇养的女儿,新来的媳妇,摸头路不着,
①
没个是处,终日闷闷过了。潘父潘母看见媳妇这般模样,时常急聒 ,骂
道:“这婆娘想甚情人,害相思病了!”滴珠生来在父母身边如珠似玉,
何曾听得这般声气!
不敢回言,只得忍着气,背地哽哽咽咽,哭了一会罢了。
②
一日,因滴珠起得迟了些个,公婆朝饭要紧,猝地答应不迭 。潘公
开口骂道:“这样好吃懒做的淫妇,睡到这等日高才起来!看这自由自
在的模样,除非去做娼妓,倚门买俏,撺哄子
③
弟,方得这样快活像意 。若要做人家,是这等不得!”滴珠听了,
便道:“我是好人家儿女,便做道有些不是,直得如此作贱说我?”
大哭一场,没分诉处。到得夜里睡不着,越思量越恼,道:“老无
知这样说话,须是公道上去不得。我忍耐不过,且跑回家去,告诉爹娘,
明明与他执论,看这话是该说的不该说的!亦且借此为名,赖在家多住
④
几时,也省了好些气恼。”算计定了,侵晨未及梳洗,将一个罗帕兜头
扎了,一口气跑到渡口来。
⑤
说话的若是同时生、并年长,晓得他这去不尴尬 ,拦腰抱住,擗胸
扯回,也不见得后边若干事件来。只因此去天气却早,虽是已有行动的
了,人踪尚稀,渡口悄然。这地方有一个专一做不好事的光棍,名唤汪
锡,绰号“雪里蛆”,是个冻饿不怕的意思。也是姚滴珠合当悔气,撞
着他独自个溪中乘了竹筏。未到渡口,望见了个花朵般后生妇人,独立
岸边;又且头不梳裹,满面泪痕,晓得有些古怪。在筏上问道:“娘子
要渡溪么?”滴珠道:“正要过去。”汪锡道:“这等,上我筏来。”
一口叫放仔细些,一手去接他下来。
上得筏,一篙撑开。撑到一个僻静去处,问道:“娘子你是何等人
家?独自一个要到那里去?”滴珠道:“我自要到荪田娘家去。你只送
我到渡口上岸,我自认得路,管我别事做甚!”汪锡道:“我看娘子头
①
不梳,面不洗,泪眼汪汪,独身自走,必有跷蹊作怪 的事。说得明白,
才好渡你。”滴珠在个水中央了,又且心里急要回去,只得把丈夫不在
家了,如何受气的上项事,一头说,一头哭,告诉了一遍。汪锡听了,
④ 发作——斥责。
① 急聒——也作“激聒”,今写作“唧咕”,统指言语烦屑,多指埋怨、责难之类。
② 答应不迭——来不及供应。答应,即供应。不迭,来不及。
③ 像意——合意、称心。
④ 侵晨——凌晨,接近天亮的时候。
⑤ 不尴尬——义同“尴尬”,不该当、不合的意思。这里“不”字有加重语气作用。《说文》段玉裁注:
“今苏州俗语,谓事乖剌者为尴尬。”乖剌,即乖戾。
① 跷蹊作怪——不寻常,含有隐秘之意。跷蹊,亦作“蹊跷”,意为奇怪、可疑。
… 8…
便心下一想,转身道:“这等说,却渡你去不得!你起得没好意了,放
你上岸,你或是逃去,或是寻死,或是被别人拐了去,后来查出是我渡
你的,我却替你吃没头官司。”滴珠道:“胡说!我自是娘家去,如何
是逃去?若我寻死路,何不投水,却过了渡去自尽不成?我又认得娘家
路,没得怕人拐我!”汪锡道:“却是信你不过。你既要娘家去,我舍
下甚近,你且上去我家中坐了,等我走去对你家说了,叫人来接你去,
却不两边放心得下?”滴珠道:“如此也好!”正是女流之辈,无大见
识;亦且一时无奈,拗他不过,还只道好心,随了他来。
上得岸时,转湾抹角,到了一个去处。引进几重门户,里头房室甚
是幽静清雅。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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