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问:“这是什么秘密?”
“你知道啦?”彭丽云惊讶地问。
“知道什么?”
“……王品成快不行了。”
“怎么可能!”
“这么大的事,我还会骗你?”彭丽云转过身。
郭茂助的心里忽地空了,过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兴奋在最底层涌动了一下就消
失了,像一道急速划过黑幕的闪电,他更多的是替王品成可惜和着急。
四
王品成和卢清华一起上楼,卢清华把头靠在王品成的肩上。他们没开楼道里的
灯,就那样一脚一脚地往上探。王品成当领导后,很少这样和卢清华出去应酬。他
们比较自觉,不像有的领导,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今天是黄榴雨请客,她说:“我
下个月就要走,王县长去学习两个月,中途不大可能回来,我提前请王县长和卢阿
姨。”黄榴雨的事,王品成帮过不少忙。县里都知道王品成要去省委党校学习的意
义,加上他平时口碑不错,都要请他,他都谢绝了。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小人得志
似的。但谢绝黄榴雨的邀请就不通人情了。他和卢清华带了一套《辞海》作礼物,
走到“通江大酒店”赴约。黄榴雨没请任何人作陪,三个人很自在。结束的时候,
黄榴雨把卢清华喊到一边,悄悄塞给她一张县百货大楼的购物卡。王品成比较廉洁,
以为黄榴雨的礼物不会太贵重,而且不大好拒绝,就装作没看见。
“她给的什么?”王品成在路上问。
卢清华掏出来说:“百货大楼的购物卡。”
“糟糕!”王品成说,“百货大楼今年的购物卡值1000块呢。”
卢清华也有些心慌,想了想说:“退已经迟了,再说退也不好。反正我们也送
她礼物了,而且她也快走了。”她平时支持王品成的工作,一般不敢接受别人的东
西,心里却不是很愿意,县领导受贿的很多。她说:“你廉洁,有多少人知道?别
人一定以为你也是贪官。”王品成说:“你以为我就不眼红吗?可万一暴露了怎么
办?你千万要记住,我去学习,你在家,过法律线的礼物不能收。”
“我们不靠那些过日子。我是副县长,又没有什么负担,日子过不下去,那老
百姓干脆死了算了。”王品成又说。
卢清华点点头说:“我知道。你还年轻,不能被那些耽误了。只要在职,一切
都好说。”
“你这样说,我就庸俗了。”王品成咳嗽着说。
卢清华轻轻拍着王品成的背说;“你总是咳嗽。我让刘媛开了一些常备药,你
要自己照顾自己。”
“不知道郭茂助是怎么想的。我们其实不相上下,正因为这样,才要竞争。我
索性不如他,也就算了。”王品成,“不过我将来会帮助他的。”
两人开门,发现郭茂助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瞌睡。这让王品成和卢清华想起
从前的一些日子。在乡里工作的郭茂助到城里来办事,有时就这样凑合一夜,有时
就这样等晚归的王品成。那时候,王品成的房子还没有这么大。郭茂助睡得很香,
肚子有节奏地起伏。卢清华要去卧室拿被子,郭茂助突然醒了。大家都是文化人,
又是多年的同学和朋友,又在这特殊的夜晚,都感动得忘记了之间的疏远。
“你们谈,我去给你们做夜宵。”卢清华说。
大家一笑。那时候,王品成和郭茂助聊晚了,卢清华都是这样做的。郭茂助忘
了王品成的病,点点头说:“你再拿瓶酒来。我带来两只老鳖,是烧好的,你热一
下。”
“老鳖是赃物吧?”王品成开玩笑说。
郭茂助也开玩笑说:“酒是赃物吧?”
卢清华在厨房接话说;“彼此彼此。”
几年的领导当下来,都有了官样,把自己掩藏起来了,加上这两年的疏远,一
举一动都有些做作。王品成和郭茂助暗暗努力,寻找到从前的感觉,渐渐放松了自
己。两人都觉得这样很好,又责怪自己为什么到这时候才想起最初的友谊。快12:
00的时候,郭茂助才想起王品成明天一大早要走,呼啦站起来告辞。
“家里你放心,”郭茂助话里有话说,“我会照顾好清华和儿子的。”
王品成也话里有话说;“有数有数。”
第二天早上,周少鹏的“奥迪”到王品成家楼下接他。王品成看见刘媛和彭丽
云也在车里,不禁一愣。和她们坐在后排的周少鹏说:“她们去省人民医院请专家
看沙副主任的片子。”周少鹏职务比王品成大,照例应该坐后排,但现在后排太挤,
就该坐副驾驶的位置。王品成让周少鹏,周少鹏笑着说:“你坐前面。我难得有美
人相伴,这两位都是你的人,你想什么时候坐就什么时候坐。”周少鹏比王品成还
年轻一岁,当过省委书记的秘书,后来到平原县委当副书记。他本来可以有更好的
安排,比如可以去经济发达的县,或者到省市某个关键部门任职,但他有长远的眼
光,来到平原这个农业县。中央现在很重视农业,各级政府似乎抓经贸的干部吃香,
其实中国未来至少几十年的问题还是农业。他需要政绩,而现在许多年轻干部缺的
就是政绩。他很有能力,又有上面的省委书记,和省市方方面面的部门也熟悉,在
平原县干得很不错。有消息说,县党代会后,他即任市委常委、县委书记。车向省
城急驶,彭丽云一向不爱多说话,刘媛因为心里有事也无心多嘴,一路上都是周少
鹏和王品成包场。王品成不知道周少鹏对他占去学习的名额是什么态度,总是不经
意地恭维一下周少鹏。周少鹏则表现出只有居高临下的人才有的豁达和开朗,又时
时流露出平易近人的神态,让人一下子就能想到省委书记的风度。
省城洋溢着过新年的气氛,主要街道都拉起了彩带和彩旗。商店门口竖着迎新
年大削价的海报,这和县里差不多。周少鹏和彭丽云向王品成和刘媛介绍省城的变
化,王品成突然用省城方言说;“我可是在这里读了四年书。”大家都笑了起来。
“奥迪”直接开到省人民医院。来之前,林化文就和他们商量好了,周少鹏去
找熟人,再假装顺便让医生检查王品成的咳嗽,如果有问题,立即住院,王品成的
“桑塔纳2000”再把卢清华接来。如果没有问题,周少鹏留下学习,彭丽云回娘家,
“奥迪”把王品成和刘媛送回去。王品成先下车给后排拉车门,周少鹏下来,王品
成伸手接刘媛和彭丽云手上的大包小包。“女人出门像搬家,看看,这么多东西。”
他笑着说。他无意中看了一眼接过来的大牛皮纸袋,惊讶地问:
“怎么是我的名字?”
周少鹏他们没有想到这个细节,在本来很好掩饰的问题前愣住了。刘媛和彭丽
云看着周少鹏,周少鹏只得说;“你不是咳嗽吗?顺便看看。”他似乎觉得说得不
自然,又说:“这是林书记的指示。”彭丽云柔声说:“没什么,也就是再检查一
下。”
王品成立即觉得最近两天的事情有些异常,腿一软,差一点跪在地上。他顺势
推上车门,笑着说:“你们紧张什么?”他跟着周少鹏去找熟人,在楼梯转弯处走
到周少鹏前面说:“周书记,是不是我的体检有什么问题?”周少鹏摇摇头,继续
往上走。
“我还有多少时间?”王品成跳跃着说。他紧张地望着周少鹏,浑身像一根漂
在水上的稻草一样无力。
周少鹏想了想说:“要等进一步检查后才知道。”
王品成反而有些镇定,拉住周少鹏说:“算了,我不想检查了。”
“为什么?”
“我不想确切知道我的死期。”
看病的人上上下下,一些病人被用担架抬着,不知死活。还有一些病人被人架
着,脸色蜡黄或者死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对这些漠不关心,即使是一具
死尸,他们恐怕也不会多看一眼。浑浊的空气让人不敢放开呼吸,王品成禁不住猛
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会使身体耸动一次,咳多了,气管里发出风通过金属
管的“空空”的声音,过往的人怜悯地看着他。周少鹏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不明白
为什么每一个人看上去都不可一世,实际上却不堪一击。刘媛和彭丽云走上来,一
边一个扶着像一根烂香蕉似的王品成。
五
郭茂助晚上到医院院长夏惠铭家,向他请教有关肺癌的问题。夏惠铭是中医世
家,又兼学西医,是平原县的医学权威。50岁的时候,他开始像传统中医那样蓄胡
子。花白头发和胡须连在一起,加上精湛的医术,让他在本县和邻县更有份量。
“是郭县长的什么人?”夏惠铭关切地问。
郭茂助说:“不,一个朋友。”
“肺癌一般不容易被发现,等发现了,已经来不及了。”王惠铭解释说,“肺
上没有痛神经,不像其它地方有感觉。”
夏惠铭又理着胡须说:“你的朋友,也就是玉县长的朋友。王县长怎么没提起
过?”
看上去夏惠铭不知道王品成的事,郭茂助就不挑明。他心底希望王品成没救,
找夏惠铭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要证实这一点。一旦知道王品成没救了,救王品成又成
了他找王惠铭的唯一原因。他想,如果王品成没病,他情愿不争常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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