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太爷。男人们边商议边大口地抽着烟。好像烟能帮助他们的思维。村长在这里的角色很特殊,他是这个村里的最高行政长官,正常情况下,一般村里谁家逢到这种事情,达不成一致意见,最后都是由他拍板说了算。但是,这一次显然不行了。论干部级别,他没有顾宝地大,他只是一个村官,人家可是城里的科长。论财富和影响力,他又不如顾宝坤。挺起来的腰杆子,连顾宝坤的一半粗都不到。不,根本不能和腰相比,只能算是一根脚指头。说真的,很多时候,他这个村长还需要顾宝坤帮扶。顾宝坤在镇上领导面前说一句,至少顶得上他说十句。现在的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察言观色,在顾宝坤和顾宝地面前,说些迎合他们心思的话。同时,他还不能一味地压制顾宝乾,因为不管如何,最后人家还是兄弟啊。他一个村长,还是外人。所以,他变得格外的小心和沉重。
经过反复的权衡和磋商,最后的协议是:老太太还是停放在老屋里。儿孙们轮流着去守灵。而吊唁的场子,是换到了顾宝坤家的门前。
其实守不守都无所谓,一个死人,无声无息,她是不可能再起来到各个儿子家走动的。另外,她也不是什么香饽饽,猫狗都不馋她,不会叼走。再说了,泰太爷是一直在的。所以,守,只是遵从乡下的习俗。儿女们轮流。鉴于顾宝坤有许多事要忙,而顾宝地又是从城里来的,所以,正常情况都是顾宝乾陪着老爷子。
顾宝乾倒也愿意守,他凡事帮不上忙,有了这样的任务以后,心里也踏实。
而追悼场地换到顾宝坤家门前,一下子就显得气派了许多。事实上,说是吊唁的场子也并不准确。因为,顾宝坤只是把宴请宾客的场子搬了过来。大片大片的黑布白布,搭起了一个棚子,宣示这是一个纪念的场地。同时,它还有其它的功能。一来挡雨,二来遮阳。正中部位,放着一张条桌,上面供放着老太太的遗像。同时,还请来了一班吹鼓手,演奏。一时就很热闹了。有模有样。
若要观瞻老太太遗容,还要移步到老屋那边去。好在两处相隔不远。真要观瞻吊唁,也很是方便的。
一事两治。
然而,真正过去的并不多。一来是本村的人早在老屋就看过了,而镇上来吊唁的,更多的只是冲着顾宝坤的关系,并不介意老太太的遗容。一把年纪了,也是死得其所。
第三章
6
消息传开去,镇上的领导真的来了不少。
镇长、副书记、副镇长、工业办公室主任、派出所所长、财政所所长、文教助理、妇女主任、宣传委员都来了,精神文明指导办公室主任也来了,甚至还有镇计划生育办公室主任。他们送来的花圈摆满了场院,一直通到了村口的马路上。县上也有一些人来,大多是一些部委办局和顾宝坤有些联系的朋友。来了以后,他们分别和顾宝坤、顾宝地、顾宝乾握手,说一些安慰的语言。顾宝乾唯唯诺诺,一副老农民的样子。要不是他老母亲去世,自己怎么能握得上这些大领导那些富贵绵柔的手?顾宝地很客气地,有分寸地点头致谢。顾宝坤则是热烈地,表示着他的感谢。是的,这么多领导来,让他特别的感动。这让他在整个顾家,在全村,甚至是在全镇,显得特别的有脸面。
一些近亲和远亲也都来了,尤其是亲家们,是都要来的。不但是老一辈的亲家,小一辈的亲家也都要来。几个妯娌的父母(除了白爱萍的父母,人家在城里,不方便),都来了。郑三娥的父母年纪也有七十来岁了,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周兰芝的父亲来了,她的老母亲几年前就过世了。马桂英的父亲也来了,拄着拐,身上的衣服穿得也不整齐,邋里邋遢的。他过去是个杀猪的,几十年了,现在虽然早已不干了,但身上总是脱不了那种油腻腻的感觉。马桂英知道,就因为她父亲是个杀猪的,在妯娌中,她是不被瞧得起的。虽然她们嘴上谁也不说,但心里却是很鄙夷的。在众多的媳妇里,就她和侄媳妇刘菊花家的出身不好。刘菊花的父亲是个乡村剃头的。但一来刘菊花要比她小一辈,二来,剃头的比杀猪的,听上去还是要好一些。虽然同是劳动人民,虽然同样算是一种手艺,但是,手艺里面还是有个高下之分的。而且,别的人家虽然出身并不高贵,但人家儿女什么的都整齐,一个个谈不上什么出息,就算是种田,却也是很本分安稳。只有她,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没有一个像样子的,不是爱赌,就是爱酒。爱赌爱酒的直接后果就是导致他们全染上了偷吃扒拿的毛病。她都害怕看到他们,每次他们到她家来,都是想带点东西走。整个一个破落户!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让马桂英有种羞耻感。
丢人!
她是有苦说不出。
在所有的老少亲家中,最被顾宝坤重视的,当然就是顾小军的岳丈了,也就是张姝的父亲。他待他格外地客气。贵客。张姝的父亲只有四十多岁,在镇上,原来在水利站当会计。会计虽然不是什么官,但毕竟是公家人。
公家人和农民身份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啊!
和他一起来的,自然还有他的女儿。
张姝的父亲是带着张姝一起来的。
正像人们传言的那样,张姝真的是漂亮极了。一米六四的个头,长发飘飘,身材窈窕。也许是因为顾及老太太去世的缘故,所以,她穿了一身素色的衣服。但这一身素色的衣服,更显出她身材和大腿的修长。
“真的像画上一样啊。”村里的那些妇人们都赞叹不已。
是的,镇上的姑娘张姝,显得细皮嫩肉,皮肤白得就像是在牛奶里泡过的。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精灵古怪,简直会说话。她就像一朵鲜艳欲滴的鲜花,走到哪里,就把人们的眼球吸到哪里。走在镇上花花绿绿的一堆姑娘里,她还不像今天这样扎眼。现在,在一群灰色的人群里,她真的太扎眼了,把村里村外来到这里看场面的姑娘全比下去了。
画上的人是不必下田干活的。这样的人,只配在家养着欣赏。当然,顾家反正有的是钱,供得起。人们这时候都有了感慨,觉得漂亮就是一种资源。不,是资本。
张姝不但漂亮,而且乖巧。来了以后,她就一直低眉顺眼地跟在周兰芝这个未来婆婆的后面,帮这帮那的。而周兰芝哪里舍得让她下手?未过门的媳妇,谁家都是当成宝贝一样的供着。她让她去找小军,可她却偏偏不,宁愿和顾嫩嫩在一起。两人亲热得很,走路都并着肩膀。
顾小军看着,心里是火急火燎。他特别想找个机会和张姝再厮混在一起。虽说他过去和张姝也常见面,并且不乏有些非常亲热的举动,但现在正是在热恋头上,哪有够的时候?看他那上蹿下跳着急的样子,张姝和顾嫩嫩就很得意地笑。
她们开心得很。
顾宝坤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准媳妇比女儿,更让他喜欢。
虽然张姝还没过门,但是一切都是按照即将过门的媳妇的礼数进行的。顾宝坤想过了,他可以在县城里给他们买一套房子,让他们结婚。也许,就放在年底进行,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
在众多的来客中,还有一个人也是让顾宝坤格外欢迎的,那就是钱副镇长。
钱副镇长年龄和顾宝坤仿佛,在几个副镇长中,位列第三。但他有靠山。他和县委组织部的赵部长是亲家,他的女儿嫁给了赵部长的儿子。此外,他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省城,小儿子叫钱小涛,在镇上的多种经营管理站工作。据说,他有抽风的小毛病,医学上的正式称呼叫癫痫病。当然,这只是传闻。顾宝坤从来没见他犯过,倒是见那小子成天在镇上晃荡。小子一天到晚没个正事,平时喜欢吆五喝六的聚众打牌。自然,少不得来钱。被派出所抓过两次。但抓了就又放了。好在数目不大。
有一天,有那好闲之人,不知怎么就给顾宝坤递话,说要把顾嫩嫩介绍给钱小涛。顾宝坤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谁想后来有一次钱副镇长主动说了:“老顾啊,我前一次看到你家的闺女了。你要不嫌弃我,我们就做个儿女亲家吧。”顾宝坤一愣,赶紧说:“哪里呀,你这是抬举我啊。我哪敢高攀啊。”钱副镇长说:“别高攀不高攀了,你不嫌我官小,我不嫌你钱少,哈哈。我看我们还算是比较门当户对的。你要愿意,给个话。我们就找个机会,合计合计,作为正事,办个订亲仪式。”
顾宝坤看钱副镇长认了真,就欢喜地连声说:“好好好。”
这事说起来已经是好几个月了。顾宝坤和周兰芝合计过,要是真和钱副镇长做了亲家,那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绝对是他家高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小子浪里浪荡的,爱打牌,没正经。关键还不止这个,关键是他有病。有人说,一旦犯起这羊癫疯来,是四肢朝天,人事不省,双眼紧闭,口吐白沫。当然,吐过也就好了,不会有性命之虞。问题是,女儿同意吗?两口子商量到最后的结果是:不管她同意不同意,这门亲也要做。如果不答应这门亲事,明摆着是不给钱副镇长的面子。不给钱副镇长的面子,以后还好在镇上做事吗?至于那癫痫病,可以治嘛!
主意既定,顾宝坤就主动和钱副镇长联系,说有机会就办。这次老太太去世,钱副镇长是在所有镇领导中,第一个赶到的。一只手握着顾宝坤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手背,安慰说:“啊,亲家公,节哀!节哀!”
当时,感动得顾宝坤心头一热。
顾宝坤想,在把老太太火化安葬后,一定要把这事定下来。
“谢谢你来,”他对钱副镇长说。
钱副镇长笑笑,说:“我们是兄弟一家亲,客气什么。”
顾宝坤想想,也是。
来了这么多的客人,自然要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