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马特说。“我们这就让护士联系实验室。不过,我们要回去工作了。谢谢你专程过来。尸检没找到病理解释确实很奇怪,但我们很高兴知道抢救步骤没有疏漏。”
五分钟之后,杰克来到了晚班实验室管理员的办公室。屋子很小,没有窗户。管理员是个大块头,眼睑很厚,给人一种没睡够的感觉。他正盯着计算机屏幕,头稍稍往后仰,胸牌上写着:“你好,我是韦恩·马什。”
“这里没有佩欣斯·斯坦霍普的记录,”韦恩说。接到急诊室的电话,他非常热心,让杰克上楼到办公室找他。杰克的身份让他很重视,他可能注意到了法医徽章上写着纽约而不是马萨诸塞州,但他没说什么。
“要有编号才能查到,”韦恩解释说。“可如果她没有入院,就没有编号。”
“要么查查账单?”杰克提醒他。“检查总得有人付账吧。”
“这会儿账房肯定没人了,”韦恩说,“你刚才不是说有急诊室抢救记录单的复印件吗,上面有急诊室录入号。可以试试那个。”
杰克把急诊室记录单递给他。韦恩把号码打进去。“找到啦,”屏幕上跳出一个记录。“吉尔波特医生说得对。确实做过一个血常规,包括血小板、电解质以及常见的心脏生理指标。”
“哪些指标?”
“一到急诊室就会做肌酸激酶同工酶检查以及心肌肌钙蛋白T检查,六小时和十二小时之后各重复一次。”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吗?”
“看你怎么定义正常了,”韦恩说。他把显示屏转过来,让杰克也能看到。他指着血常规那栏。“血蛋白轻度到中度偏高,表明心脏病突发。”他的手指又移到电解质那栏。“钾浓度达到正常值的上限。如果她活下来,肯定要追查这一点,原因很明显。”
提到钾浓度,杰克心里不由地一颤。尽管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但劳丽宫外孕的时候因为血钾浓度过高进行抢救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然后他的目光落在生理指标那栏。让他吃惊的是,检查结果居然是阴性。他立刻让韦恩注意这一点。杰克的脉搏慢慢加快。难道无意中发现了谜底?
“这很常见啊,”韦恩说。“心脏病突发病人三至四小时后生理指标才会升高。随着911电话反应速度加快,通常在此之前我们已经把病人送进急诊室了。之所以每六小时重复检查一次,这也是原因之一。”杰克一边点头,一边考虑这个新信息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是忘了,还是从来就不知道,生理指标变成阳性有三至四个小时的滞后期。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无知,接下来的问题他字斟句酌。“但早先用便携式生理指标检验套盒检查的结果是阳性,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韦恩说。
“为什么?”
“有很多变量。第一,大约百分之四的阴性结果和百分之三的阳性结果是错的。虽然检查是基于特定的单克隆抗体,但也不是万无一失的。第二,便携式套盒是基于肌钙蛋白I,而不是T,而且市场上便携式套盒的品种很多。你说的那种是只查肌钙蛋白I,还是也查肌红蛋白?”
“不知道,”杰克承认。他企图回忆克雷格急诊箱里那个包装盒上写了什么,可就是想不起来。
“这点很重要。肌红蛋白呈现阳性的速度要快一些,一般在两小时以内。这个案子的时间段如何?”他拿起急诊室抢救记录,大声念起来,“佩欣斯的丈夫说大约下午五六点间,更接近六点时,病人出现胸痛和其他症状。”韦恩抬头看了看杰克。“她是大约8点被送到急诊室的,中间隔了不到四小时,这个时间段跟我们的检查结果刚好相符。你知道用便携式套盒检查是什么时候吗?”
“不知道,”杰克说。“不过如果让我猜,大概是7点半左右。”
“噢,那就很难说了。不过刚才我也解释过了,便携式套盒的生产厂家非常多,敏感度各不相同。套盒的储存也有一定要求,而且有保质期。老实说,这也是医院里不用套盒的原因。我们更喜欢用肌钙蛋白T,因为只有一个厂家能生产。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提供可重复验证的检查结果。你想不想看看我们的艾博特检验仪?太神奇了。可以测量用分光光度测量450纳米的吸光率。就在实验室的那一头,如果你想看的话。”
“谢谢,不过我想还是不看了,”杰克说。对他来说,这些技术术语太深奥了,而且他在医院停留的时间比他预计的长了两倍。他真的不想让拉塔莎再等了。他感谢韦恩帮忙,然后迅速乘电梯下楼。在电梯下到一楼的过程中,他开始怀疑克雷格的便携式检验套盒可能有点问题,要么是储存不当,要么是过期失效,所以检查结果是错的。如果佩欣斯·斯坦霍普不是死于心肌梗死呢?突然间,他找到了一个全新的调查思路,需要依赖今晚的毒物学检验结果。能危害心脏的药品可比能引起心脏病突发的药品多多了。
杰克上了车,拨通了拉塔莎的号码。跟与亚历克西斯通话时一样,他打开了扬声器,把电话放在副驾驶座上。等他把车开出医院的停车场,拉塔莎接电话了。
“你在哪儿?”她问。“我在办公室里。我买了两张热乎乎的比萨饼和两大瓶可乐。你在哪儿?”
“我刚刚离开医院。对不起,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但我发现了重要的线索。医院的分析仪显示,佩欣斯·斯坦霍普的生理指标检查结果呈阴性。”
“但你告诉我是阳性。”
“那是便携式检验套盒的结果,”杰克说。他仔细地把实验室管理员告诉他的知识解释给拉塔莎听。
“归根到底,”拉塔莎说,“我们现在不能肯定她心脏病突发,这倒是符合尸检的结果。”
“完全正确。如果是这样,那毒物学检验的结果就是关键。”
“我已经把样本送到毒物学实验室了,还留了个条子,让艾伦给我打电话。”
“很好,”杰克说。他不禁感叹自己太幸运了,能找到拉塔莎帮忙。要不是因为她,自己可能在尸检找不到心脏问题的时候就放弃了。
“相当于瞄准了那个自称悲痛欲绝的丈夫,”拉塔莎又说。
“还有一些说不通的地方,”杰克想起亚历克西斯的观点,乔丹有可能是无辜的,“不过我基本同意你的观点,虽然听上去有点险恶。”
“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尽快吧。我现在到九号公路了。你对这儿的道路应该比我熟悉啊。你趁热先吃比萨吧。”
“我等你吧,”拉塔莎说。“我这会儿正忙着给心脏冷冻解剖做准备呢。”
“我觉得我吃不下什么,”杰克说。“我现在很兴奋,感觉像喝了十杯咖啡。”
杰克关上手机,看了看时间。快10点半了,也就是说,拉塔莎的朋友马上就要到毒物学实验室上班了。杰克希望这人今晚有很多空闲时间,因为要做的项目很多,可能要忙大半夜。杰克并不指望通过毒物学检验能查出毒药。这个过程并不像电视剧里表现得那么简单。查出高浓度的常用药也许没什么问题。而毒性更大的化合物往往只需极少量便可以置人于死地。想通过毒物学检验查出这类化合物,就像谚语所说的,等于是大海捞针。
杰克停下来等红灯,一边很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湿热的晚风从窗口吹进来。他很高兴自己抽时间去了趟医院。可想到自己还怀疑过医院企图掩盖真相,他又觉得有点尴尬。但这个想法让他间接怀疑佩欣斯·斯坦霍普是否真是心脏病突发,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绿灯亮了,他继续往前开。问题在于她仍然可能是心脏病突发。韦恩也承认,就算是用那台他引以为豪的吸光率分析仪,阴性的错误率也比阳性要高。杰克叹了口气。这桩官司没有一件事是简单明了的。佩欣斯·斯坦霍普死后仍然是一个问题病人。这让杰克想起他最喜欢的律师笑话:律师和妓女的区别是什么?死了妓女就不纠缠你了。在杰克看来,佩欣斯确实有点律师的坏习气。
杰克一边开车,一边考虑是否要回去看看克雷格。这会儿他说不定已经喝了酒,吃了药,昏睡过去了。杰克是真不想回去,而且觉得没必要回去。在他看来,克雷格绝对没有自杀倾向。而且作为一个聪明的医生,克雷格非常清楚这些药有多大威力。可转念一想,回去刚好可以看看克雷格用的是哪种便携式套盒,有没有过期。只有掌握了这些信息,他才能判断出检查结果呈阳性是否可靠。
第二十一章马萨诸塞州,波士顿
2006年6月9日,星期五
凌晨1:30有大约五分钟时间,杰克看着壁钟的秒针滴滴答答义无反顾地走到了1点半钟。随着分针最后一跳,杰克深吸了一口气。刚才这几秒,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屏住呼吸的。1点半是个小小的里程碑。12小时之后他就要结婚了,逃避婚姻的这些年头就要成为历史了。他觉得有点不真实。除去最近这段时间,之前他一直是习惯单身的。他适合结婚吗?能从两个人的角度考虑问题吗?他真的不知道。
“你还好吧?”拉塔莎说着伸出手来,捏了捏杰克的胳膊。他这才回过神来。
“没事。我很好!”杰克脱口而出。刚才拉塔莎吓着他了。
“刚才我以为你是失神癫痫呢。有几分钟,你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杰克是个很注重隐私的人,但他还是想把自己的顾虑告诉拉塔莎,听听她的意见。这种反应让他很吃惊,尽管他知道自己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强烈的信任感。除了他去纽顿纪念医院这段时间,他俩已经一起工作了将近六个小时,有一种自然的亲切感。杰克一回到波士顿法医署,两人就占据了图书馆。书架基本上是空的,可能是经费不够。这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