绩可以占到第七或第八名,而今年的转正名额,按保守数估计,也在六十名以上。
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明成高兴极了,问学兄:“还要不要做什么工作?别到时候
鸡飞蛋打。”学兄点了点头说,“我在这里呆的时间不长,不过,也许能使上点力
气,我试试。”明成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一咬牙,掏出二百块钱递过去,“这个
麻烦你请客。”那是黑马昨天才交给他的,是他替轴承厂一个副厂长代考的收入,
好钢用在刀刃上,明成豁出去了。初选的文件上果然有卫妹的名字,高高地排在第
五位。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卫妹从多教办室复印了一份文件带回家,把全村
人都稀罕得什么似的。卫妹的父亲送谁就把那份文件给谁看,兴奋地说,“看看,
看看,咱卫王庄几十年了,总算出了一个吃公家饭的了。”明成的父亲也很高兴,
到邻村赊了五斤猪肉,掺上粉条白菜,煨了满满一大锅,把卫妹的父亲请到家里。
老弟兄俩忆苦思甜,边吃边喝,一气干了一斤小药子酒。酒后说醉话。明成父亲硬
着舌头对亲家说,“老哥,我可说一句多心的话,卫妹快吃上皇粮了,快从公家帐
上领工资了,我家明成可是白丁一个,该不会出什么变故吧?”卫妹父亲一拍大腿
说,“你说这话是打我的老脸哇!你要是不放心,赶明儿卫妹的户口本发下来,不
是还能带一个户口吗?给你家小闺女得啦!”两家人高兴劲儿还没过,教委的终选
文件下来了,上面横七竖八排列了六十个名字。卫妹又一次深深地失望了,六十个
五彩缤纷的名字,看着令人眼馋,只是没有她的。卫妹一气之下跑到县教委人事科
去问,给人家一顿话呛了回来。人家说;“分数就是全部吗?分数只是参考,参考
是什么意思你在不憧?年年初选又落选的人太多了,要都像你这样跑到教委来问,
我们还怎么办公?”卫妹含着两汪泪水去找明成说,“明成,我不想活了,活人怎
么这么难呵!”明成跑到学兄家,学兄正和几个昔日学友聚会。见了他,学兄摊了
摊手说,“终选名单是头头们亲自定的,我插不上手,实在对不起。”这时一位学
友插嘴说,“他妈这回那几个小子又捞足了,哪个转正的不送给他们千儿、八百的?”
学兄对明成说,“你也听到了,千儿、八百,但是三千、二千也不一定就有把握,
还得会走这个路子。我不行,你就是交付我五千,我也送不出去,也办不成这个事。”
当时学兄正为入党的事和领导闹意见、情绪很低沉。明成见说不出个头头道道来,
只好走了。
那是个漆黑而悲观的夜晚,明成和卫妹坐在学校的操场边,眼望着面前一塘漆
黑的秋水发呆。夜气很凉,卫妹的手更凉。偶尔从池塘里跳出一条小鱼,轻微的击
水声把卫妹吓得全身一哆嗦。“算了,卫妹,”明成说,“明年重新来过就是了。”
卫妹伤心地摇摇头,喃喃地说,“明年,明年又能怎样呢?”明成就再也说不出话
来,在这样的时候,一切安慰都是空话。他伸出手臂,把卫妹冰凉的身子拥在怀里,
心疼得无以复加。
明成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夜晚,在浓重的露水中,他们相拥着坐了整整一夜……
明成赶到秀园宾馆时,已是六点二十分。
整个三楼只有小谢一个人。明成走到服务室门前,迟疑了下,走了进去。小谢
正在吃晚饭,一只矮墩墩的白瓷缸子里盛了半碗稀饭,缸盖里排着几片广式香肠,
散发着甜香的肉味。
“吃饭呢?”明成的声音很低。
小谢白了他一眼,没回答。
“我想问一下,有没有人找过我?”
小谢摇摇头。
“我有急事,你看——”
小谢狠盯了他一眼,又摇了摇头。
明成只好转身走开,刚走两步,小谢在他身后怪声怪气地说,“我当是干什么
的,原来是个代考的。唉!这年头,为了钱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明成无言。他并不恨小谢,他想自己毫无理由恨小谢。他所做的事与小谢所做
的事没有任何区别。
明成在自己房间里等到七点,仍不见卫妹的影子。他实在坐不住了,就在服务
室给黑马留了个字条。急匆匆地向卫妹住宿的旅社奔去。
旅社门前灯火辉煌,虽然地处偏僻,仍显出一派热闹景象。旅社开门不大,一
块横匾低低地悬在头顶,上面用金粉写着旅社名字以及内部设施。旅社门前是一片
约五、六十个平方的空地,停着几辆摩托和自行车。门东边是一堵高墙,门西边是
附设的一家日用品商店,店门前散坐着三、四个彩衣女子,老板娘也在,几个人脸
上上了晚妆,显得红艳甜美。柜台上一只音箱里一个香港女音唱得正欢;“爱情是
那黑夜的手,对你毫无保留,只要你需要,随时可以取走。”
明成离旅社还有四、五步远,一个红衣女孩便站起来迎过来说,“先生住店呀?
请随我来。”
明成跟着她走进门,迎面看见一张破旧的服务台和几张破沙发,后墙上挂了一
张乌眉皂眼的风景画。红衣女孩手搭在柜台边说,“在我们这里住宿可好了,有食
堂、浴池,还有单人房间、一夜晚才十块钱,干什么事都很方便的。你想住什么样
的?”
明成说,“我找人,不住宿。”
红衣女孩收了笑脸,把旅客登记本“啪”一声翻罩在台面上,说一声“你自己
找”,便“噔噔”地出去了。门外立时传来一阵毫无顾忌的笑声。
明成心里有些怕,暗暗埋怨卫妹不该住在这样的地方。
找了好一会儿,明成终于找到了卫妹的名字。卫妹住在五号房。
旅社的结构很复杂,初次进来的人会有一种晕头转向的感觉。服务台左首第一
间房门上写了“四”宇,往里,号渐变小,到头往右拐,又有一个走道,与之相垂
直还有一个小走道。明成摸来摸去,才在小走道的尽头找到了五号房。房门很脏,
明成担心弄错,便弯下腰来,想从锁眼看一下。恰在这时,隔壁的门开了,走出一
个男人来,边走边擤鼻涕。“看什么看什么?”他嚷道。明成连忙堆出一脸笑,轻
声说,“我找人。”
明成拧了一下门把手,门“吱扭”一声开了。明成刚要进去,眼前的景象却令
他目瞪口呆。
房间很小,一张苍白的布满了蛛网的顶篷下悬着一盏十五瓦的牛眼灯泡,四壁
脏兮兮的,上面散乱地贴着一些红色蓝色的纸花。一张破旧的铁皮床随便摆放着,
如被人遗弃了一般。地面上痰迹浓重,丢着几个烟头。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烟
气,焦油味很强烈,还夹杂着一股久不打扫的潮腥昧。在一张靠墙摆放的矮矮的皮
沙发上,坐着卫妹的那个貌似斯文的乡教办室主任。乡教办室主任此时血脉贲张,
一脸血红。他一手搂住卫妹,一手解开她上衣的一只纽扣,然后把手迫不及待地伸
进去,胡乱揉搓着,揉搓着。卫妹低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忽然看到明成站在门口,卫妹眼神一下直了,继而狂叫了一声,脸部肌肉急剧
地抖了几下,猛地转身朝男人的脸上抓了一把,然后扑到对面的铁皮床上痛哭起来。
明成愣了一会儿,似乎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乡教办室主任站起来,捂着被抓破
的右半边脸,讪讪地笑了笑,想从明成身边走过去。明成一把抓住了他,一记闷举
重重地砸在他的鼻梁骨上。血猛地喷了出来。溅了明成一身。明成走到卫妹身边,
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贱!”然后大步冲向门口。卫妹猛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哭喊道:“明成,你听我解释。”
明成不理会,甩脱了胳膊冲出门去。
待到冲进无际的黑暗之中,明成没有了一点力气,一屁股瘫坐在路边,双手抱
住头,泪水哗哗地流了出来.
刚才的情景梦魇般出现在眼前。最令他受不了的不是男人那只丑恶的手,而是
卫妹的毫无表情的脸。
明成感到一切都完了,心里似乎有一根柱子“咯叭”一声断了,然后便有许多
垃圾倾倒上去,那里成了一座黑暗的坟场。
明成知道自己这回真地完了,从此以后他将赤身露体地流浪于无垠的荒野。当
暴风雨袭来的时候,他不会再寻找栖居之地,连举手抵挡一下的动作也不会有了。
已经无所谓喜怒哀乐,面对眼前的一切,他只有承受的份儿了,他实在是没有了一
点儿抗争的勇气。
“明成。”卫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身边。
明成抬头看看她,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除此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明成,你打我呀!”
“我为什么要打你?”
“我——”
“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的事与我无关。”
卫妹又哭了,泪水“啪啪叭叭”坠下来,打在明成的头上、脸上。明成忍不住,
泪水也流了出来。
“我本打算去找你的,可他到我屋里,说有要紧事要说——
“他是谁?”
“是乡教办室主任。”
“我知道。你和他一起来干什么?”
“我——”卫妹的啜泣声传得很远,黑暗可以遮蔽形象,却从不掩埋声音——
“我昨天就想告诉你的,可你不在。昨天下午办过事,回来时我发现你在后面跟着,
我就想,这事说出来比不说好,免得你误会。其实我真不想告诉你,怕你伤心,看
不起我,说我不择手段,可我更不想让你误会,所以就去找了你。为了转正的事,
我几个月以前找过主任,他答应得很爽快,却一直没有行动。前几天,他到家里找
我,说有一件事,关系到他,也关系到我,问我愿不愿意和他走一趟。县教委人事
科的老科长今年六十岁了,到秋季就会下文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