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华北脸上仍挂着和气的笑,“可我总不能在这里给你开办公会吧?”
老大姐声音更高了,“于书记,处分我时,你是省委秘书长,我的事你最清楚!现在你又分管组织和纪检工作,我就得找你厂说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份申诉材料,哆嗦着手递了过来,“于书记,你给我批一下吧,我求你了!”
于华北接过材料扫了一眼,试图发现一些回忆线索,结果却没发现。材料第一页全是报纸上搬来的套话,他便也不费心了,急中生智,一把拉过正在忙活的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将材料转递过去,“王主任,这位老大姐的事请你处理一下!”
王主任迷迷糊糊接过材料,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位老大姐又缠上了王主任,拉着王主任,向王主任诉说起来。借着这机会,于华北急速走进了贵宾室。
贵宾室已人满为患,裴一弘和赵安邦不知啥时已从贵宾室后门进来了,正在安慰刘焕章的夫人。刘家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和两个儿媳、两个女婿全到了。小儿媳没来,据说是犯事后逃了,公安部门的通缉令也许马上就要下发。
然而,裴一弘却在和刘焕章的夫人说:“……大姐,你放心,焕老不在了,我们还在嘛,能办的事情我们都会尽力去办,有些事你就不要多想了,要节哀 0阿!”
赵安邦也说:“是啊,大姐,毕竟有我们嘛,焕老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
于华北觉得这哼哈二将话里有话,似乎已和刘焕章的夫人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会是什么协议呢?十有八九是刘家儿女们的一堆烂事!刘家小儿媳不说了,受贿问题已立了案,只怕小儿子和小女儿也不会干净了,这些年举报一直不断啊!
这时,刘焕章的夫人看见了他,带着哭腔说:“华北书记,也谢谢你啊!”
于华北不知道要谢他什么,忙上前两步,拉住老夫人的手说:“大姐,这都是应该的,没有焕老,就没有我们汉江省改革开放的今天,也没有我们这些同志的今天啊!”又一一和刘家的儿女们握手,逐一安慰说,“要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接下来,又和裴一弘、赵安邦他们说了几句闲话,告别仪式就正式开始了。
是一场隆重的告别,用裴一弘的话说,他们今天聚集在这里,是代表汉江省五千万干部群众向一位功勋卓著的改革主帅进行历史性的告别。身为省委书记的裴一弘亲自主持仪式,发表了重要讲话。省长赵安邦满含泪水,于数度哽咽之后,读完了悼词。整个告别仪式没用哀乐,而是使用了《国际歌》的旋律。这是裴一弘的建议。裴一弘说,刘焕章在医院咽气前,曾让医护人员一遍又一遍放《国际歌》。
在《国际歌》的熟悉旋律中向刘焕章默哀时,于华北又走了神,不禁想起了多年以前参加过的另一场追悼会,那是前任宁川市委书记白天明的追悼会。据他所知,刘焕章那天因为要开省委常委会,研究宁川班子,原来没打算去参加,只让省委办公厅以自己的名义给白天明送了个花圈。后来,因为在省委常委会上和徐省长吵了起来,才临时赶过去的,有点像毛泽东突然决定参加陈毅的追悼会。当时,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已经发表,政治风头已变,善打政治牌的刘焕章就利用白天明的死做起了政治和权谋文章,竟然在白天明的灵堂前统一了省委班子的认识,把他这个省委工作组组长兼宁川市委代书记调到文山做了市委书记,又把赵安邦和邵泽兴这两个先后在宁川闯祸下台的干部派回了宁川,并力排众议,让赵安邦而不是更具资历和人望的邵泽兴做了市委书记,宁川就这样又一次遗憾地和他擦肩而过了。
五十一
刘焕章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后,石亚南根据事先的约定,随赵安邦一起去了省政府。进门刚落座,水还没喝上一口,省国资委孙鲁生也到了,看来也是约好的。
赵安邦还没从悲痛的气氛中醒来,先说起了老书记刘焕章和当年宁川班子的旧事,感叹道:“焕老了不起啊,一九九二年春把省委常委会开到了天明同志的灵堂前。焕老说,去看看天明吧,也许这位同志会让我们头脑清醒!天明的丧事是我帮着操持的,当时我在场,我亲眼见到焕章同志泪水盈面,带着全体省委常委深深对着天明的遗像三鞠躬!那一瞬间,我和老钱、裘少雄、邵泽兴全都痛哭失声啊广
石亚南感慨说:“是的,那时宁川也真是多灾多难啊,每届班子的寿命都没超过四年任期!赵省长,要我说,你还算幸运,没倒在宁川,反倒从宁川起来了!”
赵安邦沉思着,不无自嘲地道:“起来了,就像毛泽东同志说的,掩埋了同志的尸体,擦干身上的血迹,又继续前进了!但是,回过头总结一下,问题也不少啊!这阵子我一直在想,白原崴这类人和他们的资本积累有个原罪问题,我们这些改革者和我们摸着石头过河的改革是不是也有个原罪问题呢?恐怕也有吧?!”
石亚南吓了一跳,脱口道:“赵省长,您……您想到哪去了,自我否定啊!”
孙鲁生也说:“赵省长,你不能这么想问题啊,有些人怕是算不得改革者!”
石亚南不明个中玄机,试探问:“孙主任,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鲁生看了看赵安邦,没说下去,只道:“嘿,我也是随便一说罢了!”
赵安邦也没就这个话题再说什么,“好了,大家都很忙,咱们言归正传吧,说白原崴和伟业控股!这和你们两位女将都有关系啊。我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白原崴怎么突然从文山钢铁公司受让了这么多国有股,竟触发了要约收购?!内中有啥文章啊?你们文山市委、市政府又起了什么作用?钱胖子插手了没有?”
石亚南解释道:“赵省长,这事我清楚,没钱市长啥事,是我和市国资局的同志打了个招呼,市委、市政府其他领导谁都没插手!白原崴主动找到我,我觉得是好事,国有股减持不但是文山,也是国家和省里的既定政策,又是以净资产值转让,我没有理由不支持。况且,我们文山情况也比较特殊,历史包袱重,从银行贷款很困难,又急需资金补充社会保障上的欠债,对困难群体应保尽保,所以……”
赵安邦挥了挥手,挺不客气地打断了石亚南的话头,“银行的事我知道,省工行李行长已经打到我门上来了,情况比你说的还严重,搞不好四大国有银行驻文山的分支机构都会停止对你们的贷款!银行对你们破产逃债的做法很不满意啊!”
石亚南叫屈道:“怎么是破产逃债呢?赵省长,有些情况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们决没有破产逃债的意图!国家有破产法嘛,破产法对债务处理有明文规定!”
赵安邦不想让石亚南扰乱自己的思路,又把话头拉了回来,“银行的事回头再说,先说白原崴。石书记,关于文山钢铁的国有股转让,你并没做错,我今天也不是批评你,而是了解情况,同时,也给你和文山的同志们提个醒!石亚南,我问你:你知道白原崴在搞什么把戏吗?你当真相信白原崴会让伟业控股退市吗?”
石亚南不无惊讶,“退市?白原崴怎么会让伟业控股退市呢?他又不傻!”
赵安邦点题道:“他当然不傻,他这又是炒作!” 看了孙鲁生一眼,“鲁生同志,你向我们石书记通报一下,说说这二十多天来伟业控股的市场变化情况口巴!”
孙鲁生说了起来:“要约收购消息出来之后,伟业控股股价连续暴涨,从六元左右起步,大涨小回,持续放量走高,昨日收盘已达到了十一元六角三分!”
石亚南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哎,这不是好事吗?总比前段时间连续下跌好吧?这说明股民有信心,看好伟业控股,看好我们文山钢铁公司的前景嘛!哦,赵省长,顺便汇报一下:白原崴对文山钢铁也很有信心,和我交了个底,还让我保密呢:下一步准备筹资二十至三十亿,收购我们第二轧钢厂,对技改加大投入!”
赵安邦和孙鲁生对视了一下,“看看,情况清楚了吧,人家的文章不小嘛!”
孙鲁生摇头苦笑,“真没办法,咱白总从来都是拿市场上的钱做自己的事!”
赵安邦脸一拉,“怎么没办法?他白原崴这二十至三十亿的收购资金怎么筹啊?我分析很可能是发行可转债嘛!鲁生同志啊,你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个可能性向社会公布一下,看他这只股票还往哪里涨!今年市道疲弱不堪,股民对这种变相扩容很反感,只要事先知道有发转债的可能性,我看就不会这么跟风去炒了!”
孙鲁生眼睛一亮,“哎,赵省长,这倒真是个好办法,当头给他一盆冷水!”
石亚南怔了一下,马上叫了起来:“哎,哎,赵省长,孙主任,你……你们这么干,不……不是存心坑我和文山吗?!白原崴和伟业控股就算发转债也是为了做大做强我们文山的钢铁产业啊!再说,你们省里也……也不能这样干预市场嘛!”
赵安邦说:“石亚南,你说错了,这不是干预市场,是让信息透明,让已对伟业控股和准备对伟业控股投资的股民享有应有的知情权,体现市场的公平公道厂
石亚南辩解道:“可……可发转债并不是事实嘛,只是你赵省长的推测啊!”
赵安邦略一沉思,似乎放弃了,“那好,石书记,那我们就再看看,先把这盆冷水给他留着!”又冲着孙鲁生开玩笑说,“鲁生,你看到了吧?资本具有趋利性,我们地方诸侯也有趋利性啊,谁把银子铺到她地面上,她就拚命为谁说话!”
石亚南便也开玩笑说:“那是,我不这么做,谁还敢把银子往文山铺啊!”
孙鲁生却道:“但也不能过分,也得有个底线,不能为了地方利益就支持怂恿某些强势集团对市场和社会进行掠夺,这种掠夺既不能持久,也会受到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