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册 恨水东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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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册 恨水东逝-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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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终于听见他开口了,都纷纷走上前去。福晋乌雅氏给允在送上了一碗发着暗红色的水来说:“王爷,这是一碗参须汤。您就将就着喝两口吧。这屋里原来是放着二斤老山参的,可是,那些个天杀的狗才们过来一‘查’,就给查没了。到哪山唱哪山歌,王爷你也不要把这事看得太认真了。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他娘的,这是什么世道?”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样的流下来了。
  说句老实话,这位王妃今天的所见所闻,还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她本是老安亲王的老女儿,由康熙指定嫁给了允禩。而允禩的生母,倒是内务府辛者库的浣衣奴出身。乌雅氏嫁到这里,无形中提高了允禩的身价。所以她平日里最是骄横跋扈,从来也不把允禩放在眼里。家里的上下人等,背后都称她为“王府太后”。如今家败人散,她才意识到离了允禩,她其实是一文也不值的。她趴在允禩身上哭泣着:“这都怪我,怪我呀,全是我拖累了你……”
  




一百零六回 分家财八爷留后步 传密信至死不低头

  她这番话也不能说是没有一点道理。当年康熙第一次废太子时,曾下诏让群臣推荐太子,允禩是最得人望的。康熙曾为此下过一道诏谕给儿子们,其中有一段话,说允禩“受帛于妻,而其妻又嫉妒行恶”。其实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指允禩“怕老婆”,他要是主宰了天下,就会有“女主当国”之祸。康熙这话,说得太怕人了!所以,从那时起,允禩就再也没有翻过身来。
  允禩见妻子这样,淡淡一笑说道:“你别哭,也别这样说。这里头的事情,你清楚,我明白。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词呢?我是树大招风,才高震主的罪,与你是一点也不相干的。圣祖当年那样做,是为了教训一下太子,是个幌子罢了。可是,我们都当了真,这才出了事的。他老人家吓坏了,以为我有篡位的野心。可是,他老人家又为我们选了一个什么样的主子呢?我自忖还算得上是个人中之杰,好歹也还当着总理王大臣,总不能看着他把满朝文武都撵得鸡飞狗跳墙吧。再说,我也并不想为那五斗米折腰!他算个什么东西呢?他是在忌妒我比他更得人心。他连个女人都不如,还有脸坐在龙位上当皇帝吗?!”
  弘时走了,允禩却怀着悲愤地说:“好了,咱们不说雍正了,说他就让人更恨更悲,我们还是为自己打算一下吧。福晋是不相干的,雍正顶多也不过是把你逐回娘家。真到了那一天,你一定要把儿子们带好,不管是不是你自己亲生的,他们可都是我的血脉。他们能够成人,我活着或者死了,都会安心的……”
  话尚未说完,屋子里已经是一片哭声了。乌雅氏边哭边说道:“我的爷呀,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那个挨千刀的,他……他还要把我们怎么样呢?我不回娘家,哪里也不去,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和爷在一起……老天哪,你怎么也不睁开眼睛看看,有哪家的哥子能把弟弟逼到这个份上呢……”
  允禩知道,自己已没有时间来和她们这些老娘们多说了。他断然地低声吼道:“都别哭,你们好好地听我说。刚才弘时告诉我,老四想改封我为‘民王’,但我对这位四哥知道得太清楚了,他这不过是把一步棋分成两步走罢了。不把我整死或者整疯,他是绝不会罢手的。所以,我们百事都要做好准备,预则立,不预则废。万一我被圈禁,你们何苦要跟着全搭进去?我的身边只留两人足矣!我看,就是紫燕和湘竹她们两个通房丫头吧——不过,你们俩要是不愿意,我还可以再换别人,我一点也不想勉强你们。”
  话音刚落,正在榻边侍候着的两个丫头早已扑倒在地,跪着叩头说:“爷呀,我们两个都是讨饭出身的人,是爷在人市上把我们买回来的。自从跟了爷,这才几年啊,连我们两个的老子娘都成了人上之人。我们就是现在死了,能报得完爷的恩情吗?老天爷是不会亏了您这样的好人的,我们俩也不愿离开您一步!”
  允禩听了这话,也感到欣慰。他当然相信紫燕和湘竹的话,全府上下的奴才们,哪一个不是受过他的大恩的呀!他这一生,从来是乐善好施扶危济贫的,“八贤王”,“八佛爷”这些个尊号能是轻易得来的吗?对这一点,他自己也从来都是充满自信的。
  乌雅氏在一旁垂泪说:“这可真是难为你们两个了,我在这里先谢谢你们。不过,这事还在可知与不可知之间,要真是到了这一步,别的人全都跟我回娘家去好了。他雍正就是再狠毒,还能株连到你的岳父家里去?”
  允禩却连连摇头说:“不不不,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我知道你身边还存着几个体己钱,也不过就是百十万吧。你这样失魂落魄地回去,娘家人的脸色就是那么好看的吗?我已经想好了,得让你多带点银子回去,就权当是借娘家的房子住些时候,不化他们的一文钱。至于其余的家丁和仆妇们,我现在就要遣散!”
  “现在?”房子里的人全都愣在那里了。
  弘旺是长子,今年已有十五六岁,也完全懂事了。他跪着上前一步说:“父亲,您这样做很容易引起流言,也大过于扎眼了。事情还不到那一步,皇上又本来就是疑心很重的人,这种时候,我们做事要越谨慎越好啊!”
  允禩苦笑一声说:“好孩子,我怎么能不知道你的心?可是,你不明白,等到了那一步再想法子就晚了!”他翻身坐了起来,从枕头下边抽出厚厚的一叠银票来,在手里掂了掂,心酸地笑着说:“人哪,最好是有权。有了权,什么美女、华堂、名声,全部会不招自至;其次,就是要有钱。他雍正抄走了我八百万。瞧,我这里还有一千万呢!我要全部分了它,今晚就分,让大家明天就走散!我叫他抄!叫他这个无可救药的钱痨挨门挨户地去抄吧!”
  在场的人们全部被他这行动惊得呆住了。因为他们谁也难以猜想到,这个平日里从来都口不言利的允禩,手里竟然会放着这么大的一笔活钱!允禩把那把崭新硬挺的银票高高举起,又把它分作两半,一多半交给了乌雅氏说:“你把它收好了,也可以分一些给自己的家人们。穷的就多分一些,富的就少分一点。”他又思忖了一下,对紫燕说道:“你去传话给何柱儿,叫他和管家丁金贵带着二管家们都来这里,在月洞门口听候吩咐。”紫燕答应一声,蹲身一福走了。福晋此时早已满脸是泪地说道:“好爷呀,难道我们这个家,今晚就要败了吗?”
  “夫妻本是同根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允禩苦笑着说,“夫妻尚且如此,何况别人呢?其实,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不散的筵席。别说这家,这朝,这代,这国,就连这世界也有灰飞烟灭的那一天!好了,外人们就要进来了,你身份贵重,别让他们看着笑话。这里只留下紫燕、湘竹和你。何柱儿来了,由你亲手分拨银两。弘旺,你送你娘姨太太们全都回去。”
  紫燕带着何柱儿进来了,她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二管家。最后是老管家丁金贵。丁金贵垂手侍立,看着弘旺等人出去,这才率领着管家们向允禩行礼。丁金贵说:“禀八爷,奴才清点了一下,全府里的人大多都听爷的吩咐,没有外出。只有西院茶库里的三个小子裹了些钧瓷茶具跑了。还有东院在书房侍候的,有八个人告了病,最混蛋的是刘家,他们一家四口跑了个净光!外门房的憨牛儿他们几个商量着,要把跑了的人,一个个全都抓回来,叫他们跪死在爷的书房前。是奴才按住了,没让他们乱动。奴才知道,这是见真章的时候,凡是叛主逃跑者,奴才总归要一个个的拿回来,用大棍打死这些个畜生!”
  允禩立刻就说:“这样不行,你们千万不要这样做!要真的是忠于主子,就得听你主子的话,我从来都是施恩不望报的。留,是你们的忠义;走,也有各人自己的道理。非但不许你们去追打,每人还要助他们五百两银子!”允禩的声调变得那么的柔和,“你们都知道,我对外人尚且不记他们的过,何况自己的家人,又何况是这种时候?不但是现在,将来你们遇上了他们,也不可造次鲁莽!”湘竹给他捧了一杯茶来,他接过来呷了一口,又把将要遣散家人的原因和办法说了一遍。最后他说,“我算了一下,拿出了三百五十万银子分给大家。单身的奴才,每人五千;成了家的,每口人分四千;我的家生子奴才们,每人八千;太监是每人六千。这还有些剩余,我给自己留下十万,你们这十几个管家把剩下的二十来万全都分了吧。我不图别的,就算是你们辛苦服侍我一场的一点念心儿吧。我不能学前头的直亲王,抠着掖着地不舍得给下人一点,结果全被人家抄走,弄了个净光。”
  允禩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这些个管家们全部哭成了一团。丁金贵连连磕头,声结气咽地说:“爷,您是气糊涂了吗?你要叫我们都当不义的奴才吗?什么死呀活的,不就是一条命罢了,我们要的什么银子?爷只管放心,您走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就是打回家去种庄稼,还能养活不了自己吗?我的好糊涂的主子啊……”
  听着这些话,允禩的眼中也转着泪水:“不,你们的爷饱读史书,我不糊涂,一点儿也不糊涂!这事我已反复想过好几次了,假如天不绝我,我们自然还有重新见面的时候;我如果过不去这个坎儿,还不如早离早散的好。今晚分了银子,能够走的,立刻就走;拖家带口走着不易的,大白天一窝蜂似的出去,太显眼了些,要一拨一拨地走,不要让人发现了。我如今虽然被改了个脏名字,可好歹还是个王,也能够抗得住。他雍正是要对我赶尽杀绝的,你们怎么办呢?难道还都留着给爷殉葬吗?”他泪眼模糊地看着何柱儿说,“唉,只是苦了你了。你的名声太大,又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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