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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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6期-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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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冯四杀掉狗后的第三天,邻村一户人家造房,他被包工头喊去打小工。冯四还没走到村口,就看见有几条狗在活蹦乱跳。他特意凑上前端详,发现脖子上都没挂牌,心头便存下了疑惑。 
  吃午饭的时候,他逮着主人问:“你们村还允许养狗?” 
  “狗有什么不允许养的?” 
  “听说镇里有规定养狗要缴挂牌费了,你们村还不知道?” 
  “根本没影儿的事!” 
  冯四说:“可能你还不知道,镇里早下了规定了。” 
  主人笑了:“我不知道谁知道呀,我是镇里的宣传委员,镇里下了规定我会不知道?” 
  冯四就哑了,心想看来村长是糊弄了自己。 
  这天的整个下午,甚至于后来很长时间,冯四都想不通村长干嘛不许他家养狗。因为无论从哪一点讲,他家养狗对村长家都是有利而无一弊! 
  当天晚上,冯四因为想不通这件事,把底儿透给了老婆,想让她帮着分析。老婆才懒得分析呢,一听就来气,嘴里嚷嚷着:“他这么糊弄咱家是什么意思?他以为自己是村长,就高人一等,就他家能养狗,咱家不能养?” 
  嚷着嚷着,气不打一处来,吵着要到村长家去质问。冯四慌了,连忙拽住她,劝慰道:“咱家养狗本来就为村长家,现在村长不让咱家养了,咱们养着也没意思了。” 
  老婆还是不服,冯四又说:“现在咱家的狗也杀了,你去吵,狗又不会活过来,而且反而跟村长弄僵了关系。村长再怎么着,也是一个官呀!咱家再怎么着,也不能跟官斗呀!” 
  经冯四这样一说,老婆清楚了其中的利害,胆子怯了一半。虽然她嘴里依旧骂骂咧咧着,但再也没有勇气冲出去。再后来,她开始后怕,当时万一真去骂了,那还怎么收场?冯四说得不错,村长再怎么着,也是一个官,自古民不跟官斗。 
  这以后,冯四和老婆心照不宣,绝口不提杀狗的事,那情景好像压根儿就没发生过。 
   
  九 
   
  冯四家的狗杀是杀了,但是功不可没。村长家的白白到底还是生了。虽然只生了一条狗崽,村长家照样欢天喜地。村长想,有一条就够了,能向支书有个交代就行了。 
  俗话说:官高一级压死人!对于送支书狗这个问题,村长这两年来不是没考虑过。起先,他打算买一条来送支书,转而一想不行,万一支书知道狗是买来的,就明显在他面前露了拍马的倾向,那样支书会以为自己怕他,以后就不拿他这个村长当回事。后来,村长想告诉支书狗没生崽,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暗忖一条狗毕竟是小事,这样小题大做好像很掉价。 
  现在,白白终于生了。狗崽生下不几天,村长就匆匆地送了过去。支书见村长送狗来,感到有些意外。虽然当初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但村长一直没将狗崽送给自己,他确实对村长很有意见。一条狗说破了是小事,但想开来事情不小,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意味着村长眼里有没有他这个支书。因为村长始终没将狗送来,支书就一直对他耿耿于怀,为此没少在镇领导前戳他的短处。 
  村长将狗送到后,抱歉地对支书说:“你上次提到要狗,都怪咱家的狗不争气,到现在才产下这条狗崽。” 
  听村长这么一说,支书知道自己错怪了他,回想自己多次在背里做手脚,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激动而愧疚地说:“哪里,哪里。你特意将狗送过来,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那一刻,支书冰释了前嫌,村长了却了心事,他俩愉快地交谈着,显示出前所未有的融洽,好像一对以心相交的朋友。 
  这以后,村里人就看到村里又有了两条狗。一条是村长家的白白,挂牌的;另一条是书记家的,没挂牌。 
  书记家的那条狗因为满身花点,书记的老婆给它取名阿花。当然,此阿花非彼阿花,此阿花只是彼阿花的种。 
  由于有着这层血缘关系,此阿花长大后跟彼阿花长得极为相似,以至于每次冯四路过书记家看到它,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家的阿花。那个时候,冯四就会感到莫名的难受。 
   

小而温暖的死
孔亚雷 
  孔亚雷:男,1975年出生于安徽枞阳,1997年毕业于上海对外贸易学院。曾从事过金融、媒体等多种职业,现任杭州市文联《西湖》杂志小说编辑。曾在《十月》、《山花》、《青年文学》、《江南》等期刊发表过中短篇小说若干,作品曾被《十月》增刊《小说新干线精萃》和《中华文学选刊》转载。 
   
  跟往常一样,我早上九点起床,一边听收音机里的调频音乐,一边烧水泡咖啡,烤面包片。猫始终在脚边绕来绕去。于是趁间隙给猫添换清水,喂了猫粮。天色阴沉,恰如开着的没有信号的电视屏幕。 
  现在是十月份,我开始这样的生活已经有三个月了。吃完早餐,我点燃支烟,哗啦哗啦翻动新到的晨报。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国际新闻,国内新闻,体育新闻,娱乐新闻,全部像倒入没有底的杯子的水一样。 
  我发了一会呆,然后起身拿起无绳电话,在沙发坐下,按动号码。 
  “……是我。”我说。 
  “嗯。”她在银行工作,话筒里有自动点钞机的点钞声。听来竟如某种雨声。 
  “今晚到我这儿吃饭如何?” 
  “对不起——” 
  “有事?”猫从什么角落钻出来,跳上沙发,在我身边径自躺下。 
  “事倒没有,”她压低声音,“但那个来了。” 
  “哪个?” 
  “那个嘛。” 
  是月经。我明白过来。我这人反应经常慢一拍。 
  “哦……不过,那个跟吃饭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吗?”她反问道。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点钞机雨声结束,随之响起沉甸甸的钞票捆扎声。 
  她满意地叹口气,“来就是了。菜我去买。”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对了,有件事。”我说。 
  “什么事?” 
  “昨晚我好像看到她了。” 
  “她?” 
  “她。” 
  话筒好像瞬间冰冻起来一般。她知道我说的是谁——我们共同认识的熟人只有一个。她一阵沉默,她在思考,同时回忆。这世上确实有各种各样的沉默。 
  “你是说她……”停顿片刻,她接着说,“在哪儿看到的?” 
  “怎么说好呢……电话里一下子讲不清楚。”我用大拇指摸猫的脖子。 
  “那……晚上见面再说吧。”她说,“现在忙得很。” 
  “也好。”她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未能顺利出口。我们互道再见,挂断电话。我在沙发上又坐了一会儿,放下电话后我觉得自己似乎老了一点。 
  我七月份同妻子办了离婚手续。八月份辞去了在报社的工作。从九月份开始在一家民办夜校教英语。这一切就像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似的顺次发生。现在隔一天上一次课,工资低得可怜。但一个人活下去没问题。白天则在家写作。写长篇小说。 
  她是我夜校上课的学生,在一家商业银行做营业员。但其实在夜校之前我们就认识了。是报社的一个女同事介绍的。她们是好朋友——至于好到什么程度我不太清楚。三个人一起吃过几次夜宵。后来我和她单独约会了几次。又一起睡了几次。很显然,我们都彼此喜欢对方,但未来究竟怎样,俩人都心中没数。 
  “为什么离婚?”有一次她问我。 
  “因为辞职。”简明扼要。 
  “为什么辞职?” 
  “因为想写东西。” 
  “报社不就是写东西吗?” 
  “想写不一样的东西。” 
  “什么东西叫不一样?”她好奇心算重的。 
  “具体说就是写小说。只写小说。”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写小说有趣?” 
  “没有想的那么有趣。” 
  我给她看过自己发表在刊物上的几篇短篇小说。她认真地靠在我肩上看了,看完没有说任何感想。我也没问。 
  昨天晚上上课她没来。她去参加一个高中女同学的生日聚会去了。因为拖了一会儿堂,九点半上完课,末班车的时间已经过了。夜校上课的地方离我住的地方有五站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我决定散步回去。秋天城市的夜晚散发出古代银币般的清凉气息。路过一座不大的街心公园时,我停下脚步,在长椅上坐下抽烟。我想在这美妙的夜色里多呆一会儿。我已经离婚,没有人在家里等我,我也不用等任何人。我一边抽烟一边发呆。路灯光下的街道看上去俨然某出古希腊戏剧的舞台。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就在我抽完烟,准备起身的时候,我看见了她。她正在穿越马路。从走路的姿态看,她很像是以前我在报社的一个同事——就是介绍我跟银行女孩认识的那个女同事。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确认一下并打招呼时,响起了锋利的刹车声。她被撞得几乎飘了起来。 
  很快就有一群人围上去。有人在高声打电话求救。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我就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僵在长椅上无法动弹。那到底是不是她呢?只要跑几步过去瞧一眼就能知道。但我没过去。过去了也无济于事,我想。是她也好,不是她也好,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我而改变自己的进程。 
  我在那儿坐了不知道多久。警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又都走了。人群瞬间散去。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终归,我从长椅上艰难地站起来,招手叫了辆出租车。我脑中一片空白。回到家,我照例给猫喂了猫粮,然后淋浴。淋浴后走进厨房,倒了杯矿泉水,吃了两片安眠药。 
  “说不定是你看错了,”她站在水槽前洗碗,把洗好的碗碟递给我擦干,“她不像是过马路会被车撞到的那种人。也许只是有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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