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则思变、思改革,中国将向何处去?这一事关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严肃命题展现在总设计师面前,一场世界瞩目、石破惊天的改革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那天肖江宁挥舞着红旗,率领厂里的工人兄弟参加省城十万人的“庆祝中共中央九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的集会,行进在万人攒动人流中的胡莉莉的独特气质就像一道光彩夺目的闪电一下便击中了他。正值芳龄的胡莉莉神采奕奕地走在纺织女工的游行方队中,她穿一身精心改动过的国防绿,身材高挑,面颊白净,乌黑的马尾辫吊在脑后,用块小花手帕随便的打个结,或许就是这个小小的装饰,烘托出她无可掩饰的青春靓丽,像跳动在大海中的一朵闪亮的浪花,她闯入了肖江宁的心田。
是年,肖江宁24岁,党员,国防大厂的工会干部,人长的帅气,父亲肖先锋又是在职的九级高干、省军区的副政委。肖江宁就像坚挺的硬通货,真可谓根红苗壮,老子英雄儿好汉。他让小伙子们眼热,很多的漂亮妞儿视他为心中的白马王子。
实话实说,在择偶方面肖江宁还是蛮挑剔的,年轻的他心高气盛,在没有遭胡莉莉电击前他甚至还未认真的爱上过哪一个姑娘,因此更谈不上与谁卿卿我我,谈婚论嫁。自从见到胡莉莉的那一瞬间,她的倩影就如一条魔幻般的彩带缠绕他的眼帘,挥之不去,为找寻和接近胡莉莉,痴情汉几乎动员起在社会上相好、相熟的所有兄弟。朋友们看他玩儿真的,于是个个奋勇当先,这些精力充沛的年轻后生就像细心的探宝队员,满世界地寻找漂亮妞儿。管他日后跟哪个,这事儿本身就绝对够刺激。不久有探报说:胡莉莉,省纺织印染厂技术科描图员,22岁,未婚。
在寻访胡莉莉下落的那些天肖江宁简直就如坐针毡,他最担心的是靓妞儿名花有主,哪个年代都一样,撬别人的女友是不道德的。肖江宁活的是堂堂正正。他要的是明媒正娶。或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许是世界上当真有“缘分”的玄机存在,经过缜密的调查,胡莉莉生瓜一个竟没对象,还在闺中待嫁。肖江宁好兴奋,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于是肖江宁的朋友的朋友托人找到了纺织印染厂李副厂长的公子李钢铁,后经李钢铁的斡旋,李副厂长的夫人也就是李钢铁的亲妈愿意当保媒的红娘,事情才终于有了点眉目。
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肖江宁还特意提着几包点心到李钢铁家走了一趟,钢铁娘办事认真,她亲眼目睹了肖江宁的容貌,又详细询问了他的家庭情况、个人政治表现,之后她拍着胸脯保证:“这件事一准成,你就等姨的好信儿吧!”
没曾想到肖江宁等来的是“噩耗”。胡莉莉回话说:“高干子弟就像八旗子弟一样,都是些嘴尖皮厚腹中空的囊货,只会花拳绣腿的虚招儿。”加之文革中整走资派的“蛇咬”,比井绳还不结实的她坚决不嫁!他与她面还没见一次,肖江宁的求婚就被PK啦。帅哥心里窝囊。但昔日的兵哥哥不是霜打的茄子、蔫掉的葱。他决不能在众弟兄面前掉份儿,胡莉莉的严拒激发了他将门虎子的倔劲儿,他没退缩装孬种,心高气盛的肖江宁把胡莉莉当做他要占领未来人生的一个桥头堡加以强攻。于是他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誓将爱情进行到底。
1979年的整个春天,除了干好本职工作,只要一有闲暇肖江宁就是想着法儿的追逐胡莉莉,这场单相思的恋爱进行得紧锣密鼓。为了不耽误在下班时间他能准时的在纺织厂大门口等到胡莉莉一睹其芳容,他征得厂工会主席同意,用中午加班一小时换得下午提早下班半小时,到时他蹬着辆锰钢“二八”型“凤凰”车急匆匆的在30分钟内猛飚,由河东,到河西,足足够二十几公里。
每天18点整,他都十分准时地守候在纺织印染厂的门前,特像个两眼一瞪的门神,表情泰然地迎送着从四面八方扫射过来的各种目光,其意境真如毛泽东诗中所云:“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按他的话说:肖某的虔诚,总有一天会感动上帝!
一天,两天,三天,许多天,终于胡莉莉发现了他,但她对他也仅限于好奇的一瞥。十天,半个月,一个月过去了,直到有一天在众多的过来人的点拨下,姑娘蓦地羞红着脸明白了每天站在厂门口的帅小伙儿是在守候自己。或许是春风渐度玉门关,女孩悄然绽放着的爱情之花娇羞地开在萌动的心头,再后来,它像滋润了阳光雨露渐渐地灿烂起来。
回首70年代末的省城,文革虽已结束,但谈婚论嫁的适龄男女青年的心大多仍被政治说教、世俗与偏见儿包裹得密不透风。人与人之间几乎不存在最起码的可得到保护的隐私,这个闭塞着的内陆省城女孩子的婚姻在相当程度上还是取决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敢于公然自由恋爱,自己挑选意中人的更是凤毛麟角。至于在厚厚盔甲中掩藏着的姑娘的心就更叫人捉摸不透。面对肖江宁的攻势,善于自我保护的胡莉莉亦是如此,她把对陌生追求者的审视悄然的揣在心里,行来过往却从来也不搭理他,仿佛把他对她的满腔热情一股脑的赶进北冰洋里去了。
肖江宁给她写纸条试图与她约会,甚至在没人的时候小声而又动情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却置若罔闻。尽管每次她经过他的身旁时都能感到他火辣辣的目光,甚至她能触摸着他急剧的心跳,聆听到他粗重的呼吸,然而她对此在表面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表达与流露,被单相思穷追不舍的胡莉莉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按捺住那只在她心中呼之欲出的小兔子。她艰难地迎着小姐妹们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费劲地抵挡着未婚小伙儿们轮番轰炸似的狂热追求,女大当嫁的她面对现实开始认真地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几经比较,她心里对这个有点儿二杆子劲头的男生倒突如其来地产生了一种麻酥酥的亲切感。但姑娘的心却像白令海深处的潜流一样,虽欣喜交加却荡然无声。
又是一个暖春的傍晚,省城街道两旁高耸着的杨树枝头翠绿的阔叶生机勃勃地伴着春风歌唱。刚刚又在胡莉莉面前吃了闭门羹的肖江宁,十二分地郁闷,他的心竟随着气候的变暖而趋冷。面对着高傲的、不来电的胡莉莉,他男人的自尊大大地被打击,被伤害。他几乎绝望得要放弃,此刻他落寞又孤单地坐在灰褐色的马路牙子上:“天底下的好女孩儿多着呢,我不找你小丫挺的啦!”困兽犹斗的肖江宁几乎犯了粗,边在心头恶骂边伸手在裤兜里掏烟,他抽出来一根点燃了它,猛地吸了一口,那烟极不情愿地在他的内脏五腑中周游了一遭,又径直地冲出来,在将所剩的那半盒烟放回口袋的那一剎间,他的手指突然触摸到平躺在衣袋中的一枚小镍币,不经意地拿出来,有些百无聊赖地把玩,不曾想这小东西在街灯的辉映下竟闪烁出异乎寻常的光芒。看到亮光,肖江宁忍不住的又把它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这是一枚1963版的极普通的5分面值的硬币,一点也不特别。良久,没啥新发现,有点儿沮丧,这时他脑海中竟又挥之不去地浮现出胡莉莉那张半喜半嗔的俏脸。他特烦,顺手把那硬币向马路中间抛去,那小精灵飞快地在水泥路面上滚动着,跌跌撞撞地翻倒在肖江宁斜对面的马路牙子下,肖江宁看见它,突发奇想的想用它占卜:“如果上面是国徽我就继续追,否则便放弃。一切随天意!”他想。于是他飞也似的扑向那镍币。
也许还真是天意锁定了他们的一段姻缘。之后的多年,肖江宁曾多次暗自感叹过足以影响了他大半生生活的占卜,甚至直到现在还保留着那枚精灵古怪的5分镍币。或许它便是他的劫数。
就在肖江宁用硬币占卜,天意叫他继续的第三天,奇迹就来啦,他在尾随胡莉莉回家的铁路桥下遭遇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这天下午六点一刻,胡莉莉准时推车从厂门口出来,暮色中的姑娘穿件大开领薄呢墨绿色短大衣,飘飘长发仍是扎着精心梳理过的马尾辫儿,倍儿精干。当她清楚地看见和往常一样门神似的等候着她的肖江宁,脸红得像只苹果,竟破天荒地抬起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地瞟了他一眼,之后或许是因为羞涩,她默默地低下头,飞快的骑车前行。
恋爱中的男女,因为荷尔蒙的骚动大多有点神经兮兮的,起码肖江宁就是如此。他推测,姑娘的一瞥是钟情于他,他觉得坚冰已经打破,曙光就在前头,一时惊喜得竟愣了神。望着悄然远去的胡莉莉窈窕的背影,他猛地蹬车蹭蹭几脚追了上去。年轻人的心态一点也不亚于刚拉上新车的骆驼祥子,浑身上下都是劲儿。为了躲避那些按部就班行进的骑车族,他抖擞精神不停地滚动着转铃,游鱼般地穿梭在车流中。铃声像一首轻脆悦耳的鸣奏曲欢快地在人流中荡漾。那年月,骑着“二八”型锰钢车,无疑就像眼下的大款旁若无人地驾着“大奔”一样“酷”!
对于在后面一路紧跟弄大了动静的肖江宁,胡莉莉早有察觉,她不动声色,偶尔回下头,车速时快时慢,鱼饵般的钓着尾大不掉的肖江宁。
傍晚7点,省城天色已渐昏黑。胡莉莉穿过一条小巷,橘黄色的街灯昏暗又稀疏。跟在后边紧追不舍的肖江宁特盼望此刻胡莉莉一不小心马失前蹄摔倒在大马路上,或者干脆被一伙流氓纠缠,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英雄救美,他确信他的奋不顾身必将赢得胡莉莉的垂青。
顷刻间,莉莉又奋力向东骑,速度越来越快。肖江宁紧追不舍,隐约看到姑娘停下来推车拐进马路边上一间工厂的传达室给啥人打电话,这不关他的事,他把车倚在马路对面,停下来,悠然自得地燃了根烟,边抽边等她。放下电话,胡莉莉继续前行,肖江宁感觉她的车速明显地放慢了,似乎她还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