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堆雪[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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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堆雪[梁凤仪]-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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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不久,我就得在江家大宅内举行一次晚窭,回请同行同业与世交友好。

    父亲在生时,老喜欢约十个八个谈得来的商界朋友在家吃顿好的。杯酒言欢
之间,谈成不知多少大生童,建立下甚是强劲的人际关系。

    我觉得这种做法太费时失事。每喜一下子邀来满屋嘉宾,一网打尽,懒得分
批应酬去。

    这晚,灯火通明,未到预约时间,就已盈门宾客,偌大的花园,都有着万头
攒动之架势。

    我尽量跟杜青云站在一起,殷勤地把他介绍给各商界朋友。

    然,各人热诚地跟他握手之后,谈话的目标依然是我,或者一轮表面招呼打
过,转身就跟别的相熟朋友聊天去。

    杜青云绝大多数时间孤苦伶仃地站在园子里,乏人间津。

    我心上多么地不忍。

    要在豪门望族、非富则贵的场合中建立自己,原来竟如此困难。

    当我那自小相识到大,又有重重心病的世兄黄启杰莅临时,我刻意地把他带
到青云身旁,给他俩介绍。

    私心下盼望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黄启杰与杜青云站在一起,后者一点也不输蚀,不论长相样貌,仪表风采,
甚至学识教养,青云都更胜黄家公子一筹。

    有谁当年曾认为我江福慧没办法捞到个得体的夫婿的话,如今也得另眼相看
了。

    然,心头那朵想当然的快慰小火焰,被黄启杰轻轻一句话,就踩熄了。

    他只不过很自然地跟杜青云握手,然后说:

    “我们公司也正要作全盘资料运作电脑化,请给我名片,好让我嘱电脑部的
同事,向你请教。”

    是的,简单的几句话,黄启杰显了他的身分,也毫不容情地指出杜青云只不
过是矮过他一大截的受薪阶级而已。

    大城重镇之内的一份长存的悲衰是贫不与富敌,富不与官争。任何男人纵然
气宇轩昂,玉树临风,让财雄势大、富甲一方的对手一比,仍要立时间惨败下来。

    杜青云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在黄启杰,甚至今夜里满庭嘉宾的心目中,
仍不过是豪门之内的一名将领而已。

    悲痛与无奈的人当不只青云一个!

    我心心的不忿,可是,又如何呢?

    就在这茫然不知所措的一刻,江家的家族律师胡念成走过来,跟我打招吼:

    “福慧,是明天启程到纽约去吗?”

    “对的,胡伯伯,待我回港后,再上你写字楼,跟你商议遗产税的问题。”

    “好。”胡念成应着:“福慧,我记得尚贤兄生前在纽约曾有个开于欧年银
行的保险箱,你可以签名开启使用的,是吗?”

    “哦!”我吃吃笑:“都记不起来了!父亲生前周时把一些文件放到我跟前
来,嘱我签名,有些是我们两父女的共用户口,有些是银行保险葙,我签妥便算,
少有过问兼记在心上。”

    “尚贤兄过世后,我给你调理出的共同户口清单中,记得真在纽约有一个你
们合用的银行保险箱。我看,你方便便把保险箱钥匙寻出来,到银行去将保险箱
开启了,取走有用之物,由着个保险箱空躺着,直至到遗产税办理完毕,才取消
吧!”

    “谢谢,胡伯伯!”

    父亲遗产数字庞大,也还要好些日子,才能计算清楚应缴纳的遗产税。反正
老早注明这保险箱由我们父女当中一人签名就可开启,也趁便走一趟,看看保险
箱内,有何乾坤?

    宴席散去后,杜青云走得最迟。他拍拍我的手,在我脸上轻吻一下说:

    “你累了,快快上床睡一觉,明早我送你上飞机。”

    “明天是复活节假期,谁也不用上班,你留下来再多谈一会,不成吗?我一
去,大概有十多天的样子!”

    “十多天跟一生一世比,有若鸿毛之于泰山,福慧,我回家去还有很多公事
文件要处理,连这个复活节假期都得每天回银行去开工呢!”

    “有什么事如此的十万火急?我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就快要知道了。”

    “青云,究竟什么事?利通并没有迫在眉睫的大计要你如此劳累。”

    青云笑着,再度吻到我脸上去:“乖乖的,你既不在利通,且别行使主席权
威,只听我的,好好执拾需要,然后尽早上床去。”

    青云的说话于我,老是深具魅力。我尤其不想在今晚内还仗着我的名位财势
去支使他。

    一个豪门夜宴,像块照妖镜,把人人的身分与嘴脸心态,都照得一清二楚。
谁个得意失意?明眼人一瞄就看将出来。

    我是如许地乐于对青云唯命是从。

    特别在今晚。

    行李老早由瑞心姨姨执拾好了。我只省起了胡念成律师的话,到书房里打开
了夹万,找找那条纽约欧年银行的保险箱钥匙。

    书房内的夹万,密码只有父亲和我知道。他生前,我从没有开启过,其中放
的都是父亲自以为重要的文件。

    念了父亲的遗书后,我曾立即搜索过,都没有发现任何寻人的线索,当日的
失望,教我不曾留心到有没有纽约欧年银行的保险箱钥匙。

    显然是我疏忽了,父亲把钥匙放在整叠文件的上面,用个文件信封装放着,
上书:“江尚贤与江福慧存于美国纽约欧年银行的保险箱三四六九八号。”

    我把这文件信封随手放到公事包里去。

    旅途是不安而孤寂的。

    空闲的时间一下子多起来,更易胡思乱想。

    我为什么一连好些日子都不曾给帼眉摇个电话呢?我心里有鬼是不是?怕对
失意之人,又怕她给我说什么难听的话?虽道是,我和青云的自然相知,骤然相
爱,是缘也分也,我并无耍过什么手段自蒋帼眉的怀抱中强抢杜青云过来,我还
是有点不忍与心怯。

    我若明白了自己的孤寂难耐,就更不难知晓帼眉难得重逢知音的喜悦。千析
百盼的时候得到一个看得上眼的、可托终生的人出现了,蓦然又如镜花水月,更
添九重怅惘。

    我是不是对不起老朋友了?商场情场皆如战场,稍为心软,立即为敌方有机
可乘,反败为胜。届时谁又会抚尸痛哭,恃我惜我了?我告诉自己,毋须歉咎。
更何况,青云根本没有跟帼眉有过什么亲密的过程。我不是曾探听过他的口气吗?
记得青云当时答我:

    “帼眉是个很善心很和蔼很教人乐于与之为友的女孩,她自大学时代,已如
是。然,好女孩在世间上也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呢!”

    这个答案已很明显了,如果杜青云要爱上蒋帼眉,自不必等候至今天今时。
帼眉整个人,如假包换的五十年不变,在成长过程中既已早定模式,不见得会吸
引别人作感情上的突破。

    既如是,无人,当然包括我,须要对蒋帼眉如今的可能失意负责。过一些时,
让她慢慢明白过来,我们再作联系,会比较从容一点。

    在纽约,我下榻于华都酒店。

    一连两天,流连于第五街,作无穷无尽的搜购。若不是复活假,很多店铺休
息,我怕是要用掉我在利通支取的一年薪金了。

    差点得把铁芬妮内的好货式都抢购一空。因我有个怪念头,添购一些晶光灿
烂,耀武扬威的首饰是早晚间事了。

    喜气洋洋的大日子,装备当然要极尽人间富贵,才烘托得出一份十全十美的
幸福,炫耀人前了。

    不过,届时如能跟着青云一起挑,才更具意义。

    香港的复活节假期过完后的那个星期二早上,才是纽约时间早一天的晚上。

    我逛公司逛累了腿,回到酒店去休息,准备早点上床,明晨赶起来,精神奕
奕地参加国际银行家的研讨会。

    才上了床,电话就响,是陪我一起公干来此的利通银行法律部主管霍竞庭律
师。

    “江小姐,刚回来吧?可有收获?”

    “收购了全纽约开门做生意的店铺!”我笑。

    “何总经理刚来了电话,找不着你,留言给你,报告着各类公事。”霍竞庭
有条不紊地向我细数。

    “谢谢!霍律师,明天早上在楼下餐厅跟你吃早餐再谈。”

    “江小姐,还有件事,也许你有兴趣知道!”

    “什么事?”

    “何总经理说,今早收到杜青云的辞职信。”

    “什么?”我立即坐直了身子。

    我重复问:“谁辞职了?”

    “杜青云!”

    “怎么会?你没有听错?”

    “江小姐,我相信我听得很清楚。”

    我慌了手脚,立即接电话回香港,所得的答案完全一样。

    何耀基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是上周末放工之前,收到杜青云的辞职信的,今天早上回来,又多收一封
他的解释函件,说有私人急事,必须离开利通,付上相等于三个月薪金金额的支
票一张,因为高级职员请辞全部要三个月通知或补足三个月人工。不过,杜先生
很负责任,他把他手上为利通银行业务拓展设计的计划书,提早完成了,交给我
们办理,并且介绍了一位电脑专才接替他的职位,我正打算尽快接见……”

    以后何耀基在电话里头,再向我报告些什么,我已无心装载了。

    我把电话缓缓放下,随即又立即抓起来,再摇到杜青云的家里去。接电话是
个男孩吧,声音还是幼嫩的。听见我要找青云,扬声向家里头的人间:“有人找
大哥呢,他有没有说好什么时候回港来了?”

    跟着小男孩在电话里头回复我:

    “他有远行,没说到哪儿去,只是过几天就会回香港来了,可以留口讯吗?
我是他的弟弟邦邦!”

    “哦!”我应着,邦邦!于我曾经是个亲切的名字,如今,听到了声音,感
觉完全不一样。

    我只缓缓地放下了电话。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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