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3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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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3年第5期-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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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宗岱少时习武,体格健壮,从在培正中学读书开始坚持冷水浴几十年,直到逝世前两年卧床不起时为止。在1962年10月24日为《羊城晚报》写的《我和体育锻炼》一文中说他自己受了辛亥革命后民族意识高涨的影响,注重体格锻炼,于是“帽子、棉袄、雨伞都成了我的死敌”②。中山大学的老教授戴镏龄回忆说:“三十年代北大温源宁教授在一篇描写的英文小品里,说他行路像汽车一般飞驰。初到重庆复旦大学时,他应邀参加重要校务会议,却于会议前临时到几十里外的村子去了,大家以为他无论如何赶不上开会了。结果他不但在会前按时赶到,还背回一头奶羊,是村上农民卖给他的。他的迅速和膂力立刻成了奇谈,而他却认为这太寻常了,算不了什么。”③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梁宗岱、沉樱夫妇曾经与女作家赵清阁比邻而居,有一次赵清阁受到有青帮背景的四川挑夫敲竹杠,梁宗岱愤而抱打不平,甚至在青帮百余人云集楼下时也面无惧色。赵清阁事隔半个多世纪还回忆起这事,说梁宗岱“人很魁梧,有北方人的直爽豪迈,富正义感④。” 
  而且,梁宗岱在人们的印象中总是生气勃勃,充满激情的。温源宁教授在三十年代写的书中是这样来描述梁宗岱的:“万一有人长期埋头于硬性的研究科目之中,忘了活着是什么滋味,他应该看看宗岱,便可有所领会。万一有人因为某种原因灰心失望,他应该看看宗岱那双眼中的火焰和宗岱那湿润的双唇的热情颤动,来唤醒他对‘五感’世界应有的兴趣;因为我整个一辈子也没见过宗岱那样的人,那么朝气蓬蓬,生气勃勃,对这个色、声、香、味、触的荣华世界那么充满了激情。”⑤ 
  根据戴镏龄的回忆,梁宗岱的胆大是极为有名的,“文革”初期,在强迫劳动的工地上,他当众说:“江青不是好人,昨夜听到香港广播,我相信内容有事实根据,不冤枉她。”1968年他被迫游街示众,农民在一旁喊口号:“打倒刘少奇!打倒牛鬼蛇神!”事后梁宗岱对戴镏龄说:“叫农民骂刘少奇,没良心,经济困难时期,是刘少奇提出三自一包,救活农民的呀!”⑥ 
  梁宗岱的好争论也是有名的。用他在岭南大学的同学余世鹏的回忆说:“为人血气刚强,性烈如火,好胜好斗,且好找麻烦。”⑦据他自己的回忆,1929年他在巴黎卢森堡公园旁边与徐志摩见面时,两人就讨论新诗的问题,居然谈了三天三夜,最后连徐志摩游览的时间都没有了。⑧另外,朱光潜、罗念生等都是梁宗岱讨论问题的对象。梁宗岱的好多文章都是源于与朱光潜的观点的争论。当然,这种急论是纯粹的学术争鸣,没有任何的个人意气。1983年,梁宗岱逝世以后,朱光潜在卧病中特作挽联一副:“毕生至亲,既丧逝者行自念;好诗良药,长留德泽在人间。”前辈学者的这种宽容大度、不因人废学的态度,确实令人感佩。 
   
  二、“诗心”的表征之一:诗歌创作 
   
  梁宗岱的“诗心”极为典型地表征在他的诗歌创作中。理解他本人的诗歌创作实践,对我们理解和阐释他的诗学也是极有帮助的。在梁宗岱本人的意识里,写诗与他的诗歌研究是占着同等地位并相辅相成的。他是由对诗歌的创作、体验入手来研究诗歌的。 
  梁宗岱的诗歌创作与他的人生历程相对应也可分为四个时期。第一个时期包括从1919至1924年赴欧洲前在广州读书时写的诗,最后以《晚祷》结集出版;第二个时期包括梁宗岱1924至1930年在欧洲留学期间用法文写的诗;第三个时期包括1931年留学回国直至1944年回百色前写的诗,有散见于报纸杂志的诗和四十年代在重庆编成的词集《芦笛风》(附十四行诗六首);第四个时期包括他1944年回百色后至1983年逝世期间写的诗,留下来的数量不多,主要是一些写景、怀古、劳动的旧体诗,有自编的油印诗集《梁宗岱诗选》。⑨ 
  收在诗集《晚祷》中的诗是梁宗岱青少年的诗作,大部分是爱情诗。梁宗岱自己曾经回忆说:“那是二十余年前,当每个人都多少是诗人,每个人都多少感到写诗的冲动的年龄,在十五至二十岁之间。我那时在广州东山一间北瞰白云山南带珠江的教会学校读书。就是在那触目尽是花叶交荫,红楼掩映的南国首都的郊外,我初次邂逅我年轻时的大幸福,同时——这是自然底恶意和诡伎——也是我底大悲哀。也就在那时底前后,我第一次和诗接触。我和诗接触得那么晚(我十五岁以前的读物全限于小说和散文),一接触便给它那么不由分说地抓住(因为那么投合我底心境),以致我不论古今中外新旧的诗都兼收并蓄。于是,踯躅在无端的哀乐之间,浸淫浮忱于诗和爱里,我不独认识情调上每一个音阶,并且骤然似乎发见眼前每一件物底神秘。我幼稚的心紧张到像一根风中的丝弦,即最轻微的震荡也足以使它铿然成音。”他把这段时期形容为是“我底诗的生活最热烈的时期”,说“一切诗的意象都那么容易,那么随时随地形成……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心到手到,直觉和表现是同一刻的现实”。⑩ 
  正是在这诗心勃发、诗情激荡的时期里,梁宗岱用他热烈诚挚的心歌咏着爱情。在《途遇》(1922)一诗中他这样写道: 
   
  我不能忘记那一天 
   
  夕阳在山,轻风微漾, 
  幽竹在暮霭里掩映着。 
  黄蝉花的香气在梦境般的 
  黄昏的沉默里浸着。 
   
  独自徜徉在夹道上。 
  伊姗姗的走过来。 
  竹影萧疏中, 
  我们互相认识了, 
  伊低头赧然微笑地走过; 
  我也低头赧然微笑地走过。 
  一再回顾地——去了。 
   
  在那刹那里—— 
  直到如今犹觉着—— 
  心弦感着了如梦的 
  沉默,羞怯,与微笑的颤动。 
  这是一首抛弃了格律但又有着内在节奏的自由诗,充分显示出了诗人对诗歌语言的敏锐感觉和不凡使用。诗的第二节一二两句写“途遇”的美景,并用“微漾”来形容“轻风”,暗含以“水”喻“风”的隐喻,紧接着的第三四句形容奇特,把“沉默”暗喻为水,并说黄蝉花的香气在“梦境般的/黄昏的沉默里浸着”,形容着一个修饰着另一个,形成了繁复丰富的语言修辞效果。诗的第三节通过对“低头赧然微笑”的反复强调,写出了初恋的人的甜蜜、温柔与羞怯。诗的最后一节写到“心弦感着了如梦的/沉默,羞怯,与微笑的颤动”,这里由于诗句的跨行甚至产生了某种歧义的诗歌语言效果,“如梦的”可以看成是“沉默,羞怯,与微笑的颤动”这整句诗的修饰语,也可看成是和“微笑的”相并列的修饰语,只修饰“沉默,羞怯”,体现出了诗人驾驭语言的高超技巧,使诗意显得丰富朦胧。 
  《散后》(1922)是梁宗岱写的一系列短诗,可能是受当时小诗热的影响创作的,内容以爱情和哲理思考为主。其中第三首写: 
  琴弦断了! 
  砰然凄急紧张地哭了一声: 
  是创痛的呼吁? 
  是悲哀的叫喊? 
  诗只四句,把琴弦拟人化,把它的“断”喻为“哭”,并连用了“砰然凄急紧张”三个形容词,写出了声音、情态和情感,诗意饱满。其中第六首写: 
  白莲睡在清池里, 
  伊要过伊酣梦的生活。 
  夏夜的风淡淡地吹了, 
  伊便不觉地 
  瓣瓣的堕落污泥里了。 
  诗把“白莲”这一意象拟人化,用一种展开性的曲喻形象生动地写出了她美丽的“酣梦”与不幸的凋零。诗的第七首写: 
  对忧虑充满的心 
  那一阵阵夹着微风送来的花香 
  不过是对于紧张的琴弦 
  猝然的急弹罢! 
  这首诗把“忧虑充满的心”比喻为“紧张的琴弦”,并把“微风送来的花香”比喻为“猝然的急弹”,诗句隔行相呼应,结构谨严,比喻奇特,诗意繁复朦胧。第三十一首写: 
  幽梦里, 
  我和伊并肩默默的伫立, 
  在月明如洗的园中, 
  听蔷薇滴着香露, 
  清月颤着银波。 
  全诗想象丰富,意象美丽,写出了一对恋人的痴情和美好的情感。尤其是最后两句“听蔷薇滴着香露,/清月颤着银波”,把视觉(清月颤着银波)变幻为听觉(听),使用通感写出了诗情与物象的契合,更富有诗意的含蓄与美丽。 
  《晚祷(二)》(1924)是梁宗岱自己的得意之作: 
  我独自地站在篱边。 
  主呵,在这暮霭底茫昧中, 
  温软的影儿恬静地来去, 
  牧羊儿正开始他野蔷薇底幽梦。 
  我独自地站在这里, 
  悔恨而沉思着我狂热的从前, 
  狂妄地采撷世界底花朵。 
  我只含泪地期待着—— 
  祈望有幽微的片红 
  给春暮阑珊的东风 
  不经意地吹到我底面前。 
  虔诚地,轻谧地 
  在黄昏星忏悔底温光中 
  完成我感恩底晚祷。 
   
  全诗共十四句,是首不分节的十四行诗,其副标题是“呈敏慧”,是送给他在培正中学读书时的同学的,全诗诗意连贯,前四句写景,次四句写自己对过去的悔恨和现在的期待,后六句写自己期待的内容,其安排很像西方的十四行诗,在语言的使用上,也保持了他一贯的特点,如“野蔷薇的幽梦”以花(自然界有形的事物)修饰幽梦(无形之物)。梁宗岱后来评价他以前的诗时说《晚祷》中有着许多“春草般乱生的意象”,除了像《晚祷(二)》这样“极少数的例外”,都不能算是“完成的诗”。'11' 
  总之,梁宗岱的诗好用比喻、通感,诗意繁复朦胧,正如周良沛所言,这具有“繁复的象征”的特点,就爱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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