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裁缝一边挠痒痒,一边接着说:“我想,这大概就是大姑娘出嫁――头一遭吧。看他那熟睡的样子,觉得好可爱,好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好愿意好愿意做他的女人,抱着他的脸吻。他醒了,搂紧我,甜甜的吻呀,舔哪,吮呵……做起那个事……他心满意足,说我是快乐做成的骨肉,真过瘾!我这才懂得:我是他的女人,他也真让我尝足了做女人的味道。”
“你个骚蹄子,尽瞎编,哪有那种男人?”世间哪有那种浪漫调情的男人?在林嫂意识里,男人鲁蛮得简直是只饿虎,狼吞虎咽一般,酒足饭饱之后便呼呼大睡,女人凉在一边听他呼噜,何赏有什么做女人的味道?她全然不信的说,“你个骚蹄子想男人想疯了,故意说臊话取乐儿吧?”
“我哪有那个本事瞎编?”女裁缝甜甜蜜蜜道,“我男人就是这样对我好。”
“唉哟,哟,哟!”她后一声“哟”拉得意味深长,“你几天没见?左一个男人,右一个男人,怕是要想疯了吧!”
“谁不想?你说哪个女人不想男人?我是想……你不也想吗?”
“唉……”林嫂长叹一声,“那个死鬼,有什么好想的,……心早死了!”
“你就不想个活人?”女裁缝快人快语,“再嫁一个呗!”她的话像是放出的一只气球,游荡在他们的头顶上。林嫂叹气说不行啊!裁缝盯问“为什么”,未等答腔,紧接着说你年纪轻轻的,这么漂亮的身子,总不能为死人活一辈子吧?林嫂回说已经答应那个死鬼,一定要把宝儿抚养成人;裁缝言嫁过去有二个人,负责能把小宝抚养成人。说得林嫂心动,可在那个社会里拖个油瓶嫁人没一个不受气的,实难相信:“说得那么容易,哪有那么好的男人?帮别人抚养孩子。”唐裁缝高兴了,赶快接话:“有哇!我在潘家河做事,有位潘秀才,人品相貌这蕲黄县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听说他妻子死了好几年,娶个小的不顺意给休了,说是遇不上中意的,再不娶。我看你俩个哇,他不娶,你不嫁,天生的一对!”林嫂心又一动,反问:“潘家河离这里也就四、五十里,我怎么没听说?”女裁缝觉时机已到,抓住机会说:“我还诳你不成?他就是我表哥。”林嫂倒生疑:“你表哥?”裁缝坦言相告:“没错!人称有潘安之貌,李杜之才,可婚姻屡屡失败,先是娶个名门闺秀,不几年身患肺病,在床上躺了一年多便离他而去;后续个小的,长得也有几分姿色,就是好吃懒做,气得他一纸休书给休了。他只有一个老母亲,在家教几个学童。你要是愿意呀,小宝跟你一起嫁过去,拜他做义父,在他学馆里读书……”女裁缝感觉对方默然良久,知她动了心,抓紧再进言道,“改日,我给你说去,一定帮你们俩人撮合成功!”林嫂苦口拒绝:“不行!”对方紧追:“有什么不行的?”林嫂也坦言:“我命里克夫,不能再害一个。”十多年来,“克夫”二字如同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时刻悬在头顶,教她胆颤心寒,万念俱灰;嫁人,她未曾想过,也不敢有此奢想。裁缝不舍:“照你这样说,我表哥不也是克妻的命?他是个读书人,又不是村夫蛮汉,妇道之家,哪会相信这些?”打保票一般的说,“说不定哪――你命中夫旺子旺,只怪你男人命薄,消受不起呐!”
林嫂头一回听人说自己“夫旺子旺”,是那个死鬼命薄消受不起,压在她心头十多年的沉苛重负,像一座大山教睡在身边的人掀翻了,顿觉心空神爽。她正在细嚼女裁缝话的意味,没有吭声,只觉得蚂蚁渐渐的渐渐的不知不觉中爬到奶子上……她早已春心荡漾,这一刻魂儿飞了,魄儿散了,没有了自己。不知是哪一番话唤醒了沉睡多年的青春,燃着了那泯灭的死灰,她竟也昏了,晕了,酥软若泥,不能自己,一任由他摆布……
一阵狂风暴雨过后,好一会儿,林嫂似乎清醒了,无奈地说:“勾魂的,你到底是谁呀?”
“我能是谁,不就是你愿意嫁的潘秀才!”一个洋洋得意的男人声音。
“真不要脸,我几时说过愿意嫁给你?”女裁缝自称潘秀才,她并不惊不惶。其实,自女裁缝给她挠痒痒不多会儿,她就起疑,无奈上了贼船,人已经睡在身边,叫喊已是无益;说到表哥潘秀才一节,已猜到几分了。
“你一不吭声,二不拒绝,不是愿意岂非是假意?”
“你为人师表,不读圣贤之书,不学孔孟之道,尽干风流勾当。我问你,这十几日是不是把我这坳里姑娘媳妇都勾搭上了?”
“天地良心,一个都没有哇!”
“我不信!像你这样风流调情,倜傥不羁,就没有一个?”
“整日提心吊胆深怕别人识破了,我哪里还敢?要是不信,赶明日你明查暗访,问问你们村的姑娘媳妇,我是不是‘怕老鼠’,‘挠痒痒’。”
“一个秀才,男扮女装勾引一个寡妇,不怕我上衙门告你?”
他真没想到会吃官司,料想林嫂也不是那种人,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不会看错人的。坦言道:“要告你就告吧。为了你,御顶子我也愿意,就是坐牢也心甘。”
女人听到男人这种表白,恐怕没有一个不受感动。但林嫂不同,她是寡妇,并不在乎什么“海誓山盟”,惟一看重的是自身“清白”。嗔怪地说:“何苦要害我?这一身清白全给你遭贱了。”
“我真心想娶你。不怕你见笑,想你想了差不多一年了。说你听也许不会相信,我跟你一样,也是个性情中人,上门的媒人好几个,尽管说得天花乱坠,都给我打发走了,听说有你这么个人,我就心动了。”
“你早就晓得我?”他有意来勾引她,自是她意料之中,不意反问,“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在背后嚼我的舌根?”
“你是不是请个胡木匠修书桌?”她没回应,在搜索记忆,他提醒她,“在那头几日你在门前喂鸡,叹口气……”
林嫂立刻记起来了,那是一个秋日傍晚,夕阳染红了西天,鸟儿归飞入林,劳作一天的人们赶着牛羊回家,鸡开始进窝了。她养了十几只鸡在野地里散放,此时都不约而同地一齐归来,习惯地在门口转悠;她嘴里欢快地“咯,咯,咯”的唤着,撒了几把碎米,群鸡散养在外,吃的是青虫野草,回家自是美食饱餐。一群鸡低头啄食,暗中你争我抢,那只早晨打鸣的芦花红冠大公鸡特别欢腾,啄了几粒米便仰起头,轻拍翅膀,“咯,咯,咯”的左呼右叫,俨然像一位家庭里的长者呼唤它的妻子儿女和兄弟姊妹快来吃食;之后便在里面直捣乱,往米粒最多的地方挤,别的鸡自顾啄食,也不管它,它便站在米粒中间,仰起大红冠张望,旁边的一只黑母鸡伸长脖子,胆颤心惊地啄食它脚下的米粒,迅速缩脖子往后一退,它发现了,待黑母鸡再伸脖子时,照准当头一啄,“嘎”的一声黑母鸡脚弹翅扑飞……好欢好闹哇!她心头喜得眉开眼笑,依门而想,有这十几只鸡,宝儿吃的鸡蛋不愁,还可换点零用钱。“鸡栖于时,日之夕矣。”不意间似乎听到丈夫常常摇头晃脑诵读的《诗经》,这一句听得最耳熟,此刻最触动她的心。群鸡吃的差不多了,只见那芦花红冠大公鸡,昂着头,扇了扇翅膀,一边弹着腿,一边“咯,咯,咯”的求欢,身旁的那只黑母鸡似乎是刚才啄了一下,怨气未消,不理它;它似觉讨了个没趣,心亦不甘,又扇了扇翅膀,弹弹腿,黑母鸡跑开躲避,它就狠追猛赶,黑母鸡被追的没法子,只好伏在地上不动,它就狠狠地啄着黑母鸡的头,肥大的身躯压在黑母鸡身上……此情此景,她常见,今天不知为何心里酸酸的,随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恰好有个胡木匠回家从她门前经过,看在眼里。
过二天,胡木匠总在她家门前转悠,问她有没有破旧家俬要修。丈夫留下一张书桌,多年未用放在角落里,有只脚受潮霉烂了,她想修好给宝儿用,另有几样旧傢俬,俗话说“整旧如翻新”,就交给他了。那胡木匠手艺本不地道,功夫又不是用在手艺上,一门心事想打林嫂的主意,左磨又蹭,眼睛总是在林嫂脸上身上滴溜溜地转。林嫂正在给儿子补衣服,抬眼发觉了,跟木匠说你不好好干活,看着我干啥?木匠说你长得好漂亮,光看都觉得舒服。林嫂扑哧一笑,随便回他说,你愿意看就看吧,我可不给你工钱。木匠说只要能在你家干活,就是不给工钱也愿意。林嫂甩下一句:“那你就磨蹭吧!”一心做自己的针线,再不和他答腔。
木匠磨磨蹭蹭一直到傍晚,几件傢俬还没修好,鸡都回来了仍无意收工。林嫂一边喂鸡,一边说像你这样做工,怎么混到饭吃哟?快收拾好回去吧,明天再来。木匠说迟回去早回去都一样,单壁冷灶,正想说还不如做你的一只鸡,有人喂,恰又见那只芦花红冠大公鸡追赶一只母鸡,他故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林嫂颇有鄙夷之色,说一个大男人,叹什么气;木匠以为鱼儿要上钩了,赶紧接话:“我叹哪……”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嫂,抿抿嘴,像是要流口水,“我见那公鸡压母鸡,就叹我自己……还不如一只鸡。”
林嫂立即醒悟过来,知道那木匠心术不正,暗藏鬼胎,虽出身贫寒之家,可也懂“三从四德”,气不知打哪一处来,圆瞪丹凤眼:哏,想打老娘的主意,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脸!“滚,你滚,给我滚远点!再不要上我家门,我的傢俬折了,腐了,烂了,也不要你修!”边说边把木匠的工具、担子,一齐往门外丢。
“你得罪了胡木匠,他贴了一天工钱,讨个没趣,心里好受气;可你太漂亮,又太刚烈,他总想着你这块肥肉,那回在我家干活,中午吃饭,我陪他喝了几盅,他口无遮拦,一五一十把你的事前前后后全抖露出来。”
“哪就动了你的心思?”
“你我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