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上出问题了。”
“——是跟你那位前失吗?”
“唔。”
“那家伙不是那么趾高气扬吗?”
“倒霉的可不光是他。”
“国家又得付学费喽?”
“中国人能这么老赔下去?!”
“小心点儿,别让‘德国鬼子’听见,炒你的鱿鱼。”
“——唉,梦里梦外皆烦恼。”
“算哪,还是超脱些。我在光明剧场门前等你,怎么样?”
“不。”
桑仪咔嗒搁下电话。前些天听说《大桥》轰动,便要罗天野搞票。这会儿兴味
索然,脑子里已被那一万一千吨次级品搅得天昏地暗了。
电话又响起来,桑仪很是冒火,拿起来刚想发作,却脸色转换。
“是你——”
“桑仪,实在没办法。我们能不能见个面?”
“这种时候?”
“燃眉之急呀。”
桑仪想了想,终于答应了。
一刻钟以后,桑仪坐的土来到江边码头。一辆“皇冠”驶过来,她钻了进去。
“皇冠”飞驰而去。
暮云灰暗低沉,郊外高速公路上,车辆已亮起灯光。“皇冠”拐进岔道,驶了
公路,来到寂静的水渠边。
“你们——已经决定索赔了了”高一桐点燃烟,吐了一口问。
“通知书已拟定,明天交给你们。”桑仪回答。
“没有周旋的余地了?”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高一桐,你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儿?”她的语调也微微轻抖。
“我也是上当了。”高一桐狠狠地答。
“上当?”
“唔。实话告诉你,我又另外找了一批货。”
“早猜到了。”
“是浙江一家小厂的。我知道我三个月交不了八万吨,想找一些来填补。西南
倒有,但价格接受不了。所以——有人介绍了浙江这家。”
“你连他们的产品也没鉴定?”
“——我操它祖宗八代!”高一桐突然厉声骂起来,使劲拍了两下方向盘。
桑仪瞅着他。
“他们送了样品来,可是——”
“假的?”
“竟然是跑到西南那个厂家弄了一批来哄我们。”
“你们没派人去他们那儿考察一下吗?”
“——没去。”
“为什么呢?”
“急着跟你们谈定。”
“我的天!”
“还有,那个厂的厂长——有背景,搬了化工部一位要员出来。要我们设法将
他们的两万吨积压的货销售出去。是跟我直接通的话——”
桑仪听他说到这儿,似有所悟。她嘴角边滑出一丝轻蔑。
高一桐察觉到,便默然不语了。
“你简直是在搞一场赌博。”桑仪冷冷地说。
高一桐把脸转向窗外。
“倘若一切顺利,那么,这笔生意对你来说,就是一架梯子,对不对?——可
是,你竟没想到,你这是一种疯狂的冒险?!W公司这样的对手,你当成了可以随
意咬一口的肥肉?从赫斯到总裁,哪个不是久经沙场老奸巨滑,哄得过去吗?人家
索赔的条款早像把铡刀似地搁在那儿,你要敢要小动作,咔嚓——非断胳膊腿儿不
可!”
“你别咋唬了!”高一桐蓦地打断桑仪的话头,悻悻地,“我请你来不是听这
些的,祸事已经发生,我是想——你在W公司呆了这么久,如何能使损失减少到最
小最小?桑仪,算我求你指条路——”
桑仪端视着他,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都是中国人嘛。”高一桐又补一句。
“我用不着谁来提醒!”桑仪秀眉猝然竖起,好像她这类在外国机构工作的中
国雇员都成了洋奴似的。
“高一桐,我只能告诉你,赫斯的索赔条件与合同书的条款一样,根据我的经
验,W公司会寸步不让,这是他们的原则。”桑仪如实地道。
高一桐咬着嘴唇,眼光中透出一种绝望。
桑仪轻声说:“请送我回去吧。”
高一桐狠狠地启动了车,重新驶上了高速公路。
“皇冠”刚过立交桥,桑仪便叫停车。
“我就在这儿下。”她说。
高一桐把车缓缓滑到路旁,让桑仪下了车。
“你现在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了。”高一桐阴郁地说。
“你从来都是不肯轻易认输的。”桑仪道。
“讽刺我?”
“不。我是想,你应该挺直脊梁为你的过错负责。”
桑仪言罢,叫住一辆路过的士,钻了进去。
高一桐依旧让车停着,愣愣地想着桑仪的这句话。这句话是第二次钻进他的耳
朵。
第一次桑仪对他冷冰冰地说完这句话后,他同她分道扬镳。而这一次,他又与
谁分道扬镳呢?与自己的公司,还是自己?
他感到一阵寒噤。
十三
桑仪跨进电梯的时候,心里窝着一股火。这时候,忙得恨不得多长一双手,罗
天野还来纠缠,硬要她见面。
她来到底层,往左拐出了侧门,直奔酒吧。
“怎么嘛你,真成粘胶泥哪?!”一见罗天野,桑仪便嚷嚷。
“坐下坐下,我绝对是有要事相告,”罗天野嬉笑着。
桑仪哼了声:“有屁就放。”
“咳哟,这么难听?好好,我告诉你,你也许,快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罗
天野眨眨眼。
“什么?”桑仪不懂。
“你那么聪明的呀,还不明白?”
“你别阴阳怪气的,到底怎么回事儿?”
“同父异母呀。”
“异母?”
“我小姨嘛。”
“什么什么——”
“咳,我再说明白一点儿。我小姨怀上了,你父亲非要她去掉可她不肯,非要
留一个你父亲的种,你父亲无可奈何——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
桑仪听罢一怔,自己够烦的了,还有这种事儿搅进来。
回到办公室,她脑子里像一锅粥,很难平静下思绪。
上午她和另一位新加坡雇员去了新浦公司,当面向高一桐交了索赔通知书。
她有点奇怪,照理这么重要的交涉应该是由赫斯亲自出面的,为什么他却支派
了自己去呢?是不是W公司留有余地,她猜不透。
高一桐铁青着脸,收下了她递交的通知书。
“这批货出了问题,我们愿意承担责任。我们与贵方签订的是八万吨货物的合
同,待全部发运完毕,再根据索赔条款进行处理,怎么样?”
“余下四万吨,你能保证质量?”桑仪以警告的语调问,她没料到高一桐现在
仍然要求发货。
“我再强调一句,货物出现问题由我们负责赔偿,但不能撕毁合同。”高一桐
态度强硬。
“关于这一点,我不能作主。请稍候——桑仪说着,起身走到阳台上。掏出
“大哥大”与赫斯通话,报告了新浦方面的态度。
赫斯似乎也有点踌躇。
合同条款上只有对货物质量不符的罚款规定,并没有说明买方以可据此而不再
进卖方的货。那么,如果W公司单方面撕毁合同,那就是自己站到了不利的位置。
桑仪捏着“大哥大”,静候赫斯的回话。她明白,大胡髭的德国人这会儿要狠
下心才能决策。要么,同意继续进货——这可担着风险,万一新浦这四万吨乙基纤
维素再出质量问题,那他就要担责任了,总部可不会轻饶他,但是,拒绝进货,新
浦就有可能反索赔,借此抗衡。新浦的这一招奇险。桑仪透过玻璃窗,看见办公桌
那儿坐着高一桐的背影,分明也感觉到弥漫在他胸间的一种紧张。
终于传来了赫斯的声音,这—次他用的是德语:“可以继续发货,但必须先履
行罚款条约。”
桑仪又走进办公室。
高一桐紧紧地盯着她。
桑仪传达了自己老板的意见。赫斯也真狠,先挤压罚款,就等于新浦把已经入
账的货款要吐五分之二出来。照此计算,W公司几乎是比国际最低价还低三分之一
的价格买了两万九千吨合格的乙基纤维素。桑仪觉得嗓眼干涩。高一桐。你一句话
多轻松,“货物出现问题由我们负责赔偿”,国家几十万美金就扔进了太平洋!
“履行赔款应该在货收齐之后,这一点我们不能让步。”高一桐针锋相对。
桑仪瞅了高一桐一眼,暗地里倒欣赏这句话。同时也明白,双方处在这样的立
场,再谈是不相宜的。于是她以回去进一步请示为由,告辞离开了新浦公司。
“我估计会有如此局面,所以派你去。”赫斯听了桑仪的报告后道。
桑仪心想果然如此,他要出面谈崩了就无回旋余地。
赫斯估计新浦在赔款上会强硬坚持,究竟怎么办他也没对策,同时还得将继续
进货的决定告诉总都,便亲自写了报告电传斯图加特。
桑仪心中却还悬着一个问号,新浦硬要坚持恪守合同,它有四万吨乙基纤维素
吗?脑子没空闲,罗天野又硬塞进一个不伦不类的尴尬事儿,真叫她好烦好烦。
她抓起电话,拨了个号,想找父亲。通了对方说没人,两天没上班。
桑仪一想,烦躁中有了决断。她把桌上的材料收拾一下,快步出了办公室。
来到楼外,她招辆的士,跨进车便对司机说:“去江西路北段。”
她想,父亲准在那个女人那儿。
十四
四十出头的楚眉并不给人那种徐娘半老的感觉,因为从没生育的关系,身材就
形容窈窕也不过分。独身女子一般都有洁癖,再加善于或者说是注意保养,皮肤也
润泽细嫩。
听见悦耳的门铃声,她还抓起唇膏,往薄薄的嘴皮上涂了几笔,才快步去开了
门。
门边,站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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