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最后一眼,柔小蛮读得似懂非懂。她对林志雄道:“是我刚才怠慢了贵公子,稍等片刻,我向他赔礼谢罪。”
柔小蛮在酒店门前追上了林梦南:“等一等,林先生。”
“别叫我林先生,大街上都是林先生。”他专横地说。
她不禁莞尔:“好的。梦南,平安夜快乐!你接受我的道歉吗?”
他深深地望着她,望穿了她:“你需要道歉什么?”
“刚才我对你的态度,是极不礼貌的,我也知道。但是,我以为萍水相逢,我们不会有机会更进一步认识。”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是萍水相逢?其实,每一对好朋友,都是萍水相逢得来的,不是吗?”
柔小蛮觉得自己在扮演一个坑蒙拐骗的角色,把这辈子所有的蠢话都说尽了:“那么,你愿意我们成为好朋友吗?”
他警惕地看了看她:“我愿意。但是,不是生意上的伙伴。”
“为什么不是呢,洛克菲勒有一句很著名的话——建立在商业业务上的友谊远比建立在友谊上的商业业务来得忠诚和可靠。你明白吗?”
他思考了一下她的话:“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先有合作,再有友谊,会更融洽一些。”
柔小蛮马上意识到对方的聪明和宽厚,和一个聪明宽厚的人打交道总是让人舒心的。她说:“是啊,我也很高兴地知道,你父亲会委派你作为爱悦集团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真的?”
“真的。”柔小蛮肯定地答复。
“那好,回去吧,咱们谈谈具体合作事宜。不过以后你要抽出很多时间教我,我这个人很懒惰,又笨。”林梦南有点儿霸道又有点儿乖巧地说。
柔小蛮觉得商场上很久没有遇到让她这么放松的人了。也许这个林梦南,根本就不会成为真正的商场中人。这么一盘算,她不禁有点儿稳操胜券的得意。
蔓琳的单身公寓在亮马河附近,距离大使馆区不远。她在孟飞宇耳边呢喃:“将来呀,我要找个老外当老公。”
孟飞宇笑道:“你连男朋友都没有,小心吃不消。”
这个明显黄色的调笑的话让蔓琳又羞又气,她抡起小拳头,重重朝孟飞宇身上砸去。可是砸了半天,人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小心我去柔姐那里告你的状!”说着蔓琳作势要拨手机。
孟飞宇望着她,心里在衡量。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情不自禁要拿蔓琳跟柔小蛮做比较。蔓琳冲动、善良、稚气未脱,柔小蛮稳重、成熟、老练世故。可惜,现在的蔓琳就是当年的柔小蛮,她也将在商场打滚得一身风尘之后,变成现在的柔小蛮。
他不禁感到悲哀。他这么深重的情意让他感到内疚,愧对柔小蛮。但是柔小蛮在身体上背叛过他多少次?他自我安慰着,他不过是从蔓琳身上追索当年纯洁无瑕的柔小蛮而已。
正胡思乱想间,蔓琳一屁股坐到他的大腿上:“今晚你睡地板,这里的沙发不够长,装不下你这个大块头。”
“你忍心看我睡地板?难怪都说女人是铁石心肠!”
蔓琳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慢吞吞地表态:“要不,你也来睡床铺吧。”
孟飞宇觉得心中一片春花烂漫。
蔓琳去冲凉之前拿出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孟飞宇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和她的并排放在一起。
蔓琳贪婪地舔舔嘴唇:“小时候我们常玩这个游戏,排排坐,吃果果。”
孟飞宇万万没想到这两个手机马上就让他没有好果子吃了,他温柔地替蔓琳拿起睡衣递给她:“小心感冒。”
“唔。”蔓琳轻轻应着,顺手关了灯,“你先睡吧,我冲凉要好长时间,头发还得吹干。”
孟飞宇听见她的声音在骤然的黑暗中忽近又忽远。
梁媚今晚的心情极靓,她很顺利地派送出去四十多张名片,并交换到同样数额在她看来极有利用价值的各位老板的联系方式。而且,她的活跃也变相稳固了她在爱悦集团的地位。她觉得自己如有神助,顺风顺水。另一方面,林老头约她宴会散席后换个地方小酌一杯,她欣然应允了。那个令人讨厌的张秘书没来,梁媚几乎要额手称庆。
这个晚上柔小蛮的低调让梁媚稍感意外。
女人的失意无非三方面:第一,失恋;第二,失恋;第三,还是失恋。
她决定提醒一下柔小蛮。
梁媚满大厅找柔小蛮。其实柔小蛮老远就看见了她,也从梁媚渴盼的目光中直觉她是在找自己。但是柔小蛮就是不出现,靠在一根柱子背面想她的心事。
“柔总,今晚来了这么多人赏咱们的面子,您老躲着也不是个事呀。”
梁媚用“咱们”这个词,无形之中更拉近了她和柔小蛮的距离。
“有你应付着就行了。”柔小蛮乏力地说,面露恹恹神情。
梁媚警惕地看了一眼柔小蛮,揣摩是不是自己太出风头引起了柔小蛮的不快,嘴里说:“哪儿的话,他们都是从我这里买您的面子呢。”
“你这个公关部经理做得很好,我很满意。”柔小蛮真心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有点累,感到头很重,腰酸背痛的,估计是这段时间没休息好。”
“要不,我叫司机送您?”
“你别对我‘您您您’的。不要车送,我自己开车回家。你替我跟宾客招呼一声。”
柔小蛮感觉一阵巨大的疲倦袭来,身体便有点儿歪斜,摇摇晃晃地出了大厅。有个香港设计师看见了她,马上追过来:“小蛮,你没事吧?我送你。我们也好久没见了。”
柔小蛮明白自己是醉了,她从眼缝里看了看对方。噢,是一个曾经和她有过一夜情缘的设计师,专门为香港名媛量体裁衣的。
她笑起来:“不必了大设计师,我自己能行。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设计师无奈地望着柔小蛮脚底打飘儿下了台阶。
被晚风一吹,柔小蛮冷静了许多。她感到难言的感伤,浑身滚烫眼泪却是冰凉冰凉的。她掏出手机,键盘看不清楚,花了很大力气才开了机,哆哆嗦嗦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蔓琳的。她想让这个小女孩儿回来。知她懂她的小天使。
蔓琳这个澡,洗得真是比银河系还长。
孟飞宇倚在床头,迷迷糊糊渐入佳境。手机声乍响,孟飞宇顺手接过,嘟囔着“喂”了一声。
等这声“喂”字出口,他突然被惊吓而醒。手里的这个东西,比他平时用惯了的要短上一截,而且要薄,要轻。
是蔓琳的手机。
手机那头仿佛从天边传来一个颤悠悠的声音:“你怎么……会在那里……你们……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他听到柔小蛮的鼻息,前所未有地失了方寸一般。他张张嘴,可是发不出声,等他横了心想要解释,对方已经挂了线。
柔小蛮在停车场蹲下,头深深埋在双腿之间。胸中翻江倒海,她吐了,吐出很多渣滓,散发着酒气的酸臭味。
她做了很多设想,大体围绕蔓琳和孟飞宇的关系,情不自禁要替蔓琳开脱。孟飞宇是个情场老手不假,可蔓琳却天真烂漫、心无城府啊。也许只是蔓琳打了一个电话向这位被视为姐夫的孟飞宇诉苦,然后孟飞宇又一时逞英雄,去陪蔓琳过节。
最后柔小蛮发现事实如此可笑,她的情人背叛了她,平安夜千里迢迢去陪她最好的朋友,显然两人同室而居,说不定同榻而眠。难道她还能够感谢他们替她互相照顾彼此吗?
她听见远处有人说说笑笑走来,好像是梁媚和林志雄。她顿时来了力气,像受惊的猫一样跳起来,飞快地蹿进驾驶室,飞速离开。
只有一个念头,女人要体面地死去,死在家里,心碎在无人处。
她的车像子弹一样扎向暗夜的心脏。
孟飞宇仿佛掉入了十八层地狱之中,他在心中狂喊柔小蛮的名字。
柔小蛮,柔小蛮,柔小蛮,他不能没有这个女人!他不能失去她!为了蔓琳也不可以。蔓琳太美好了,美好得像一幅画,可柔小蛮是真实的,肉体凡胎,与他曾在无数个夜晚痴情缠绵。
他将脱去的外衣一件件穿上,向门口冲去。
卫生间门开了,湿漉漉的蔓琳裹着一条白毛巾走出来。白毛巾很短,几乎能看见她的下体。可怜的孩子,她为了遮掩自己的胸部,可是顾此失彼。
孟飞宇恨不得一把火把自己烧成一把灰,顷刻毁灭。他的声音嘶哑,仿佛老了三十岁:“对不起蔓琳……小蛮都知道了……”
蔓琳慢慢举起一只手来,像是要他住口。在有些危机面前,女人的勇气来得比男人更加迅速和彻底:“不,她不知道的有一点——我已经悄悄爱你很多年了。”
孟飞宇惊慌失措地看着她。她泪盈于睫地回望着他,突然走开,毛巾从她玉洁冰清的肌肤上无声滑落。
那具赤裸的胴体像女皇一般辉煌耀眼。
情变中的男人女人
情场失意有利于人在事业上斗志昂扬。
一大早,梁媚就感觉到公司上下一片热潮。各个部门的人都提早领到了比他们预想还多的一笔年终奖金,人人喜气洋洋。梁媚也拿到了柔小蛮亲自派人给她送来的一个厚厚的大红包。
她一进门,就听见柔小蛮对着电话吩咐:“北京那边的人员奖金也由我们这边统一发放,要快,负责人蔓琳小姐的奖金部分暂时不发……对,你办妥了向我汇报。”
柔小蛮放下电话,梁媚脱口而出:“怎么不给蔓琳发奖金?难道是一笔天文数字,银行兑不出来?”
“好奇心是个要命的东西,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柔小蛮意味深长,眨眨眼,拿起话筒又按下一串数字。
梁媚看见那个数字代表了人事部。
“我是柔小蛮,今天给北京分部发函,召回蔓琳小姐。鉴于她公派在外表现良好,公司在深圳对她另有工作安排。”
柔小蛮把这段话说得又急又快,梁媚觉得柔小蛮似乎在掩饰什么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