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能在这里聚会。绅士,丰盛的宴席在等待着你;你的第一餐饭,将在这个餐厅里吃。 ①鲁居鲁斯(约公元前—一七一五六年),罗马将军,以生活豪华奢侈著称。
开头,我也没有得到这个荣幸,只是在从多尔贝夫人家回来以后,我才被请进阿波
罗厅的。他们对我的招待,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感谢的话要补充的了。不过,这顿晚饭
使我产生了其他的想法。在进餐的时候,除了亲密、愉快和如同一家人似的自由自在的
感觉以外,我还感到一种我从未经历过的乐趣。我感觉到非常自由,虽然主人没有告诉
我可以自由;我觉得,我们比从前更加互相了解了。仆人们离开餐厅以后,我心里就不
再感到拘束了。这时候,在朱莉的要求下,我又恢复了已经戒掉多年的饮酒的习惯,餐
后和我的主人一起喝纯葡萄酒。
这顿饭,我吃得很高兴,我非常希望以后顿顿如此。“我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餐
厅,”我对德·沃尔玛夫人说,“你们为什么不每天三餐都在这里吃呢?”“你看,”
她回答道,“它多么漂亮!把这个餐厅用坏了,不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吗?”我觉得她这
句话说得不符合她的性格,所以不能不怀疑她还有什么想法藏在心里没有说。“你为什
么不经常在你周围也像在这里一样,做出使人感到方便和舒适的安排,把仆人遣开,让
主人更自由地交谈呢?”“这是因为那样一来就太好了,老是那样惬意,就必然生腻了,
一感到腻味,就反而令人难受了。”用不着她更多的解释,我就可以想象得出她的思路。
我认为,使欢乐的事始终津津有味的艺术是:乐得有节制,不过度。
我发现她在穿着方面比过去更注意了。人们责备她的唯一缺点是:她不注意打扮。
这个骄傲的女人有她的理由,而且不让我有任何借口对她妄加猜测。她不让我猜测,那
是办不到的;她的魅力太大了,所以我觉得它不是天然的;我下定决心要找出她不注意
打扮而又那么好看的原因何在;要是她在头上挽一个髻,我就要指责她想卖弄风骚。今
天,她的影响力一点也没有减少,但她不愿意使用,因此,要是我没有发现她这层新的
用意的话,我也许会认为她之所以这么讲究打扮,别无他意,只不过使自己像一个美人
而已。开头几天,我真是弄错了,没有去细想她的穿着和我初到那天(那天她根本未料
到我会到的)为什么没有什么不同,我还以为她是为了我才那样特意打扮的哩。在德·
沃尔玛先生不在此间的时候,我明白过来。从他离家的第二天起,她那种百看不厌的漂
亮样子不见了,也看不到她从前令我心醉的那种楚楚动人的朴素样子;她穿扮得很淡雅,
让人一看就会动心,不能不表示尊敬,她美好的面貌显得非常端庄。我们可以说,她雍
容大方的仪态,给她美丽的姿色披上了一层面纱。这并不是说她的风度和举止言谈一点
变化都没有;她心情的稳定和行为的天真,绝不是装出来的;只要善于利用妇女们天生
的才能,改用不同的打扮方法,改变一下发型,改穿另外一种颜色的衣服,有时候就能
改变我们的感情和思想,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对我们心中的审美观产生影响。在她等她
丈夫回来那一天,她又毫不掩饰地打扮得那么俊俏,处处显示出她天生的美;在她走出
化妆室的时候,真使人看入了迷;我发现,她不是不知道应当去掉那些珠光宝气的首饰,
而用最简朴的饰物来打扮。在看穿了她这样打扮的目的以后,我心里很生气,我不由自
主地自言自语地说:“她在和我相恋的时候,为什么不这样打扮呢?”
这个家庭的女主人的穿着和打扮方面的这种做法,也影响了她家中的一切:她的丈
夫、孩子、仆人、马、房屋、花园和家具,无不可以打扮和装点得很美,不过,他们不
愿意这么做。如果说美的表现,不在于某些东西之富,而在于一切都要井然有序,各部
分要协调,能反映设计人的意图的统一,那么,这个家庭的确可以说是很美的①。就我
来说,我至少是觉得:到一个人数虽然不多但共享天伦之乐的普普通通的人家去参观,
比到一座乱糟糟的王宫去参观,有意义得多;住在王宫里的人,个个都想整垮别人,浑
水摸鱼。治理得有条不紊的家,是一个让人看起来感到很愉快的统一的整体;而在王宫
里,各种各样的东西乱凑在一起,它们之间的联系完全是表面现象。乍一看,你以为处
处都很美妙;再仔细观瞧,你马上就明白是看错了。 ①我认为,这是无可争辩的。一座大宫殿的美,美在它的建筑物成对称;乱七八糟
地挤在一起的一大群房屋,是一点也不美的。一个着清一色的军装的军队,那是很美的,
而站在一旁观看的群众,那是一点也不美的,尽管群众之中也许没有一个人的平民服装
比士兵穿的军装价钱便宜。总之,真正的美,要在总体上使人感到秩序井然。在所有一
切可以想象得到的景象中,最美的是大自然的景象。——作者注
如果根据自然的印象行事,我觉得,要做到鄙弃豪华与奢侈的事物,人们用不着刻
意求俭,只需具有审美的能力就行了。对称和整齐,那是谁看了都喜欢的。舒适和愉快
的样子,是必然会打动渴望舒适和愉快生活的人的心的。讲究虚荣的排场,对秩序和快
乐毫无助益,其目的完全是为了炫耀于人;在一旁观看的人的心里,怎么能对讲究排场
的人产生好感呢?是出于爱好吗?朴素的事物岂不比华而不实的事物好一百倍?是图舒
服吗?还有什么东西比只是为了摆阔气而用的东西更令人难受的①?是显示自己有气魄
吗?然而效果却恰恰相反。当我看见有人想修建一座大厦时,我心里马上就会产生这样
的疑问:他还能把这座大厦修建得更大些吗?那位有五十个仆人的人,为什么不用一百
个仆人?那套漂亮的银餐具,为什么不换成一套金的?他把他的马车涂成金色,还能把
他的墙涂成金色吗?能把墙涂成金色,还能不能把屋顶也涂成金色?那个想修一座高塔
的人,最好是把它修得与天一般高,否则他把培无论修得多高也是白费劲,因为他修到
某个高度就停止,那就表明他没有再往上修高的能力,渺小的和爱虚荣的人啊!你把你
的能力表现给我看,然后我才告诉你:你究竟可怜在什么地方。 ①一个家庭里的人的窃窃私语,不断打扰主人的宁静;对那么多眼尖的人,任何事
情也是瞒不住的。他的债主借钱给他去养一大帮追随他的人。他的家尽管是那样豪华,
但他还是要到一间小屋子里去睡,才睡得舒服,他养的猴子有时候还比他住得好呢。他
何时进餐,那得听他的厨师的安排,而不管他的肚子饿不饿;他外出的时候,他的性命
就要听他的马的摆布;他沿途要遇到数不清的麻烦和障碍;他急于赶到某地,但他不知
道利用他的两条腿。施洛美在等他,但路上到处是烂泥,衣服上的黄金饰物太重,因此
连步行十步也困难。不过,他虽耽误了和情人幽会的时间,但路上的行人使他得到了满
足:人人都看到他有一大群仆人跟随,都对他表示羡慕,都高声说:这是某某老爷。—
—作者注
相反,一个家庭中的安排,如果不受舆论的左右,每一样东西都有它真正的用途,
合乎真正的自然的需要,则这个家庭所呈现的景象,不仅为理智所赞许,而且使眼睛和
心都感到满意,因为生活在其中的人是很舒服的,能自己满足自己的需要,无自己的能
力不足之感。这么美好的图画是不会使人产生忧虑的。我敢说,凡是理智正常的人,如
果连续不断地观赏一个国王的宫廷和宫中豪华的摆设一个小时,是没有一个不感到心情
忧郁,并对人类的命运感到惋惜的。而这座房屋的样子和居住在其中的人的简朴而有规
律的生活方式,使观看的人的心暗自喜悦,而且愈看愈着迷。性格恬静的人,人数虽不
多,但由共同的需要和互相关心而团结在一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而齐心协力地工作。
每个人按自己在家中的地位,都可得到满足其需要的东西,谁也没有非分之想;大家对
这个家都非常依恋,好像都想在这里呆一辈子似的。他们唯一的抱负是:把自己分内的
工作做好。发号施令的人很有分寸,而服从命令的人都很热情。在他们之间,工作的分
配非常平等,没有一个人对自己所分的工作有过怨言。谁也没有对他人所分的工作产生
过嫉妒心;大家都认识到:只有增加共同的财富,才能增加个人的财富。两位主人也认
为,只有他们周围的人都幸福,他们才幸福。这里的东西,不需要添加什么,也不必减
少什么。凡是需用的东西,这里一样也不缺;而不需用的东西,则一样也没有。所以,
这里看不到的东西,谁也不想要;而这里看得到的东西,有多少就是多少,谁也不会说:
“为什么不多增加一点?”如果真要在这里再添什么饰带、绘画、珠光宝气的东西或金
银器皿,那马上就会大杀风景的。大家看到需要的东西是这么丰富,而又没有一样是多
余的,所以每个人都认为:如果某样东西没有的话,那一定是因为不需要;如果需要的
话,那一定会大量供应的。看见他们继续不断地把东西拿出去周济穷人,我不能不说:
“这个家已经容纳不下它所有的财富了。”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富足。
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保持这种富有的样子时,我感到大吃一惊。“你们这样做,
会破产的,”我对德·沃尔玛先生和夫人说,“用这么一点收人来应付这么多开销,那
是不行的。”他们觉得好笑,并向我解释说,他们家里的财产并没有减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