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邓硃的家属,被流放日南郡(今越南河内)比景县,其它的内外宗亲一律免官赶回老家新野去当老百姓。
做了七年皇后的小阴氏不能承受如此大的落差和家族覆没的惨痛,没过多久,她就在桐宫中死去了,大约只有二十多岁。被草草地埋葬在临平亭部。阴氏家族和阴皇后的垮台,整件事的前后过程,与和帝庶母宋大贵人当年遭遇的“生菟巫蛊案”几乎如出一辙。看来和帝确实从历史中取得了不少经验。
阴氏家族和邓硃一家完蛋,对于邓绥以及邓氏家族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自然是一个好消息,不但保住了荣华富贵,更保住了身家性命,前途也极看好,所有的人都知道,下一位皇后肯定是邓绥无疑。然而两家人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及那场瞒不过明眼人的巫蛊之狱,不能不使自幼浸润在儒家教育中的邓绥矛盾重重,这所有的一切虽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事过之后,她仍然认为自己在这样一场伤及亲眷的大狱之后正位中宫,无论如何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一向爱惜羽毛的邓绥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不让旁人非议自己,在阴氏被废后自称患上重病,避开众人的眼光,闭门不出。
然而和帝心意已决。当年十月辛卯,阴后被废不到百日的时候,和帝的册后诏书就下达了:“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唯邓贵人德冠后庭,乃可当之。”邓绥终于在她21岁的时候,登上了东汉王朝皇后的位置。无论那场巫蛊之狱有多少疑点让人诟病,邓绥在当上皇后之后的表现,确实让人们相信,她是比小阴氏更合格的皇后人选。在邓绥做皇后之前,各郡国都四处搜刮珍奇宝物向后宫进贡,宫中也以奢华为风尚,百姓不知为此遭了多少罪。邓绥一即后位,就下令取消进贡珍玩的陋习。当然,郡国向帝后进贡是一种必须的礼节,不能完全禁绝,于是她定下规矩,岁贡只收纸墨,其它不能入宫。和帝想要给邓绥的亲人加官晋爵,她也多次恳请推辞,因此在和帝一朝,邓皇后的大哥邓骘只当了个小小的虎贲中郎将。
然而,永元十三年那场几乎夺去性命的大病,已经将和帝的健康催毁。还在青年的他连父亲章帝那样的寿数都熬不到了。就在邓绥当皇后的第三年、元兴元年(公元105)的冬天,她的丈夫和帝刘肇就死在了章德前殿,享年仅二十六周岁。似乎他能够从第一场大病中逃出来的唯一原因,只是老天要让他完成册立邓绥这项工作,如今任务完成,他也就可以撂挑子了。
二十四岁的邓绥成了寡妇,也成了东汉王朝的又一位太后。
要做太后,第一个前提就是得有儿皇帝。然而此时的和帝后宫中并没有一个皇子的身影。朝中的大臣们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新寡的邓绥却向公卿们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和帝早有皇子,都养在民间。原来,和帝前后有十余名皇子夭折,到后来他自己都开始疑心后宫中另有玄机,有人暗中加害自己的子嗣。我们可以回想一下和帝养母窦太后及其家族的结局,很容易就联想得到,是不是有受恩于窦氏的宫人内监在其中担任了复仇的角色。但是猜测归猜测,深宫幽暗,怎样追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和帝终于不得不认输,放弃了追查。惹不起躲得起,往后再有皇子降生,就一律秘密抱出皇宫,寄养在民间。现在和帝死了,邓绥做为最清楚内情的人,立即派人从民间将皇子接回皇宫。
被接回来的皇子有两位,一个是八岁的刘胜,一个是刚满百日的刘隆。按照儒家“嫡长制”的继承法则,刘胜是当然的小皇帝。只是这位皇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娘胎里就带来了毛病,而且还是“痼疾”。当然,真要坚持儒家礼仪的话,这根本就不成为问题。更何况朝臣们都认为,这个“痼疾”完全不影响他担任皇帝。——照这样推测,刘胜可能是有某种天生的外表缺陷,如兔唇枝指一类或腿脚残疾,绝不是后来晋王朝的司马衷先生那样的智力缺陷。
然而多年来一向表现得循规蹈矩、讲究儒家道义、淡泊名利的邓绥,在这个时候忽然变得让所有的人都不认识她了。——也许这才是真实的邓绥,更也许她从后宫中吸取了更多的经验教训。
在邓绥看来,刘胜已经八岁,无论如何都是自己养不亲的,只有襁褓中的刘隆,才有可能让自己象当年的马明德皇后那样,养出一个完全只认自己做母亲、认自己的家族做舅家的皇帝。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完全违背儒家和皇家习惯的决定:迎立少子刘隆为帝,八岁的哥哥刘胜被封为平原王。大概是有鉴于和帝从前屡次在宫中丧子的惨痛经验,更有可能是要牢牢看住朝中头号重臣的行动,她还增加了一项遭人非议的决策:让太傅张禹留宿禁宫,五天才许回家一次。
即使这样,邓绥仍然觉得不放心。史书上这样形容邓绥的心思:“太后以帝幼弱,远虑不虞”。一个真正做母亲的人,空口白牙地怎么就会舍得想到儿子可能会早死呢,这不是咒儿子吗?更何况小儿子即使夭折,现成地就有一个年已八岁的哥哥在,立即补上就行,能有什么“不虞”?说白了,对于邓绥来说,“不虞”正是刘胜原本在情在理的即位之事。她不能让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握。为了防止这样的意外,她要来一个双保险:万一刘隆当真又重蹈了十几个哥哥的覆辙,那么谁能继位?难道能让刘胜补上?自己已经否认了他一次,他重新做上皇帝并成年掌权后,他和他的亲信以及外戚家族是绝对会大行报复的。
延平元年(公元106)三月,按照惯例,在举行了和帝的葬礼之后,和帝的四个兄弟们:前废太子清河王刘庆、济北王刘寿、河间王刘开、常山王刘章,都要带着家眷返回各自的封国。然而就在他们打算起身的时候,邓太后宣布了一个让人们意外的命令:留下前废太子刘庆的长子、十三岁的刘诂。同时被留下的还有刘庆的王妃、刘祜的嫡母耿姬。
有了刘庆做后备,邓绥的第二道保险在四月也开始了:大哥邓骘从一个中级武将直接提拔为上蔡侯、车骑将军、待遇等同三公,成为百官之长并掌管兵权;弟弟黄门侍郎邓悝则顶上大哥的空缺为虎贲中郎将,与大哥上下呼应;另两位兄弟邓弘、邓阊都晋封为侍中,成为文官中的首领级人物。
当初邓绥做皇后的时候,主动推辞兄长升官机会的举动到这里已经真相大白:那全是做出来蒙骗皇帝的假象而已。在她做皇后的时候还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和帝想要追封邓绥的父亲,三公之一的司空陈宠坚决反对。当时邓绥表现得十分谦恭柔婉,毫无怨言,和帝也仍然坚持追封了邓训。照说事情就应该到此为止。谁知邓绥早已记恨,等到她成为太后,陈家就算是晦气罩了顶。陈宠倒是死得早,他的儿子陈忠却没法摆脱困境。在邓绥摄政期间,无论他如何尽忠职守,都得不到晋升的机会,小鞋一穿就是十八年。
所有的准备都做到十足十,邓绥开始了自己名义上的太后、事实上的女皇生涯。话说回来,除了在选择储君的问题上有私心杂念之外,邓绥实在是勤政爱民的,她的忧国忧民程度,远远超过历史上绝大多数的的男性君主。
六月初,听说有三十七个郡与封国大雨成灾,邓绥当即颁布诏书,削减太官、导官、尚方、内署的各种御用衣服车马、珍肴美味和各色奢靡富丽的用品。还下令除了供奉皇陵祠庙以外,不得使用精白米麦,自己以身作则,每日早晚只吃一次肉食。以往太官、汤官的固定费用每年将近二万万钱,也削减至数千万钱。各郡、各封国的贡物,都将数量削减一半以上。宫廷内部也开源节流:上林苑的猎鹰、猎犬全部卖掉;各地离宫、别馆所储备的存米、干粮、薪柴、木炭,也一律下令减少。
六月二十一日,邓绥又再次下诏,遣散皇宫中的部分宫人,多年来因为刑法严峻而被罚没入宫为奴婢的皇族成员一律免罪,成为自由的平民。邓绥虽然长年处于深宫,却早已广泛留意民间的消息,因此在七月十五日她又颁布一道敕令,疾言厉色地对主管官员训斥道:“近来水灾为患,然而各地官员为了粉饰太平,求取前途虚名,往往隐瞒灾情,报喜不报忧,明明是作物失收农田毁坏,报成垦田增加;明明是百姓流散,却报成是增加户口;隐瞒辖区内的重大犯罪,使不法之徒得不到惩处;不按规定任免官吏,举荐名不符实的‘人材’。最终将这些祸害转嫁在百姓身上。而你们这些京官却与地方官员互相包庇勾结,既不知畏天更不知愧疚于人。从现在起,对不法官员的惩罚将加重。你们这些二千石高官必须认真核查百姓所受的伤害,免除他们的赋税。”
在管理宫内事务方面,她也展现出了自己的聪明才智。据说,和帝刚去世的时候,宫中丢失了一箧大珍珠,邓太后认为如果拷打追逼定然会有冤屈,因此特地将有嫌疑的宫人都召到面前来讯问,同时察颜观色,果然水落石出。和帝有一个男宠名叫吉成,是和帝最为宠爱的,早已招得其它男宠切齿妒恨,于是他们趁着和帝去世的机会,共同诬蔑吉成要对皇帝之死负责,说他行了巫蛊之事。吉成被掖庭拷问之后,果然俯首认罪,证据分明。结果邓绥却起了疑心,认为吉成对和帝一向忠诚,此事不合情理,坚持要亲自核实。终于还了吉成一个清白。后来她还亲自到洛阳寺察勘有无冤狱,一个死囚临去时张口欲言的瞬间就被她看在了眼里,并立即追查出确实是一桩被拷打出来的冤屈。
——不知邓绥是从哪里了解到拷打必出冤狱的?难道是阴皇后的巫蛊案让她有了深刻感悟不成?
(也许真是因为对巫蛊之狱心中有愧,永初四年冬天,邓太后的母亲新野君阴氏患病不起,邓绥不但前往省亲,而且还留居在府中。三公联名上表,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