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3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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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3年第5期-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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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药瓶握在手里,小声地为自己辩解。然而,我的回答却让你更加恼火。你一把夺过药瓶,把药全都倒在厨房的地板上。 
  你以为我是傻瓜啊?连消化药和安眠药也分不清?我可是要当大夫的人! 
  没想到你会发这么大的火。我低下头,默默地望着地板。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泪如泉涌……大概,大概是出于感激吧。 
  不管你是怎么从我的抽屉里发现安眠药的,我还是从心里感激你。因为你关心我,才会翻动我的东西,才发现了安眠药。一股暖流传遍我的全身,原来你的心里还装着我,但愿这不是我的错觉。 
  总之,尽管你怒气冲天,而我却感到莫大的安慰。哦,也有人在乎我啊,不会让我这样死去……我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一个人。面对你的怒斥,我说了声对不起,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句话啊。 
  对不起?对不起就算完啦?你对我说过的……这么快就忘记啦? 
  你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我只能呆呆地望着你摔门出去的背影。 
  当我把你扔到地下的安眠药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时,才猛然想起了你最后说的那句话: 
  你对我说过的,这么快就忘记啦? 
  哦,原来你心里还装着我的表白,为了那句话而来……你把我的爱记在心上。 
  我的心有种燃烧的感觉。我把笤帚扔到一边,迅速地跑了出去,可你早已没了踪影。我焦急地在楼道门前徘徊着,担心你一去不再来。 
  我一直等到凌晨也没有看见你的身影。 
   
  前 夜 
   
  那天晚上,我守着你放在小屋里的一堆东西等到天亮。后半夜我经不住困倦睡着了,可是很快又被噩梦惊醒了。梦里,你像一个幽灵偷偷潜入屋里,悄悄带着你的东西消失在夜幕中。我担心你会在我睡着的时候回来。 
  一个白天过去了,当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仍然不见你的踪影。距离你出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心急如焚。你会不会就这样不辞而别?想到此,我不寒而栗。 
  为什么至今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心里抱怨起来。假如你早一点给我一个答案,我不至于如此焦躁和不安……后来我又安慰自己,等待有什么?在岁月的长河中,也许等待也是一种幸福。 
  我开始着手准备晚饭,我实在无法这样坐等下去。炖好了鱿鱼之后,我拿出一瓶葡萄酒放到餐桌上,把煤气放到最低档,然后走到阳台往下看。 
  最后的一抹夕阳已经射进楼群中了,却依然不见你的身影。楼下传来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年青妈妈们从幼儿园接回孩子。在树阴下卖菜的妇女们也开始收摊了。旁边的教堂里传来了教徒们唱圣歌的声音。 
  夜幕渐渐降临了,我久久地坐在朦胧的夜色中。突然,从厨房里传出一股焦味,我这才想起锅里的鱿鱼,赶紧跑到厨房关掉了煤气。鱿鱼已经变成了黑色的锅巴了。 
  这时门铃响了。大概是门卫,也许是隔壁的邻居闻到焦味给门卫打了电话。 
  我摘下围裙,一边驱赶着烟雾,一边打开门。我想说,没什么,已经关掉了煤气。推开门,我愣住了,是你站在门口。 
  看上去你心情还不错。你摇晃着手里的酒瓶说: 
  这是朋友送给我的人参酒,说是十年的老陈酒哪。 
  你愉快地说着走了进来,大概你是去参加朋友们为你举行的欢送宴会。真是庆幸,我还担心你会一脸怒气地回来呢。 
  我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我开始用剩下的鱿鱼重新做菜。我做菜的时候,你靠坐在墙上,望着对面楼里亮起的一盏盏灯。 
  重新端上饭菜后,你在我的对面坐下。你没吃几口饭,却很快就喝完了一碗汤。长长的沉默又开始了。假如此时你对我说一句话,我就会把我的心都掏给你看。可是你却一直缄口不语。 
  似乎为了打破沉默,你打开人参酒瓶,在葡萄酒杯里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一饮而尽,接着又倒了一杯。就这样连续喝了两杯之后,你终于开了口。 
  我,我不知道我是谁,从哪儿来…… 
  你的话似乎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世界上真正知道自己的人有多少呢?人人都知道在田里施肥浇灌,可却不懂得如何去耕耘自己的心田。所以,世界上许多名人至死也搞不懂自己。 
  我曾听说你刚出生就被送到舅舅的家,舅舅对亲戚们说,你是从一个远房亲戚家里抱来的,你的父母均已去世。可你说得却不一样。 
  每个人都会寻根的。我不是要否认现在的父亲,而是想知道自己是谁。你也许不知道……告诉我是养子的人是姑妈。 
  妈妈?我感到十分突然,瞪大眼睛望着你。你仿佛刚刚咽下一粒苦药,表情苦涩。这时我才发现你脸上笼罩着一层阴影。唉,我怎么这么傻,一直没有发现你内心深处的哀愁。 
  把扔到妇产科的我抱回家里的人是姑妈。姑妈没对你说吗?姑妈年轻时做过护士…… 
  我从来没有听妈妈提起过。只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食物中毒,妈妈让我吐出吃进的东西,然后给我打了吊针。那时,我还以为世界上所有的妈妈都会打针呢。哦,想起来了,过去,邻居哪个小朋友受了伤,妈妈都会给他们包扎伤口、擦药处置。爸爸开工厂时,有一次,一位工人的手指被机器绞断,工人送到医院后,妈妈把掉下的手指拣起来,消毒后迅速送到医院,才使那位工人保住了手指。可是,妈妈为何不把她年轻时的事情告诉我呢? 
  听到你说的这些话……我很吃惊。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我比你还难过啊。我心里说,不会的,不可能,可是感觉却非常奇妙。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当场拒绝你,而一直拖到现在……我,我也说不清楚。 
  那就是爱的感觉。 
  我说。你淡淡地笑了笑。你似乎还没有理出头绪,思维一片混乱。 
  假如那真是……真是爱,那么,以后会怎么样? 
  你反问道。我心中茫然。以后,以后……我没有想过。假如相爱,那么理所当然应该在一起呀,可是我却不敢肯定我们能否在一起。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认为,假如你接受了我,那么就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 
  看我不说话,你又苦笑了一下。似乎在说,你看,没有答案吧。你又喝下一杯酒,长叹了一口气说: 
  我对爸爸说……有结婚对象。我说很快就带着女朋友回家看望。 
  听到结婚两个字,我的心脏似乎都要停止了跳动。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站到那个位置上,却仿佛已经站在了那里,紧张得不得了。那个场面那么生动地展现在我的面前,弄得我浑身直冒虚汗。显然,谁都不能容忍我们。 
  我们私奔? 
  你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这次我笑了。逃到哪去呢?我可以容忍别人的嘲笑,可你不同。这意味着你抛弃父母,甚至你的前程。 
  尼泊尔,或者是西藏,哪儿都无所谓。 
  说归说,我不相信你会有那样的勇气。因为从小到大,你一直是善良、听话的好儿子。我无法回答你。然而,心里却强烈地渴望着你会那么做,希望你有这个勇气。 
  接下来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你把朋友送的人参酒全喝光了,连那瓶葡萄酒也都喝了下去。你脱下毛衣外套,走到阳台上。阳台上放着我刚刚买来的白色椅子和茶几。每当想望窗外或者等待时,每当度过不眠之夜时,我都非常需要它的陪伴。你摸了摸椅子坐在上面。 
  对面的楼渐渐淹没在夜幕中。窗户上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了。 
  关灯。 
  你指着卧室里的灯对我说道。关灯后,屋里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氛。仿佛在一个无人涉足的原始森林里仰望星星。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去看另一种光亮,真是一种奇妙而愉快的感觉。光亮中的一切尽收眼底。从超市里走出的男人,匆忙跑向电梯的女人,亮着车灯等待客人的出租车,就连对面一家客厅里蛋糕上的蜡烛也看得清清楚楚。 
  观望别人的生活实在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可是,那些对别人了如指掌,对自己却一无所知的人实在是太悲哀了。就像能给别人治病,却救不了自己的大夫那样。 
  你用微醉的声音说道。然后,你向我吐出了这些年来埋在心中的话。你似乎是借了酒力来说这一切的。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吗?那时你九岁,我也只有十一岁……不知你想过没有?某个人就像是你的分身。那时,我是个腼腆的男孩儿,而你却像一个假小子。那时,我真怀疑我们的灵魂和身体是否错了位,就是说,我们出生时,灵魂找错了自己的身体。你在小阁楼睡着了的时候,我突然生出想摸一摸你的冲动。起初,我摸了你的头发,接着摸你的额头,鼻子和嘴唇,最后想摸一摸你的脖子,这时我突然害怕起来。你要是醒了怎么办……我感到脸红耳热,呼吸急促起来,结果……我没有摸到。那个时候,我只要看到圆的东西就想去摸一摸。为什么会这样……后来,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因为我缺少母爱…… 
  说完,你问我还有没有酒。我担心你喝醉,可还是从冰箱里给你拿出一瓶啤酒。我想听你把话说完。 
  你凝神望了一会儿窗外,仰起脖子往嘴里倒啤酒。每次咽进去的时候,都传来犹如心脏搏动的声音。望着你突起的声带,我突然感到很害羞。你用手擦了擦嘴边的泡沫,继续讲道: 
  后来,再次见到你是在火车站。从那天以后,我发现我很反常。你越是在我的近处,我越是感到害怕。我担心自己不小心喜欢上你,担心自己像小时候那样产生摸你的冲动……因此,我就像个傻瓜……决定讨厌你。那时,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儿。我暗自庆幸。我希望一切就这么结束,与那个女孩儿相爱、结婚……像所有的人那样过日子,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位置。可是,她却先走了……永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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