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向老婆说他遇上了好人,命运会有所改变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事情他一时不会
冒失公布。
瘦谷县钓鱼协会通知许河生去上第一堂指导课,时间定在某个晚上。许河生去
找校长,央他陪他去,他心里怯,讲课是当老师的事,他怎么能讲得保?校长说:
你就讲你那本钓鱼经,不要讲别的,这有什么难讲?就像平常和大家聊天一样的随
便。
许河生道:我没和人聊过天。
校长说:你会说话么?和你老婆说过话么?就说那样的家常话。就讲怎样看水
性识鱼情,用什么钓饵,搭什么“窝子”。还有什么要说的,竹筒倒菜籽,都说出
来。当然,有些不该说的,你还是不要说,本事都抖出去了,今后的鱼都要被人钓
绝,像那天的架式,我看只个把钟头,那塘里的鱼全要被弄上来
尽管校长作了详细的引导,许河生心里还是没底,还是央校长陪他。
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面,许河生想这事迟早躲不过,不如便放开些胆子。
这天晚上去老干局会议室给理事们讲课,见坐的都是些慈眉善目的小老头,也
没有课堂的气氛,便不再怯阵。首先于县长说了几句话,聘请许河生当钓协技术指
导,并授予了他一个小红本子。于县长对河生说:你也没有别的义务,教大家几招。
今年全区的钓鱼比赛,目标是保证我们不再拿倒数第一,不让人家笑我们瘦谷县无
人就行。若是能让我们进得前六名,我奖你,进得前三名,我重奖你。怎么样?今
天和所有理事见见面,讲讲基本的东西,我看大家都是胡乱钓一气,谈不上技巧,
那天看你表演,大家才算是晓得什么叫做差距。
这话要怎么说,其实许河生在家想了许久,他是个动脑筋的人。许河生答应了
讲,还是作了充分准备的。他说:我是个小民百姓,感谢各位领导抬举我……
于县长打断他:唉,别说那些客套话,你就讲钓鱼的事。
许河生清清喉咙,说:这钓鱼呢,其实也没什么巧。头一件事,便是先看水,
根据水,判断里面有什么鱼。鱼跟鱼不一样,各在各的水层里活动,互不干扰的,
比如说:鲤鱼爱沉底,而鲢鱼则是爱浮面。弄清了有什么鱼,就好决定下什么钓,
搭什么“窝子”。鱼跟人的胃口一样,也是各不相同的。第二件事,便是把握好浮
标的高低。你要钓的鱼在多深的水里活动便要放多长的钓丝,有时是高一寸不行低
一寸也不行,鱼是精怪,就是不咬你的钩。其实钓鱼,钓竿不是要紧的,钓钩也不
是要紧的,关键就在浮标上。另外季节、水情不同,鱼的活动也不一样,河鱼和池
鱼不一样,头年干了水的池塘和常年不干水的池塘不一样。总之,就这些,我也讲
不出更多的道道来。
一老同志说:你这一说,这么复杂,这鱼我们是没法钓上来了。
于县长说;看来,要学得许河生那本经,光听讲是效果不大的,只能在以后的
实践中,根据具体情况站在塘边,一项一项地学。
这晚的见面,便匆匆结束了。许河生回去发现内衣全湿透了这可是第一次面
对这么多人讲话。
许河生来不及教大家几招,瘦谷县钓鱼协会就开始紧锣密鼓备战全区第二届钓
鱼比赛。据说自上次成功地举办了大赛之后,这次队伍扩大了,一些中央省属的大
企业也纷纷组团参赛。上届是十二个队,这次扩展到了二十个队。由于队伍大了,
参赛选手就减少了,每队仅准许三名队员参赛。
于县长要许河生作为选手参赛。许河生说:你们那样钓竿我使不像,再说我这
人样子丑陋,不像个人样,有失瘦谷县人的格,我做个工作人员吧,我保证把准备
工作做好,你们只管拉钓就是。
于是以于县长为团长、许河生当工作人员的五人团队组成了。
上届比赛的赛场,在地区某国营渔场的千亩精养鱼池,整齐划一地排排坐。这
次增加了难度,赛场设在一个天然水库里。水库地势复杂,深不测底,这里的鱼可
不比池塘里的鱼好使唤。
这个叫做白泥水库的,是全地区最大的水库,完工于七十年代末,离瘦谷县九
十里地。发源于瘦谷县的燕子江,便被纳入白泥水库。
参赛前五日,于县长领着许河生和三位参赛选手驱车去白泥水库现场考察。见
那大赛的工作人员已在那一溜较平缓的山脚下,割划地段,每队之间,隔有二十余
米的距离。到时抓阉进场。
于县长对许河生说:这下就看你的了,你讲的那一套,我们是全用不上,只看
得见水是蓝的。
许河生摸出随身带的一条细麻绳,绑一块石头,抛到离水面丈余的水中,然后
轻轻地拉扯。如此这般,投石问路,试测了好几个地方。试毕。许河生说:这下面
原来是田。
于县长问:田有什么讲究吗?
许河生道:肥泥底和黄泥底当然不一样哩。
说着话,另有其它队也来踩现场。有人便往水里搭“窝子”,拉开架式,试钓
一回。
于县长问河生:我们要不要也试钓一盘?
许河生道:不必了。
于县长:你心里有底啦?
许河生:这个包票打不得。
问:你看钓的什么鱼?
答:五天后,要看起什么风,天晴还是天雨。
反正东南西北风,风霜雨雪你都要考虑进去。
也没有别的考虑,主要是做好“窝子”。
你拿个计划,看要多少钱,回去就动。于县长说。
许河生道:我们回去吧。
一队员说:看看人家如何作的准备吧。知己知彼,才可百战百胜。
河生说:最好不要让别人晓得我们县派人来过了。
为什么?
你们去年不是输了吗?再作个落后的样子,有好处。
于县长击掌道:好,军事上这叫做苦肉计,可以麻痹敌人,免得人家来刺探我
们的秘密。
说着他们悄悄地退出赛场。当他们的汽车爬上盘山公路,朝下看时,又有另外
的团队驱车来到赛场。
竞争的气氛,五天前就演得甚烈。
于得水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睡在床上,梦里都是那淼淼茫茫一派碧水,神秘
莫测,天地那么大,怎么能让鱼儿来上钩?他得全盘把握。现在成败是全系许河生
一人身上了,也不知他是否在用心准备?他不放心,隔天便去看许河生,七寻八问,
才在一条小巷子尽头的青砖老屋里寻到许河生住的两间老屋。另外连着的三间,便
是教工家属工厂的厂房。
见县长上门来访,许河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屋里乱糟糟的,连个坐的地方都
没有,只好让县长坐在床上。老婆站在一旁不知干什么好。许河生忙说:还不去打
酒买果子。于县长喊住:免了吧,我想喝的酒,谅你们也买不起。
见许河生在一个小铁辗盘里辗一种灰白色的粉末,关切地问:你这是不是在做
钓饵?
河生说;是的。
于县长:那我就放心了,在作准备就好。又问:你那是辗的什么粉?
许河生一笑:讲出来吓你一跳。
于县长哈哈一笑:在瘦谷县地方,还有什么吓得住我于得水的?
许河生:这是晒干了的屎蛆粉。
于县长一听,将刚进口的一口茶又吐回杯子里。
许河生问:怎么?还是吓着了吧。
于县长问:真是蛆婆子?
许河生:这可是秘方,不可泄密呀。鱼儿爱死了这东西。
于县长想想许河生要跑到乡下的粪缸里去弄屎蛆,也真不容易,心里顿生感激。
坐一会,于县长问到许河生的家庭情况。河生告诉他:老婆做缝纫,基本上没
生意。女儿中专毕业,学的医药化验专业,却分配到农机厂,农机厂快关门了,没
去上班。一个儿子在读中学。
于县长听了沉吟半晌。
走时于县长说:先让你女儿去县药品检验所做事,工作问题再慢慢来,怎么样?
许河生听了,不禁愕然。女儿早晚唠叨的,不正是讲的什么检验所才对口吗?
于县长能帮上这么大的忙,这还了得。河生忙说:那就,真是太感谢你了。
于县长说:你一心一意作好这次大赛的准备吧,不要分心。厂里你不必去上班,
我给你请了假。等一下我叫人给你送点钱来,把家里安顿好。
许河生心里一暖,这种被人关顾的感觉,可是从没有过的。
许河生送于县长出门,感激地说:我不会使你失望的。
于县长:我就要的你这句话。
许河生说:不就弄几条鱼么。
于县长说:钓鱼对于我,可比当县长还难。
许河生道:于县长你真会说笑话。
在门外于县长又说:据反映不少团队,用的都是进口的钓饵,你觉得我们要不
要准备一些?
许河生道:白泥水库的鱼,吃的还是我们燕子江的水,照说那里的鱼爱吃什么
饵,我还是比较清楚的。
于县长说:有人建议我作两手准备。不过我这人做事,不喜欢脚踏两条船,请
师师为主,一切听你的。
许河生说:我尽量做好,你放心好了。
参赛这天清早,在任县长和所有钓协理事来给代表团送行。代表团穿着清一色
的运动服,背上还印了字。许河生觉得运动服空洞洞的四处进风,因他没长肚子,
背上也没有肉。
有专车把他们送进赛场。先是各代表团团长去抓阉,然后集中听比赛规则。上
午九点半一声锣响,大家赛跑似的冲进各自的阵地,争分夺秒抢时间。
于县长作为团长,可以到处晃。他见各代表队,一进入阵地便纷纷往水中搭
“窝子”,各种粉末迅速融于水中,这是垂钓的第一步,先要把鱼儿吸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