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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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涛汹涌-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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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快救救我吧!不过……不过现在我确实很快乐……
    舞曲终了。他再次送她到那个灯火阑珊的角落,没有回自己原来的座位上去。
    他们一直跳到散场。跳最后一支曲子时,她的神情又变得闷闷不乐了。
    “如果我让你厌倦,我可以离开。”他说。
    “啊不。”她像是突然惊醒了一样,说。
    她的情绪的变化让他冷静下来,他不再说话,默默地陪她跳到曲终。
    最后一曲是《友谊地久天长》。
    分手的时候,她注意到她对他很冷淡。
    “再见,江白同志,今晚很愉快,是吗?”她主动伸出手,说。
    “我同意你的看法。”他说,努力露出一个微笑,“再见。”
    他伸过手,感觉到她仅仅与他礼节性地轻轻一碰,握手就结束了。
    当夜,躺在学员宿舍的床板上,他的眼前清晰地现出了姑娘轻盈的舞蹈着的身影。她是那么漂亮,不,不是,他没有马上忘掉她,是因为她身上有某种让他怦然心动的东西。
    这就是初恋?
    要熄灯了。
    “今天谁的收获最大?”“水耗子”问。
    “谁一句话不说,谁的收获最大。”“笨牛”说。
    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江白一声不响。江白收获最大!”“水耗子”惊叫似地说。
    全宿舍大哗。响起了喝彩声、口哨声。
    “别惹我。”他说。
    宿舍里突然安静下来。灯随之熄灭。
    夜里,他一直在想:是什么事使她的情绪在舞会的最后阶段突然低落下来?
    4
    联谊会并非每天都举行。过了两天,他对那个叫海韵的女孩子的记忆已经淡漠了。
    但并没有忘记。
    已经不可能忘记了。她成了他一生中有较多交往的第一个女孩。对于这样的姑娘,男孩子是很难忘记的。
    这一学期的课程很重。他们要完成包括中国近代史、中外海军史、中外海战史、潜艇战史、潜艇战略、潜艇战术、潜艇海难史、世界潜艇战名将传略、中国海军战略等等一大批功课,并且要写出毕业论文。到最后一个学期,他们的大部分时间就要集中用于海上实习了。
    江白还有自己的计划:他要在毕业之前继续完成自己对Y城的漫游。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江白独自一个人出发,去寻觅一个一直想探访的去处。
    这是一个在他们学过的海军史上小有名气的北洋水师将领的墓。墓主是旗人,甲午大海战后,北洋水师残部由提督丁汝昌率领退守刘公岛。这天夜里,一个不甘如此惨败的海军将领操纵一艘满载火药的渔船,冲向了锚泊于中国近海的日本旗舰,却撞上了倭寇的一条木壳炮艇。一声巨响,这位名唤新爱罗觉·海山的海军将领与敌同归于尽,成就了中日海战史上一段不为人知的壮烈故事。
    故事是学校一位研究北洋海军史的教授在课堂上讲的。他告诉学员们,本市东城区的小山上有这位刚烈的中国海军前辈的衣冠冢。教授最后说,作为中国海军的继承人,你们可抽时间去拜谒一下这位前辈的墓园。面对海山将军灵魂的最后的栖息地,后人一定会有很多感概。
    江白不是最早响应教授号召的学员,也不是以受教育为目的去寻觅和拜谒这座墓园的。他所以要去拜谒这位先人之墓,是因为它是他的全城漫游计划的一个不算重要却也不算不重要的点。离开这座城市的日子不远了,他不想在走之前因为没有去拜谒这位只在本地有些名气的先烈之墓而留下遣憾。
    他起得很早,天下着小雨。他喜欢这样的天气,它使已渐进盛夏的城市不那么溽热蒸人。他打了一把伞,出门上了开往东城的公共汽车。海山将军墓不是重要的名人之墓,但本城旅游地图还是把它标了出来。
    然而去这座名唤忠义岭的小山的道路十分复杂,江白转了三趟公共汽车,又乘一次小巴,才大约来到地图指示的区域。雨下得大起来,他擎着那把不大顶用的伞,一连问了路边候车亭下的七、八个人,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竟无一人知道去这座墓园怎么走。
    他只好独自冒雨进山寻觅。海山将军的墓园就在他眼前的山林中,除非它并不存在,否则他一定能找到它。不是说这位将军在惨烈的充满屈辱的中国海军史上有多少地位,而是为他自己。他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到达目的地。
    他沿着一条没有铺柏油的土路上山。林木越来越密,路越来越曲折,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迷路。但此时土路已到了尽头。前面是一所没有院墙的医院,里面花草繁盛,绿树葱郁,一切生命全在雨中闪着白色的水光。他走进去,一连问了几个人,发现他们的神情不太对头,才明白自己误入了地图上标明的市属精神病院。
    他有点气馁了。
    海山将军的墓一定就在附近,旅游图上就是那样标明的。但是他第一次有了失败感。他望着四周青葱的山林,站了一会儿,觉得勇气又回到自己身上来了。
    海边那么高的断崖他都爬上去过,难道他就找不到一座地图上标明的墓园吗?
    穿过横贯精神医院的一条水泥大道,他从另一个门走出,再次发觉面前出现了第二条弯曲的没有铺柏油的上山的土路。土路过去是一道深深的沟壑,沟底流淌着一道还算汹涌的溪流。
    他又迷路了。顺着土路上山去是找不到海山将军墓园的,他几乎可以肯定它就隐在这一带的林木中。顺路下山去,不远就是他来时坐小巴路过的滨海大道。
    再过去是大海。
    他今天真地找不到海山将军墓了吗?
    土路旁有一座茅屋,一个江白不大有把握肯定是正常人还是精神病人的老者守着一个小小的烟酒铺。
    他走了过去。
    “请问老先生,你知道海山先生的墓园就在这一带吗?”
    他不敢奢望这位满头白发、神情恍惚的老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老人的眼睛本来是混沌的,此刻忽然明亮了。
    “你是要找新爱罗觉·海山先生的墓园?”他用惊奇的、略显欢欣的腔调问。
    江白点头。
    “新爱罗觉老先生的墓就在前面,”老者用手朝沟壑那边的小山上一指,“你照直走过去就是。”
    江白的心热起来,他觉得自己终于在一个精神不大正常的老者的心中发现了海山先生。
    “谢谢您,老先生。”他说。
    “这个年轻人多好,知道应当怎么跟老年人说话。”老者在他身后唠叨。
    江白已经转身向前走了几步。他此时才真正看清老人给他指的路:在他面前这条深深的沟壑和对面那座不很高的山头之间,连一条泥泞的小道也没有。
    他回头望了茅屋的老人一眼。老人正用充满平静和期待的目光望着他。他的心一横。
    --就从这里走过去!
    已被一上午的跋涉弄得有点疲惫的他小心翼翼地走下了沟壑。坡上滑溜溜的,让他臀部着地摔了一跤,一下出溜到了沟底。溪面不甚宽,溪流湍急,他脱下鞋子,挽起裤腿,赤脚走进水里,十分钟后才到达彼岸。涉水的时候,他觉得今天这本来很普通的漫游已变成了一次疯狂的朝圣。
    向上走进长满荒草和杉树林的山坡时这种感觉在加深。坡上的土层又湿又粘,每一株草每一棵树都活了一样,待他走过时将冰凉的水浇到他头上和身上。他费尽气力走上山顶,浑身已经湿透。
    他以为他是找不到海山将军的墓了。可就在他眼前,却出现了一座用粗麻石的矮垣围成的墓园。墓园依山而修,分为上下三层,墓门面向大海,有三九二十七道石阶。最高一层有一座馒头形的大墓,前面竖着一块很高的石碑,上面镌刻着几个笔法遒劲的大字:
    故将军新爱罗觉·海山先生之墓
    墓园里载种着一些塔形松。仅此而已。
    他不激动。事情似乎正该如此。
    雨不知什么时候变小了。他拾级而上,来到那座丈余高的墓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并非全因为对方是一位英雄,还因为他是一位海军前辈,一位老人。
    又站了几分钟,看了看。一座很朴素的墓园,同时也是一座寂寞的墓园。
    即便市政府出于某种考虑将这里列入全市旅游点中的一个,大概平日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的。他想。
    一直笼罩着他的内心的关于今日出游的某种魔幻的不真实的感觉消失了。我找到了我要寻觅的名人之墓,我对这座墓的拜谒也随之结束。他想。
    他顺着石阶走下来。
    雨又大了,纷乱细密的雨珠打在雨伞上,打在墓园地下的青石上,打在园中枝叶繁盛的松树上,发出杂乱的“蓬蓬”的响声。山风强劲,他已全身尽湿,不禁嗦嗦发抖。他开始想怎么下山走到滨海大道上搭乘公共汽车。
    这时他却停住了。在第二层墓园里,他看见了另一座墓,它比海山先生的墓小得多,墓前的碑也低得多。碑上的文字是:
    新爱罗觉.海石先生之墓
    他没有在这座始料不及的墓前多耽搁自己。就姓名而论,这位死者可能是海山将军的晚辈亲属。海山先生因为是海军前辈与他还有一点关系,这座墓的主人与他连这点关系也没有了。
    他继续往下走。
    一抬头就发现了她。他一惊站住了。
    她打着一把黑伞,怀里抱着一大抱雪白的蔷薇花,踏着台阶往上走。一瞬间内他并没有注意到她是谁,雨伞遮住了他的脸,他只能居高临下地看到她怀中的花和那一身肃穆的黑色衣裙。他只是微微感到惊讶:这样大的雨,我一个人来拜谒海山先生墓,已显得有些疯狂,现在居然又来了第二个!
    她也在本能的一惊中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将伞抑起来瞧他,两个人几乎都要叫起来!
    是你?
    她站住了。他也站住了。
    是那位自称为海韵的女大学生!
    上山时她的眉眼大概一直是沉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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