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跑哇!跑得远远的。”
“哪里可以藏身?吃什么?穿什么?谁养我哇?”
“我养你。”我斩钉截铁的回她,言之快捷,非常肯定,“等我毕业参加工作,一定娶你,带你远走高飞。”
她没吭声,或许是一句她希望听到的正经话。唉,人世间痴情女子太天真,太轻信,太容易满足了,任何人听来都是一句空头支票的话,她倒信真了。
第六章 火烧磨房
妈的话像一块冰,哽在喉咙,教我吞也吞不得,吐又吐不出来,浑身好像结了一层冰,冷森森的,心里头却火烧火燎,水火相煎
'62年8月14日'
几个好同学听说我有个“老庚庚”是大学生,羡慕得垂涎三尺,我兴奋得忘乎所以,夸我表叔如何能干,书记表扬,晒得身上起泡也不叫声痛,自己跑到河里浸泡,差点吐露出看见他洗澡那一幕……自小就听人传言,女孩子要是看到男人溜光光的身子,就要一生相许,不是结成良缘就是生死冤家。我也真有这种感觉,巴不得嫁给他。可同学们听说是我表叔,诧异得睁大眼睛看着我,个个都说我跟表叔肯定不成,要遭人骂死,说得我又羞又愧,简直抬不起头,真想找个地缝一头钻进去。见过的说表叔长得好帅,怪不得我喜欢。有个同学竟厚着脸皮要我介绍给她。那个结了婚的说她见过,高大英俊,帅小伙子,做他的媳妇没有份,要是能跟他相好一夜,也叫人知足了,问我舍不舍得。我说你碗里吃肉,就莫笑话我这个吃素的。在我心里,表叔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打他的主意。她们开起我的玩笑说“吃醋”哇,怕是“吃荤“的吧!围着我起哄,拷问“过没过仙气”。我一时竟被哄蒙了,傻里傻气的反问“过什么仙气呀”,引得一堂轰笑。那个结过婚的同学凑到我跟前,神神秘秘又阴阳怪气的说,“你没听说过关王庙会,居士拜师入道,不论男女,都要跟他拜的和尚师傅二人关在暗房里赤身裸体过仙气……”臊得我双手赶快蒙住脸,听他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胡言乱语,搅得我心里七七八八,六神无主。
冤家,我爱的就是你这个人,是哪个阎王定的规矩,混帐糊涂蛋,表侄女不能嫁给表叔?
我偏偏想要嫁给表叔,不晓得我前世造了什么孽?
在我那个乡村,不论男孩女孩,差不多都是在这些个场合里接受性启蒙教育的,主讲人都刚结婚不久,女的叫“新媳妇”或“过门嫂”,男的叫“新郎官”,处在兴奋状态,未婚成年者故意逗他(她)取乐,蒙昧发育期的多是抱着好奇心。特别是正腊月雨雪天下不了田地,年轻人常常凑到祠堂或学堂一块儿玩,自有新婚不久的,互相逗趣,那就成了绝好的性教育场所。男的多数不怕丑,问什么讲什么,甚至不须细问也主动讲如何做那个不堪入耳的事;女的多数羞于起齿,讲得含蓄,也有不怕丑的过门嫂,羞得姑娘们脸都红了,性教育也就这么完成了。所以结婚时,双方父母不必再上性教育课,至多新娘子临上花轿前,给她开脸梳头(刮去面部汗毛和化妆)的在她耳边简单轻咛一句:嫁过去就是他的人,依着他就是,莫怕丑。
'8月16日'
上午我借故送几个鸡蛋过去,见到他依然把自己关在房里。他讲快开学了,有些话要跟我说,想拉我多坐会儿,我谎说家里有事,约他晚上见面再谈。
没有办法,为避世人耳目,只好在夜里偷偷约会。
夜晚,我们俩坐在离他钓鱼不远的杨柳树林子里。湾湾河边,风夹杂着水气,扑面送来习习凉意。他说背上痒,要我帮他挠挠;我伸手一摸,好多疙疙瘩瘩,明白是晒的死皮。我说你要脱一层皮吧,你看看,给他轻轻地搓,轻轻地搓……他说我们走蚂蚁路吧。于是我们像小孩子时那样玩起走蚂蚁路,先是我,二个个指头轮番一下一下的走,像一条永远走不到头的路……真想脸贴在他背上亲热一会儿。轮到他,二个粗手指头在我背上爬上爬下,尽管隔件衬衫,感觉得到他挺认真的,也规矩得很。我背上不痒,心里头倒痒痒的,巴不得他不规矩。我诅咒,问他为什么不能打破伦常,他说封建伦理是讲不清楚的,越辨越黑,只有用我们的行动抗争,叫我一定退婚,等他毕业工作了,就带我走,远走高飞,到一个别人不晓得是是非非的地方,一起生儿育女,过与世无争的日子。说得我好感动,令我向往。我说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就是不能娶我,也绝不怪你。只听他在我耳边说“你心肠太好了,跟我母亲一样……你晓得吗,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我猜想一定是感激我给他疗伤,或是儿时情感。还未等我回话,或许他根本不需要我回话,自问自答说“你好像我母亲,人像,心也像。”人哪,怕是都有个定数,生下来,满月那天,外婆抱在怀里,高兴地逗我笑,说我像她,可我妈并不像外婆。他看出我有几分像他母亲,教我惊愕得瞠目结舌,喜悦得不能自己,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吸引力,像一块铁碰到磁石,吸进他的怀抱里。转瞬之间,他搂着我吻,从颈脖子转到额头、眼睛、鼻子,最后滑到嘴,像要把我一口吃了,教我有些吐不过气来,兼之有些害怕,深怕有过路的看见了,想拒绝又不愿。他的舌头像把利箭插进我嘴里,感觉就像射中我的心,顿时,浑身一阵震颤,大概就是小说中讲的“丘比特之箭”吧,直教人魂儿飞了,下意识地用舌头舔……感觉好像头一回尝了一口陈年封缸,好甜蜜好甜蜜,越喝越想喝,甜蜜得醉了。这大概就是恋爱,头一次,凭生头一次尝到了恋爱的滋味。虽说从做姑娘起就有不少男孩子追求我,就是那娃娃亲害的,不能谈恋爱,我不敢谈,别人怕是也不愿谈。原来恋爱是那样醉迷迷甜滋滋的,说不出也想象不到的出神入化,其美妙难以言传,教人心驰神往,比小说上描写的入骨三分。
我几乎一口气读下来,忐忑不安中我一字一句的斟读,品味,回忆,就像是一锄一锹掘开一座埋葬爱情的坟墓……
忽听大内呼呀嗨的唤我吃晚饭,我突然一惊,动作快捷的收藏起日记,掉头一望,她使劲推开房门,一句如雷贯耳的话冲我而发:“叫你吃饭,没长耳朵哇?”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一点不觉,赶紧回答就来。“今天用的是什么功?关起房门,神神秘秘的……”眼睛像鹰隼一样在书桌上一扫。幸好我早有准备,放了《资本论》一、二、三卷和常用的教材与教案,日记本就夹在教材和教案中,桌面上打开“第一卷”,表示正在看。她不屑一顾的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叫你这么废寝忘食,整日连夜的看,原来是读伟大著作,又是想写什么论文大作?”别看她出身革命家庭,满口马列,多是从领导或同事那里听来的,需要发言时洋洋洒洒的忽悠别人;其实她并不读马列,也很少见她看书或看报,总叫没时间,下班回来要么叫喊肚子饿死了,催保姆饭做好了没有,要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二个女儿搬出去后,家里就二个人吃饭,保姆辞退了(有个年青保姆在家总教她不放心),中午我们都在各自单位食堂混,下午通常由我煮好饭(电饭锅),她晚上下班带菜回来做,吃完晚饭她看她的电视剧,我做我的功课。改革开放冲破传统思想观念,涌现许多新事物,发生许多新情况,传统理论解释不了,本本里找不到答案,人们困惑,迷茫,有的人向各种学说或主义请教,甚至于转向宗教……她曾讥笑我读那玩意儿有什么用,所言“写论文大作”,与其关心无异于挖苦讽刺。所以一见是《资本论》,连瞧第二眼都不瞧,其实手头正在看的这本日记就顺手藏在翻开的“第一卷”底下;教材和教案长期放在桌子上,也是不受关注的,从未见她翻动过,我是大可放心!
她一直耿耿于怀那个手绢姑娘,更怀疑我跟一位女教师有染,一直苦于找不到确凿证据。这不,现成的把柄在那儿,真担心她搜出来,哪还不闹得个鸡犬不宁。于是赶紧迎过去,故意绕开她想刺探的“神秘”,笑着岔开说:“我不是说了就来嘛!”
“叫你三遍才应。”她的话就是命令,不得有违,老实说我也从不敢违。她委实不高兴:“不想吃早撩话,我还懒得侍候。”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像猎犬一样竖起鼻子嗅嗅,眼睛在房内搜索:“你这房里有股子什么怪味道?”眼睛盯着我,似乎要从我眼睛里读出破绽,“是不是那个狐狸精又来过?”她说的狐狸精就是同我一个教研室的那位漂亮的青年女教师,姓叶,一张含笑自若的粉面,鼻子笔挺如峰,眼睛不算大,内嵌一对锃亮而深沉的黑眸子,要是有幸顾你一眼,简直如乱箭穿心,就是个坐怀不乱的人也会叫你惊魂裂魄。她天生一副苗条身材,不高也不矮,中等个儿,走起路来洒脱得像一片空中漫步的树叶,到教研室她的位子上坐下,如叶落水面一般,轻盈飘溢,实有几分风韵。室坐无人不赞叹哪方犹物,意会而不言传。不知何种关系调来,做了二年实验辅导教师,去年系里安排她跟我做助教。初来乍到时,听说我是她老家邻县的, “老乡,老乡”的叫得亲热;一年来跟我进进出出,常来我家,开学返校,她确实到家来过,带给我一点家乡土特产,大内是知道的,我客套地留她吃饭,人家见大内那种态度,连茶也没喝一口,屁股还没坐热,一颠儿就走了。我说大家都是同事,何必呢?“少跟她套近乎!”她警告我说,“你没听说她在原单位勾引老男人,搅得人家闹离婚,差点死了人,实在混不下去了,你们当个宝;我一看那桃花脸水蛇腰,老大不小的还披头散发到处招窈,就晓得是爱招惹男人的臊货,你离她远点!”人皆有忌妒心,同性相斥嘛。爱吃醋的女人更甚。辨解是无益的。我不言语,她迅速到我那床上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