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就能来做个凤翔节度使什么的了,所以我要快点去凉州。”说罢起身。沈戍边也跟着起身,问:“可是你现在不是进士,也不是凉州节度使,只是一个钦犯,身边无一兵一卒,就这样去凉州——?”李剑南一指自己的马,一拍自己的剑,朗声道:“我就这一人、一马、一剑,也能搅得那凉州风声鹤唳,起码取他们守将的项上人头不在话下!”沈戍边伸出大拇指,道:“够狠,我发现最近我们大唐一下子出了很多够狠的人,早这样我们就不用和番狗不断会盟乞和了,我真想跟你一起去打凉州,我做梦都想打凉州,然后打沙州,一直打到番狗老窝逻些算完!”李剑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会有机会的,只是我此次出关,是逃亡,生死难料,你还是等着和崔度一起去打吐蕃吧。”沈戍边叹息道:“我是要等八哥回来……李大哥,我这里有在朔方边关时画的一幅唐兵蕃兵的守备图,给你,这样你晚上偷着过关容易些……”说罢从怀中扯出一张方方正正的羊皮。李剑南喜道:“多谢沈兄弟的大礼!”沈戍边又从腰后拎过那酒囊,道:“李大哥,关外是苦寒之地,带着这袋烧酒吧!”李剑南接过,又重重地拍了拍沈戍边的肩膀,牵马。靠着城门的黑脸矮墩墩的董威也睡醒了,搓了搓冻麻的双手,茫然看着李剑南,李剑南冲他笑了笑,道:“董二哥,你好,再见。” 董威懵懂地点着头,憨厚一笑,道:“你好,再见。”李剑南翻身上马,踏雪而去。董威凑近还在向李剑南背影眺望的沈戍边,问:“这人谁啊,怎么这么眼熟?”沈戍边指了指身后城墙上的画像,董威瞪起铜铃般的眼睛,慢慢张大了嘴。沈戍边得意洋洋道:“我就说他会来,怎么样,今晚这顿酒你是逃不掉了吧董二哥。”
李剑南改成夜行晓宿,到了朔方的灵州,然后参照了一下沈戍边的守备图,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穿越了大唐的国界。
此时李剑南的心里有一点点豪迈,一点点凄凉。策马徐行,眼前景物渐明,忽听不远处隐约有马嘶声传来,李剑南提马向前,又听到兵刃相碰和打斗呼喝声,不由暗暗奇怪,翻身下马,将马系在一棵矮树上,猫腰前行,却见前面灌木中有一大片四方形空地,空地四周有四个举火把的大汉,空地中两位盔甲明亮的将军一个用斧一个用戟,正在马上斗得难解难分,二人斧来戟往间已渐渐靠近李剑南藏身所在。
李剑南看了几个回合,心中暗道:“看来这二将是在演练,并非真的动手,看他们两个穿的是唐军盔甲,招式也甚为纯熟,难道是大唐的边关将领?”正思忖间,忽见眼前火把齐齐一灭,头顶劲风响动,不及细想,纵身而起,一斧一戟落空,齐齐向上一撩,李剑南已在空中一折一翻,落到了他们背后的空地上,那用斧的将军头也不回,摆右臂向后就是一斧,李剑南向后跃开一步,堪堪避开,叫了声好,那用戟的将军已拨过马头,喝了一声:“阎兄且慢!”那用斧的汉子也转过马头,道:“这厮闪得倒快!”四周火把重又燃起,李剑南不由得吸了口冷气。四周明暗中,围着自己的,密密麻麻,至少有三四百人,并且手里都提着各式各样的兵刃,对自己虎视耽耽,似乎只待一声令下,就要扑过来将自己乱刃分尸,而自己那匹可怜的马,也被套了几道绳索牵在后面。
那用戟的将军握戟在手,一抱拳,道:“请问阁下是什么人,为什么深夜偷过大唐边界,又偷窥我弟兄演练?”李剑南还了一礼,不卑不亢道:“我怎么觉得是我一步一步踏入你们设的陷阱中呢,你们明显是先有探子看到我,回来报信,然后大多数人四周散开,留二位将军在这里点火比武,吸引我注意力,然后你们两个一起动手,虽然不是想要我的命,但明显是想重伤我,之后见我比想像中难对付,就打算用群殴来解决……还顺便绑架了我的马……”众汉子齐声哄堂大笑,马上用戟的将军脸上红了一红,道:“兵不厌诈,胜者为王,阁下身手了得,如果兄弟你是吐蕃的探子,虽然群殴不是什么光彩方式,但为了保全这众多兄弟的身家性命,也只能从权了。”李剑南一笑,道:“即使是探子,我也应该是大唐的探子,我只是路过,如果打扰了各位演练的雅兴,那是我的不对。能不能把马还给我?”那用斧的汉子怒道:“奶奶的,你现在是阶下囚,还跟我们兄弟谈条件,快快招出你的身份,否则我们就灭你的口!”
李剑南背起手,哈哈一笑,道:“没想到我李剑南在大唐是个钦犯,逃到吐蕃来还是要被追杀,真是境况凄凉啊!”那用戟的汉子“咦”了一声,问道:“李剑南?大唐进士!凉州节度使!!”李剑南尴尬地笑笑,道:“现在都不是了,现在是在逃钦犯。”那用斧的将军大喝一声,从马上直挺挺地跃到李剑南面前,将斧往地里一插,蒲扇般的两只大手就扳在了李剑南双肩上,李剑南微笑,不动。那将军哈哈大笑,道:“我说除了崔度那娃子谁还能避开俺这么厉害的两斧子呢,原来是连俺大哥都赞不绝口的那个李剑南兄弟,兄弟啊,你在那边可是太露脸了,又是争公主又是杀皇帝的,最重要的是——教训了崔度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子,就冲这点,俺就要好好谢谢你!”那边用戟的将军也挂了戟跃下马,拱手道:“多有得罪李兄弟,我叫安景,他叫阎英达,我们二人都是沙州人氏,与张议潮大哥是八拜之交,久闻兄弟大名,今日得见,幸甚,幸甚啊!”李剑南喜道:“二位英雄不必客气,原来是一家人,张大哥可好?他也在附近么?”阎英达松了手,道:“大哥可不敢随便离开沙州,我们兄弟也是每隔一两个月便要回去一次,免得穆赤那厮疑心。”安景道:“穆赤是吐蕃的沙州守将,大哥派我们二人时常到凉州来,联络各村各部落有志反抗吐蕃暴政的大唐青壮子民,于夜晚在附近习练武艺阵法,白天仍照常耕牧,这两年来于沙州、甘州、肃州、凉州一带已汇集了五六千训练有素的兵马了,只是装备和武器上还不大齐整……对了,上次崔度将军就是如你这般闯了过来,三五招间便制服了我二人,听我们一番解释后,便将这一带的唐军撤走,以免与我们误起纷争,还送了我们几百套盔甲兵器……”
阎英达愤愤道:“他那是将功折罪,应该的,敢打掉老子的斧子,哼!”安景呵呵一笑,对李剑南道:“我这兄弟,就是个不服输的脾气,总嚷嚷着要再找崔度将军比试一回。”李剑南自言自语道:“这崔度倒是有心……”安景问:“李兄弟你说什么?”李剑南摇摇头道:“没什么,张大哥真是深谋远虑,如此苦心经营。”安景道:“是啊,大哥为了尽早起义,殚精竭虑,寝食难安的。对了李兄弟,你这次到吐蕃,可是来找张大哥的?”李剑南支吾了一下,心想如果说自己是心血来潮想去单挑凉州的吐蕃守军,岂不是显得很孩子气,何况自己到了吐蕃,也没有不去沙州见张大哥的道理,于是便点头,道:“正是。”安景喜道:“太好了,我们半个月后一起回沙州,张大哥如得了李兄弟这个强援,如虎添翼,定可大事早成!”李剑南忙谦虚道:“安大哥才是真正的文武全才,小弟才疏学浅,又没经过什么历练,不添乱就不错了,以后还请安大哥、阎大哥时常指点啊!”阎英达老实不客气地点点头,道:“这个兄弟你就放心,有哥哥们在,不会让你吃亏的!走,天也亮了,咱们去鸣沙村吃全羊喝烧刀子驱寒去!”
天色大亮,李剑南正和安景阎英达等在帐内饮奶茶等烤全羊,忽听帐外一阵骚动,安景起身,掀开帐篷的棉帘,却听外面一人朗声大笑,道:“剑南兄弟何在?”李剑南闻声一惊,也起身疾步来到帐口,喜道:“是张大哥么?”一个白袍如雪、腰悬长剑、豹头虎目,天神般的虬髯汉子已探身入帐,看着李剑南由衷开心地笑着。正是张议潮。四手紧握,李剑南道:“一别数月,大哥更加神采飞扬了!”张议潮呵呵道:“比不得兄弟你啊,你豪言一人一马一剑取凉州,又和让他们吃过大亏的小将军崔度战成平手,那凉州的吐蕃守将们对你可是日夜提防啊,这凉州附近的百姓都盼你早日来救他们呢!”李剑南面上微微一红,道:“那是一时意气,真要取凉州,少不得要大哥和你手下的精兵强将帮忙呢!”张议潮忽然放低声音道:“这个忙哥哥可一定得帮,不能让大唐的公主未来的弟妹被崔度那小子抢了去。咱沙州的将士可不比他崔度的朔方将士差!”李剑南面上更红,忙转移话题:“大哥如何到了这里,不怕沙州吐蕃守将疑心?”张议潮道:“是穆赤派我来的。来,李兄弟,给你介绍个高僧认识!”说罢拉了李剑南出帐,指着一位慈眉善目、面容清矍的老僧道:“这位便是被吐蕃赤祖德赞赞普封为‘知释门都法律兼摄行教授’、每年都要召请到逻些城讲法的高僧大德洪辩大师,洪大师远怀故国,愿被皇风,暗地里帮我们好多忙,大家坦诚相见无妨!”
李剑南双掌合什,深深一礼。张议潮又对洪辩道:“这位便是我常向大师提起的上次在法门寺结识的兄弟李剑南!”洪辩也双掌合什,道:“施主眉宇间的英气遮掩不住,身上也有五色祥和之光,是与我佛有大因缘之人,老僧得以结识,甚是高兴啊!”李剑南受宠若惊,道:“大师大名,远播中原,没想到大师方外之人,也能心怀故国,让小生愈加钦敬。”洪辩微笑道:“佛陀入五浊恶世,要救的也不过是这些普普通通的芸芸众生,我大唐子民,在这些番人暗无天日的统治下除反抗已无路可走,老衲不过是顺应天意尽一点慈悲之心,不足挂齿。”张议潮拉着二人道:“我们入帐,边吃边聊!”
众人在大帐内围着火炉坐定,安景使人为洪辩单独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