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孩子们有好处。可他仍然无法安心。接下来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这家人携手渡过难关的可能性极小。想到这里,杰克越发觉得外表都是靠不住的。在外人看来,博曼家近乎完美:父母都是专家,孩子漂亮,房子能上时尚杂志。可内里长了癌瘤,又有谁知道。
“各位旅客请注意,”机舱里的广播突然响起来。“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刚接到地面塔台的通知,纽约地区目前处于雷雨带,无法起降。希望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一有消息,我们会随时通知大家。”
“妈的!”杰克低声骂着,右手抵住前额,用指肚按摩太阳穴。睡眠不足加上焦虑,弄得他现在头很疼。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他开始考虑如果赶不上婚礼会有什么后果。劳丽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她说过永远不会原谅他,杰克相信她肯定说到做到。劳丽轻易不做承诺,一旦承诺,言出必行。想到这里,杰克又开始怀疑自己在波士顿停留这么长时间,其实不是为了解开佩欣斯·斯坦霍普留下的谜团,而是潜意识里想逃婚。杰克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相信自己潜意识里真的有这种想法,但他无法确定。他只知道自己很想按时赶到教堂。
机舱里的广播又响起来,就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刚接到地面控制台的通知,可以正常起降了。我们将尽全力确保大家准点抵达纽约。”
不知过了多久,杰克被飞机降落在拉瓜迪亚机场的震动弄醒了。让他惊奇的是,尽管自己很焦虑,可还是睡着了;让他尴尬的是,他睡着的时候居然还流了点口水。他用手背擦嘴的时候,摸到了下巴上硬硬的胡茬。他又用手摸了摸脸上其他部位,觉得自己迫切需要洗澡刮胡子。可他看了一眼手表,觉得一样也来不及了。已经12点25分了。
杰克像狗一样抖了抖身体,好让血液循环恢复正常。他又用手指理了理头发,突然发现那个商人极力朝过道的方向躲,还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杰克觉得这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自己确实需要洗澡。虽然尸检时杰克穿了全套的高密度聚乙烯纸防护服,但尸体在地下埋了八个月,尸检完之后他又一直没空洗澡,味道可想而知。
杰克突然意识到他正在疯狂地抖腿,就算把手放在膝盖上,腿还是停不下来。他记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焦虑过。问题在于,他还得老老实实地坐着。这会儿他宁可身处跑道,和飞机一起跑。
飞机以极慢的速度滑向候机楼,又缓缓靠上登机口。不知过了多久,解安全带的铃声一响,杰克就从座位上跳起来。他身旁的商人正准备从座位上方的行李舱往外拿包,杰克拨开他径直往前走,惹得他怒目而视。杰克没理他,一路跟人打招呼借过,终于挪到了舱门口。又等了很长时间,舱门终于开了,杰克是第三个下飞机的。
杰克拨开先下飞机的两名乘客,沿着登机通道一路狂奔。进了候机楼,他就直奔行李领取处。拿上行李,他又一路跑到候机楼门口,发现外面刚下过一场暴雨,热烘烘的水汽扑面而来。他是波士顿飞往纽约的航班中第一个出候机楼的旅客,本以为不用排队等出租车。可事实并非如此。华盛顿特区飞往纽约的航班十分钟前刚到,部分旅客正在等出租车。
杰克镇定地走到队伍最前面,大声说,“我是医生,有紧急情况要处理。”这两点倒都是实话,只不过彼此没有联系。排队等车的人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似乎有一点恼火,但没人提出异议。杰克跳上了第一辆出租车。
司机正在打电话。杰克搞不清他是印度人还是巴基斯坦人。他大声说出自己在106街上的住址,出租车加速驶离机场。
杰克看了看表,现在距离1点还差18分钟。也就是说,48分钟后他必须出现在河畔教堂。他想靠在椅背上休息一会儿,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更糟糕的是,出机场之后,他们几乎在每个路口都会遇到红灯。杰克又看了看表,觉得秒针在表盘上飞跑,速度比平时快多了。现在距离1点还差15分钟了。
杰克越发紧张了。他开始考虑是否应该不回公寓,直接去教堂。优点是准时到教堂;缺点是他穿得太休闲了,而且没刮胡子没洗澡。
司机终于打完了第一个电话,正准备打第二个,杰克靠过去说,“不知这话该不该说,可我真的赶时间。”然后他又加了一句,“到了地方,如果你愿意在楼下等我,额外加20美元小费。”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等,”司机愉快地答应了。他说话带有典型的印度次大陆口音,蛮好听的。
杰克重新靠在椅背上,扣好安全带。已经12点50分了。
接下来的问题出在三区大桥的收费站上。一辆没有快速通行证的车选择了快速通行道,又没法倒车,因为后面排队的车太多了。周围的车拼命按喇叭,还有人高声叫骂。最后问题终于解决了,可又浪费了五分钟。等杰克好不容易到了曼哈顿,已经1点钟了。
杰克越来越焦虑。唯一的好处就是让他没心思考虑亚历克西斯和克雷格面临的灾难。治疗失当官司只能算不幸;谋杀案却是灭顶之灾。这家将陷入经年累月的煎熬,而且不太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司机很熟悉地形,通过一条哈莱姆区的僻静小路,很快就穿城而过。车停在杰克楼前时,刚好是1点15分。杰克还没等车停稳就开了车门。
杰克跑上楼前的台阶,冲进前门,把几个工人吓了一跳。整栋楼都在翻修,满世界灰尘,躲也躲不掉。杰克穿过大厅,跑向施工期间他和劳丽暂住的一套公寓,地板上到处都是瓦砾,腾起阵阵烟雾。
杰克用钥匙打开公寓门,刚准备进屋,被几层楼上的施工监理发现了,高喊着要跟他谈谈水管问题。杰克高喊着回答他这会儿没工夫谈。进了屋,杰克把随身行李扔到长沙发上,开始脱衣服,一直脱到卫生间门口,地上留了一长串衣服。
他先照了一下镜子,不禁皱起了眉头,双颊和下巴上布满了胡茬,像涂了一层煤灰;眼睛红红的,眼窝凹陷。他拿不定主意是该刮胡子还是洗澡,两者兼顾肯定来不及。他迅速盘算了一下,决定还是洗个澡。他将身子探进浴缸,将冷热水龙头同时拧到最大,可只流出来几滴水:看来整栋楼的水管都坏了。
杰克关上水龙头,往身上喷了很多香水,跑出卫生间。进了卧室,他匆忙套上内衣,穿好正装衬衫,套上燕尾服,拿上饰纽和袖扣,塞进裤子口袋,事先打好的黑色领结塞进另一只口袋,然后套上正装皮鞋,把钱包放进裤子后袋里,手机放进上衣口袋。做完这些,他跑下楼,进了大厅。
为了不扬起灰尘,他放慢了脚步,结果又被施工监理看见了,大声喊着非要跟他谈谈。杰克根本没理他。出了门,出租车还在等他。杰克穿过马路,跳上出租车。
“河畔教堂!”杰克大喊。
“你知道在哪条街上吗?”司机边问边从后视镜里看着杰克。
“142街,”杰克简洁地答道。他开始笨手笨脚地戴饰纽,不小心掉了一颗在椅子上,很快就滚到坐垫和椅背间的缝隙里,怎么也找不到了。杰克企图把手伸到缝隙里找,可伸不进去,只好放弃,转而戴剩下的饰纽,最下面一个扣眼干脆空着。
“你是赶着去结婚吗?”司机边问边从后视镜里继续打量着杰克。
“希望如此,”杰克说着开始对付袖扣。好不容易戴上一个,开始对付另一个。他想不起来最后一次穿燕尾服的情景,感觉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时候他还是个眼科医生。戴好袖扣,杰克弯下腰,系好鞋带,又掸了掸身上的灰。最后一步是扣好衬衫最上面一颗扣子,戴上事先打好的领结。
“看上去挺精神的,”司机说着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还用说,”杰克以一贯的讥讽口吻说道。他侧过身,从裤子后袋里掏出钱包,看了看计价器,拿出几张20美元的钞票准备付车钱,又额外准备了两张。车一开上河畔大道,他就从前后两排有机玻璃隔断的缝隙中把钱扔到副驾驶座上。
河畔教堂棕灰色的塔楼渐渐映入眼帘。跟旁边的楼群相比,这座哥特式的建筑显得鹤立鸡群。教堂前停着几辆黑色豪华轿车。除了几位靠在车边休息的司机,再没有其他人了。杰克看了看表。1点33分。他迟到了三分钟。
车还没停稳,杰克就打开了车门。他头也没回地冲司机说了句谢谢,跳下车,两步一级冲上教堂的台阶,边跑边扣上衣的扣子。劳丽突然出现在教堂门口,穿着一袭白色的婚纱,美若天仙,身后传来气势恢弘的管风琴音乐。
杰克不禁驻足观赏。他觉得劳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漂亮,确实容光焕发。美中不足的是,此刻她叉着腰,紧握双拳,正气呼呼地看着他。她父亲蒙哥马利大夫也在,看上去气度不凡,但神情严肃。
“杰克!”劳丽的声音有点恼火,但显然已经放下心来。“你迟到了!”
“嘿,”杰克摊开手,回敬道。“至少我还来了。”
劳丽忍不住笑起来。“滚到教堂里去,”她以开玩笑的口气命令道。
杰克爬完剩下的台阶,握住劳丽伸过来的手。劳丽靠近一点,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满是关切。
“天哪,你脸色真差。”
“不要这么恭维我嘛,”杰克装出一副羞涩的样子。
“你都没刮胡子就来啦?”
“还有比这更糟的呢,”他主动承认,希望她没察觉出自己已经30几个小时没洗澡了。
“我不知道嫁给你是对还是错,”劳丽的笑容又回来了。“我妈妈的朋友看到你,肯定会大惊失色。”
“换了我也得吓一跳。”
劳丽苦笑了一下。“你啊,本性难移。”
“这话我不同意。我觉得我已经在变了。我确实迟到了一点,但我还是来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