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早点睡吧。”
两个人各归自己床上安歇。实际上,张文祥哪里睡得着?整整一夜,想来想去,没有合眼。对寿堂上马新贻这一声竭喊,实在弄勿清。
再说金万云第二天早上起来,到总督衙门里去走了一趟,看看没有什么事情,就回到公馆里,叫雷一鸣去喊范定富来。三个人一碰头,范定富要紧问:“什么道理,又没有成功?”“讲出来人也要气煞……”金万云这样长,那样短,细述一遍:“我赶快对他嘴巴歪歪,叫他拔出刀来快戳上去,哪里知道他拨转屁股就这样逃走哉!”范定富听了,一拍大腿:“对呀!上次在天津,也是这样。我对他歪歪嘴,叫他不要用手枪,拔出刀来戳,不知什么道理,他也就此转身跑掉了。后来我问过他:你为啥逃走?他说是弄错哉。怎么他到了要紧关子上次次弄错呢?”三个人只是摇头、叹气。雷一鸣说:“机会已经错过了,只好替他再另想办法。”
老话说:三个皮匠,顶个诸葛亮。三个人一商量,竟然又想出一个机会来。你看:一个机会刚刚错过。第二个机会倒又替他调配好哉!
金万云对雷一鸣望望:“小鬼,你再跑一趟,去把阿哥张文祥叫来。”雷一鸣答应一声,拔脚就走。还是用老办法,把张文祥找到,带着他来到金万云书房。书房门刚刚关好,人还没有坐定,金万云实在熬不住,肝火提起来了,对张文祥叫道,“阿哥!”“贤弟。”“昨天替你安排的机会怎么样?”“金贤弟,昨天的机会很好。”“既然很好,你为啥勿动手?”“啊呀,贤弟。愚兄刚要动手,可惜已被这马贼发现。”金万云对他望望:“既然马新贻已经看见,怎么会得让你惬惬意意走掉,不派人来追呢?”“老弟啊!我也为此而感到十分奇怪?昨天想了整整一夜,还没有能把其中的道理想出来。”金万云笑道,“唉!阿哥,你不知道马新贻这一声竭叫,根本不是因为看见了你,而是看到戏台上在演《刺秦》,他看得出了神,所以喊了出来。想不到把你这真刺客吓跑了。”
张文祥听到这里,跌足懊恼:“啊呀!老弟,既然这样,你为何不打个招呼?”“我怎么没有给你打招呼呢?我嘴巴向你歪歪,你难道没有看见?就是叫你放心去刺。”“啊!老弟。”张文祥又顿足道,“那我弄错了。我只当你在招呼我赶快逃走,所以我拨转身就跑出去了。”范定富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金军门,刚才我说得可对?他专门弄错。好了,金军门,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和他多烦了,还是商量今后吧!”雷一鸣也在边上说道:“金哥,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再多噜苏了。”把头旋过来对张文祥说:“阿哥,现在做兄弟的倒又有一个办法在这里。”
张文祥一听雷一鸣有办法,顿时精神十足,看着雷一鸣:“雷贤弟,你有什么好办法?不妨说给愚兄听听。”“小弟这个办法呢?叫‘安全行刺法’。一定成功,并且没有危险。”这下子张文祥上这个小鬼的当了。要紧迫问:“兄弟,什么叫‘安全行刺法’?”雷一鸣调皮地挤挤眼睛,慢吞吞地说道:“马新贻昨天七月初九做生日,他和你虽是同年,但身体不及你好。外加公事繁忙,最近又收了戏班子里的一个叫墨菊花的姑娘做姨太太。你想想,马新贻除了自己的结发家小,还有小老婆,姨太太,如夫人,起码有六,七个女人。马新贻这样不顾死活地在女人身上下功夫,身体哪里吃得消?所以马新贻总归比你先死。等到马新贻死了,搁在门板上,或者葬到坟里边,这样你阿哥拿了把毒药钢刀,蹲在死人旁边:哈哈!马贼啊马贼!今日我文祥好报仇雪恨了!拔出刀来,一刀一刀笃定戳。这种刺法,危险一点没有,事体一定成功。不过就是年数要长一点,最多三、四十年吧,也就可以了。除掉这样,你是不会成功的。”
张文祥一听,哦!原来你是说气话。唉!好机会被我一次次错过,弄得如此热心的三个老弟,都象冰凌挂到了胸口上——冷透了心。这不能埋怨他们,千怪万怪,要怪自己不好。想到这里,长叹一声:“也罢!想众位贤弟从此也不必帮助为兄,看来我张文祥也难以成功,倒不如待我死了吧!”老话说:“罢”字出口,直脚呒救。张文祥这只右手探到左手衣袖管里,把毒药钢刀抽出来,皮壳子拉掉,两只手抓牢刀柄,发一声喊:“嗳……嗳!”一把刀直往自己喉咙里戳过去。金万云一看,勿好哉!阿哥要自杀了。要紧立起身来,起只手把张文祥的双手抓牢:“哥哥怎可如此?快把家什放下,放下…。”张文祥心一酸,手一软,手指头一松,毒药刀嚓啷!落在台子上。金万云要紧好言相劝:“阿哥!你且坐下。”张文祥坐了下去。金万云说:“阿哥!你为啥突然想起要死?你昨天在两江总督衙门里不死,今天到这里反而要死,这算点啥?阿哥!今天我们三个人,说话是稍微重了一点,但都是自己弟兄,你不要动气。你哪里知道我们兄弟为了你,用心好苦啊!眼看机会错过,大家心里懊恼。现在,错过的已经错过,这里不必再说,还是重新商量今后要紧。”
张文祥心情沉重,感到的确对不起三位弟兄:“各位贤弟,现在愚兄己经明白,一次次机会错过,都是愚兄的过错。现在请求三位贤弟再为愚兄商量一个办法。这算是最后一次。如果这次再不成功,愚兄确实再也无脸来求助各位了。”金万云说:“阿哥!什么‘最后一次’?这种话,你也不必说。你哪里知道,今天我们三个人,从早上商量到现在,办法倒确实想到了一个,但是比昨天的机尝,那要麻烦得多了。”“请教贤弟,有什么办法?”“昨日众位大人已经商定。七月十八日到大校场检阅裁兵,所以马新贻一定要到大校场去。”金万云突然停住,想了一想:“哥哥,那江苏候补知县周国瑞还在你那里吗?”“还在。”“那好!_哥哥,你已经和他上过几次辕门了?”“大约有六,七次之多。”“那末,就算它是七次。你叫他在七月十八日这一天,站在大校场门口,等候马新贻。假使者到马新贻来到,叫他高喊:‘江苏候补知县周国瑞,上辕七次,七次未见。只因山东家中有重要族事,急需面禀大人,请求大人轿前相见。’马新贻一听,马上传见。在这个时候,你替周老爷去投手本,就此动手。但是这个机会,真正是眼睛一眨,必须在马新贻轿子到达演武厅,停轿出轿,路上阶沿石的这一歇歇时候。如果说马新贻已经到了上面,进入演武厅,那末这个机会又已经错过,不能再动手了。因为演武厅四周都有小老爷,势必要将你拖开。所以,你看这个机会不是比昨夫寿堂看戏时要麻烦得多了?哥哥,你看怎样?”
张文祥一听,心里想:管它!即使难若登天。咬紧牙关,还是要干。现在时张文祥,真是死都不怕,所以要紧说道:“金贤弟,蛮好,蛮好!准定如此。”“你赶快先回到栈房里去,探探周国瑞的口气,看他到时候肯不肯喊?不过你探过口气以后,要马上送个信给我们。雷一鸣就在后门口等你。”“好!”“今天是七月初十,你到十七的下半天,两点钟敲过,你再到这里来一趟。我不再叫雷一鸣来喊你了。”“有什么事吗?”“有句话要问问你。”张文祥对金万云望望:“老弟啊!既然有一句话,何不现在就问?”“不!一定要到十七日程上问,现在说没有用。”张文祥心里发痒,喔唷!老弟要“卖关子”了。这句话不讲,我这七日七夜的日子多么难过啊!“好吧!”
弟兄分手,张文祥回到“必中状元栈”。刚踏进房间,周国瑞高兴啊,要紧招呼:“恩公,你回来了?”“我回来了。”张文祥在周国瑞面前的一只凳子上坐下来,望望他,说:“周老爷!”“恩公。”“方才我到外面去,遇到一个朋友,他在马大人手下当差。我与他讲起你周老爷几次求见马大人的事,他说:这很便当。七月十八日程上,是两江检阅裁兵之日,马大人要到大校场演武厅看操。只要你到时候在校场大门口高声喊叫,让马大人听见,我马上给你上去投手本,马大人必定传见。不知周老爷你敢不敢喊叫,肯不肯喊叫?此事的成败,那就全在于你了。”周国瑞看张文祥这一本正经的神态,知道不是开玩笑,说道:“恩公,你说哪里话来?你为了我的事,千方百计托人帮助?我哪有不肯喊叫之理?何况马大人确实是我的表兄。但不知怎样喊法?还得请恩公指教。”“这我已为你想好了,有这么几句话在这里,江苏候补知县周国瑞,到此金陵,上辕七次,七次未见。只因山东家中有重大族事,急需面禀大帅,请大帅传见。就是这祥几句,不知尊意如何?”周国瑞一听,这两句句子筒单扼要,极其便当。所以对恩公文先生看看:“恩公!我人虽穷,但嗓音宏亮,真可谓‘刮辣辣’,保险不成问题。假如你恩公不信,我可以当场试给你听听!”“好啊!那末你不妨真的试这么一试。”周国瑞凝神并气,静一静心,定一定神,突然,这个呆头呆脑的周国瑞,赛过冷灰里爆出个热粟子,提高嗓音,真的在房间里喊起来哉!“江苏候补知县周国瑞,啊……!”外边的茶房阿王听见,吓得一跳,心里想:这个拐子,作啥?只听见周国瑞继续喊下去:“我到此金陵,上辕七次,七次未见……!”茶房阿王嘴里也在咕噜:“你这个赤佬,不要说七次,就是七百次也不会见的。”周围瑞只顾在哇哩哇啦地喊,客栈里的人当他在发神经病,都走过来看。张文祥说:“周老爷,好了,不要喊了!”“恩公!响不响?”“响的。”“听得见么?”“听得见的。”
张文祥见周国瑞不仅旨喊,而且还当场喊给他听,心里蛮高兴。想:让我先给金万云那里去送个信吧!故而对周国瑞说:“周老爷,我要出去一趟,和朋友碰一碰头。”“哦!这又要劳驾你恩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