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哪儿去了?”
欧阳倩文从手提包里掏出钱包,讥讽道:“没想到,你大老总‘气管炎’犯得不轻呀。”
他觉得很没面子,从钱包掏出张信用卡,递给服务员,说声:“开张发票。”女服务员微笑说:“先生买单,天经地义。”
九
杨启明开车送欧阳倩文到家门口,她甩一下头发,甜甜一笑,扭身向楼门走去。他站在车边,望着欧阳倩文背影,听那“嗒嗒嗒”的鞋音渐渐远去。深深叹口气说:“女人呐。”
他手伸进裤兜摸车钥匙,碰到钱包,气又上来:真不要脸,连钱也偷。
第二天上午,杨启明召集酒店部门经理开会。
会上,他传达了市改制会议精神,公司的相关安排,大家听得十分认真,杨启明询问大家有什么意见?由于职工股上市的吸引,经理们纷纷表示赞同。公司上市之初,公司拿出百分之十作为职工股,根据职务、工龄分配给本单位职工。当时,市里担心有私分国有资产的嫌疑,只同意暂行分配,没上市。
长得瘦高的白副总,舒展一对浓眉,说:“能尽快让职工股上市,人心就稳定了。”
车管部部长关应态兴致勃勃:“改制搞承包,当然好啦!现在发财的,不都是搞承包的个体户嘛。”
客房部经理邓春华说:“分级管理,包产到户,是件大好事。”他还讲了箱包商场承包,大家对承租价格上调百分之三十没意见。杨启明听后,让邓春华离会。
杨启明提出内部先行管理改革,提高竞争力。为统一使用车辆,降低费用,精简车管部,关应态调到办公室任副主任,车辆统归办公室调配,动力部减少百分之二十的经费,并对邓春华违纪拿回扣,邱芳芝等八名员工去年年底考评不合格的进行处分。大家都沉默着,会议室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苏主任谈对丢车的处理,不再寻找,按坏账处理。在座的人憋着的火一下爆发了,个个义愤填膺,关应态说:“这事一定跟他没完,一个小屁公司,也想蹲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成何体统,以后出门办事,还有面子吗?”
动力部崔堂庆经理附和:“女律师没能耐就算了,咱大老爷们可咽不下这口气。”
财务部秦经理,白净的脸,手扶眼镜架说:“要斗就给他斗到底,查它个水落石出,不就多花点儿钱嘛。”秦汉章毕业于中南财经学院,是公司有名的铁算盘,怎么也随声附和?杨启明心往下一沉。
酒店白副总出来打圆场:“要不,大家对加强管理和丢车的事表决一下,杨总,你看行吗?”杨启明点点头。无记名投票的结果,没几个人同意,白副总也耍滑头,弃权,弄得杨启明很难堪。他知道白副总是公司的老人,曾被陈凯志内定接班,啥事往往禀承董事长的意见。讲改制,大家都举手,到具体事,大家都反对。他板起脸:“苏主任,你派人去找车,给你一个月时间。”
“我可完不成,天底下那么大,去哪儿找啊?再说,车也早变颜色啦,现在的喷漆技术高着呢!”苏清辉讲起怪话。
“民意难违,先找找再说吧。”杨启明违心地说。是呀,自己制定的公司管理条令上明文规定,五万元以上坏账处理,要经部门经理会议表决通过,这下可好,管到自己头上。这样搞下去,劳民伤财,为争面子,成天跑跑颠颠,连新车也搭进去。企业中的民主,真让人束手束脚。会上,杨启明还强调了打老鼠,要求各部门把它当政治任务,就是不吃饭,不睡觉,一定要完成。
他回办公室,苏清辉跟过来,发牢骚道:“什么鬼民主制,董事长巴不得,搞得什么事都办不成。”苏清辉顺手把装老鼠尾巴的盒子放办公桌上,汇报各部门完成的任务,“餐厅十条,办公室三条,财务部一条……”
没等他说完,杨启明不耐烦地摆摆手:“你统计好就行,对完成得好的单位通报表扬,没完成的严厉批评,扣奖金。”他算了算,只十六条,差远了,没老鼠才说明城市卫生好嘛,这样的摊派,没啥道理,也许,老郎还有办法。他叫苏清辉把老鼠尾巴拿办公室去,交代一定要保管好,不能出任何闪失。
下午,苏清辉手捧东西,闯进门来,满脸喜悦地说:“餐厅和客房部派人在外面又逮着两窝小老鼠,有十一只呢。”杨启明见红红的小老鼠,一根毛也没长,闭眼“吱吱吱”叫,有的张嘴要吃奶。
他恶心地扭过脸,有气无力地说:“好好,交上去行了。”
苏清辉又问:“交老鼠尾巴,还是老鼠?”
他心烦地说:“你该交啥交啥吧。”
“如果只交老鼠尾巴,人家以为是蚯蚓呢。”
“那就全交。”
“好吧,我要把它们泡在香油里,能治烫伤呢。”苏清辉望着手中的小老鼠,往门外走去,亲切地说,“小乖乖,一会儿你们有香油吃了。”
满屋子老鼠味儿,憋得杨启明喘不上气,他站在窗前,吹吹凉风,心才舒畅些。快六点,他正准备下班,手机响了,是欧阳倩文打来的,说能不能陪她上街买件衣服。闻了一天老鼠臭,又见到肉肉的小老鼠,连点儿胃口都没有,出去转转也好。
自来大都市,他不怎么陪老婆逛街。他认为陪女人逛街最辛苦,一天逛下来,累得腰酸腿痛。尤其老婆挑挑拣拣,好不容易选件合适的,又轮番讨价还价,她脾气大,一不顺心,就跟服务员干仗,东西没买成,还白生一肚皮气。所以,老婆一提上街,他就挂免战牌,最多出点儿血,省得费心受气。自己买衣服买鞋,直奔商场专柜,买了就走,从不还价。买回后,她嗦嗦个没完,不是买贵了,就是款式太新潮,是不是哪个小狐狸精挑的?他觉得老婆心态有问题,只要把老公往老处打扮,心里才平衡。
为缓和家庭矛盾,他也有招对付,时髦的说人家送的,价钱高的减一个零,反正奖金多少她不知道。现在最惨的男人不是下岗的,而是手里没私房钱的,准让老婆掐得没声吭。据说,一小偷到机关偷东西,男干部抽屉一偷一个准,金票大大地有;女干部那儿则空荡荡的,一无所获。一次,小偷进了女干部办公室,撬完所有抽屉,除了小镜子、化妆品、卫生纸,没一点儿值钱东西,气得骂娘:“这帮臭娘儿们,真抠门!”他一骂不当紧,被门外巡查的保卫干部听见,把他当场抓获。一审,发现自己的钱也在小偷兜里装着,气得火冒三丈。
杨启明的招数回回哄李娜莎高兴。一次,他买回套意大利“里奥”牌西服,五千八说成五百八,李娜莎见料子做工都好,夸老公行。
没过两天,李娜莎说她哥哥、弟弟见新西服,都说好,问能不能再买两套?弟弟下岗,一直找工作,应聘时没件体面衣裳怎么行?型号一套五十码,一套五十二码。听得他冷汗直流,乖乖,这两月奖金不是打水漂了?过几天,他跟李娜莎说,衣服卖完了,我买的是最后一件处理品。
李娜莎上百货大楼一打听,回来指着他鼻子吼道,你有多少事在骗我?从夜里吵到天亮,过去认为他外面有女人,是猜疑,现在证据确凿了。要不然,怎么回家话越来越少,时间越来越晚,谎话越来越多了呢?他的电话号码经李娜莎认真挑选,凡跟他有来往的女人都列为怀疑对象,并一个个打电话去探口气、摸情报,口气温柔的,准是相好。
当时,办公室有位男职员叫范向梅,长得文静秀气,说话有点儿女里女气,杨启明和他电话来往多,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老婆的电话去了:“你是向梅吗?”
“我是呀。”
“杨启明跟你关系不错吧?”
“当然,当然。”
“你和他住在一起过吧?”
“有过,出差的时候。”这边电话“咔哒”挂了,审讯继续升温,后来弄清是男人,老婆仍不依不饶,对杨启明说:“你真不要脸,连男人你也要啊!”
后来,有来往的女同胞都说他活得窝囊,不像男子汉。让他里外不是人,一点儿面子也没有。以后他手机里,在女性名字后,皆冠以科长、局长头衔,以备李娜莎督查。奖金公司对付得好,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公司效益差,没发啥奖金。”基本没上交她的国库。在男人的世界,只有这事大家是齐心协力的。不过,夜里的三只手让他防不胜防。
十
苏清辉推门进来,说声:“杨总,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他一看表,见六点多,想起约了欧阳倩文,随即开车去律师事务所,接她去了北京路步行街。各色服饰的人们,熙熙攘攘,逛着街市;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招牌,变幻闪烁,把姑娘身姿都染靓了。夜的眼,悄悄在这儿张着呢!欧阳倩文边走边挽起他的胳膊,他说:“小心被人看见。”
“看见怕什么,真小心眼儿,我们正大光明,又不是偷鸡摸狗,杨总,你走那么快,哪点儿像逛街的?”欧阳倩文有点儿生气,杨启明跟赶路似的,哪有点儿人情味儿。
“文文,你们现代派的,是不是觉得我太老套了?”杨启明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问。
“不光老套,还老古董,老封建,花岗岩脑袋,顽固不化!”欧阳倩文的话像迫击炮弹般砸过来,击中他的心。过去对上一辈的称谓,怎么跑自己头上了?他感叹人世的沧桑,心真的会变老的。
“作为一个现代企业家,必须跟上时代步伐。你这么谨小慎微,是不是怕她呀?”欧阳倩文有口无心地说。
“你说谁?”
“还会谁,你老婆呗!”欧阳倩文说完,调皮地冲他眨一下眼,走前面去了。
他俩游逛到皮衣专卖店,明亮的橱窗,几个模特身披裘皮大衣,气质不凡的样子。欧阳倩文拉他走进去。他低声问:“在南方,这衣服根本穿不上。”
“老家那边太冷,上次回去,把我冻得够呛,再说,冬天到北方出差,我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
“文文,冬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