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亦即此意。
综上,仁者的好恶之心是由清净心发出的,出发点是好的;仁者通晓好恶的规律而能利人,结果也是好的。好和恶都是“智”的体现。
『4』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孔子说:“真正有志于成仁的人,是没有憎恨心的。”
苟表示真正、真实的。真达到仁的境界,已经无我,与宇宙万物同根同源,与一切众生一体同悲,内心并没有怨恨。他所表现出来的好恶,不过是因他人善、恶言行所感,而教化别人的方便手段而已。《老子》说:“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得善矣。”
这段话是对上章的补充,目的是纠正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在理解上的偏差,一看孔子说好人、恶人都是仁者,于是宵小之辈便去杀人放火,还美其名曰“遵循孔子的教导”,以恶劝世。所以孔子点出好恶的关键:内心根本没有恶,恶只是一种表演而已,表面金刚怒目,心中菩萨低眉,方便起到阻人向恶的目的。元音老人在《讲座》中讲解了一个“家贼难防时如何”的公案:
梁山缘观禅师座下,有个园头,是管菜园子的,种菜供大家吃。他是个开悟的人。有一天,有个僧人去挑逗他,要他露个消息。说他:“你怎么不去问堂头和尚?问一、二则话,结结缘嘛。”园头说:“除非我不去问,我要去问,须教堂头和尚下禅床立地在!”第二天,梁山禅师上堂,园头站出来问:“家贼难防时如何?”就是说,妄念纷飞,不可收拾的时候,怎么对付?梁山说:“识得不为冤。”意思是,你既已知道妄念纷飞,不必睬它,任它自生自灭,不跟它跑。跟它跑是流浪,压制它是“搬石头压草”,都不行。跟它跑、压制它,都是用的冤枉功夫,认识清楚,不跟它跑,就不冤枉了。园头说:“识得后如何?”认识清楚了,怎么处理这妄念啊?梁山说:“贬向无生国里!”本来无生,有就是没有,不睬它就是了,久久妄念自然不起,这就是贬向无生国里。园头说:“莫是他安身立命处么?”意思是,妄念不起就是安身立命处吗?这样就究竟了吗?梁山说:“死水不藏龙。”意思是,死住于念头不起的境界,是走了错路。死定就像一潭死水那样,不藏龙——没有什么用处。园头说:“如何是活水里龙?”梁山说:“兴波不作浪。”什么事都可以做,就是“兴波”。但毫无挂碍,一点也不往心里挂,做了就等于没有做,这就是“不作浪”。园头接着说:“忽然倾湫倒岳时如何?”倾湫(qiū 水潭)倒岳,把山岳都冲倒了,好大的波浪啊!就是说忽然大发脾气,怎么样啊?梁山果然从法座上走下来,一把抓住园头,说:“阇黎(shé lí‘阿阇黎’的略称,义为教育僧徒的轨范师,高僧。也可泛指僧)!莫教湿着老僧袈裟角。”发脾气只是“菩萨心肠罗刹面”,吓吓对方,教育他人而已,毫无嗔怒之心。看似倾湫倒岳之势,还不曾弄湿袈裟角呢!看他古人一问一答,相续得恰如其分,如箭锋相拄。若非见地透彻,焉能如是?
这则公案是眼明后用功的极好参考,悟道的仁者度人,可谓气象万千,心途直指,却并非真的翻山倒海也。“仁者无敌”不是说仁者练成了绝世武功,而是仁者心中根本不存在敌人,大家平等而亲仁,又何来仇恨与敌对呢?
『5』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失?)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孔子说:“富贵人人想要,如果不是正当方法得来的,宁可不要。贫贱人人讨厌,如果不是以正当方法脱离的,也宁可不脱离。君子如果与仁背道而驰,还算什么君子呢?就连一顿饭的工夫都不能违背仁,言语造作时合乎仁,颠沛流离时也要合乎仁。”
“贫与贱……不以其道得之……”的“得”应为“失”或“离”之误。古人将字写在竹片上,写错就用刀片刮掉重写。以我写文章的经验,总难免会有错别字。孔子及其弟子也可能一不小心写错字,凡圣无二嘛。
见富贵不动心的,至少我没见过,但取之有道是可以做到的。过去中国人对爱钱的人往往嗤之以鼻,觉得有钱就必定是庸俗、没有格调之人。可扪心自问,谁不爱钱?那些视钱财如粪土的人确属不易,但也不可说他们的品德就如何高尚。真正品德高尚的人,钱财只要取之有道,可救人济世,何必视它为粪土而包装自己的清高呢?
“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是说明君子要时刻不离仁。离仁而谈富贵贫困,就好比离仁而说好、恶一样,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颠倒妄想。
『6』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这句话存在不同的理解。南怀瑾先生说是:“我没见过好仁的人会去讨厌不仁的人的”,但下文将“好仁者”与“恶不仁者”并列,分别加以阐述了。可见“恶不仁者”是专指一群人,与“好仁者”是并列的关系。
孔子说:“我没见过喜欢仁的人,也没见过厌恶不仁的人。喜欢仁的人,当然是无可比拟的;厌恶不仁的人,其实也是仁啊,因为他不会让不仁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有能一天都致力于追求仁的人吗?我没见过能力不足的人(只有不愿意那样去做的人),也许有能力不足的吧,可我没见过。”
孔子感慨没有真正好仁、恶不仁的人。《大学》说:“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真正恶不仁者,也可以达到仁,因为他讨厌不仁而能杜绝自己做不仁的事。可问题是没人真愿意整天都努力地保持仁,为什么呢?因为人难以克服各种习气。即便明白我与宇宙万物一体的妙道,可凡事以自己为中心的习气还很重,智慧之力未充,所以仍得不到解脱受用。
通常所说的修道——找自己的本来面目并不难,你只要把所有不是“自己”的全放下,赤条条放无所放的,不就是自己吗?静坐的时候,耳不闻、眼不看、鼻不嗅、口不言、身不动、思不兴,房子女人全靠边,慢慢呼吸也绵长,也停止了,回光一照,哪个是我?不就找到了嘛!自己有的本性要开发出来,又不是无中生有,怎么会难呢?难就难在放下,就怕你挂念房子女人,心不清净,如同镜子脏了不能照天照地。所以孔子所讲的显发“道”体的方法,就是放下。里仁——时刻把仁放在心上,就等于把物、欲放下,这是人人都能做到的,除非你自己不愿意做。
『7』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古代以500家一为党,党也指党朋、交际圈。“人之过也,各于其党”,有人说是“人的过错,各有不同”,有的说是“人犯的过错总是与他党团里的人性质是一样的”。这两种说法,都是建立在“人以群分”基础上的,认为过错也可分出党朋来。那我就不服气了,古人言“出淤泥而不染”,谁说人一定犯朋友们一样的错误?共产党里有犯过路线错误的,有成为贪官的,都是少数啊,不能一棍子掀翻一条船吧。所以我认为正确的理解是:
孔子说:“人的过错就在周围的人事中。省察这些过错,就了解仁的内涵了。”
“党”是周围人事环境。“观过,斯知仁矣”要与上章“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联系起来,如果你能在生活中处处省察,知道哪些是错的,慢慢就能使自己避免犯这样的错误,而能接近仁的品德了。
放下即休
『8』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孔子说:“早上明白人生的真谛,晚上死都不怕了。”
读到这句话不得了,非要弄明白什么是“道”了。我是很怕死的,知“道”了连死都不怕,真是太好了,“道”怎么那么宝贵?
我们研究“五十知天命”的时候,稍微提到了道家对于“道”的解释,他与儒家的“道”意义是相同的,指人的本来面目,形而上的道体,能发起各种作用的功能。
孟子说:“穷心尽性,穷性尽命。”可见命便是一切生命本体之起源处。在佛家称“佛”、“觉”,在基督教称为“上帝”。问题在于,从古至今,没人能描述“道”究竟是什么样子,凡是走过一遭回来的,说的是同样的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见道的情况无法表述,“言语道断,心行处灭”。这就玄了,也是很多人不愿意去实证的原因,是不是老前辈在骗我们?我刚接触“道”的时候,年轻气盛,心想:我不名一文,他们骗我干什么?想必是他们没水平表达,且待我去打探一番,回来说个详细的给大家听听。可搞到现在,也不敢担保自己说得明白,实在是“不可说,不可说也”。外人都评价我们一桶水倒来倒去,那我今天说个不倒来倒去的:
说来头头都是道,空无一物太寂寥。
深在香闺无人识,一朝谋面乐逍遥。
是不是好一首香艳的情爱诗?有听明白的吗?有就恭喜了,和她逍遥去啊。前人弄一些玄虚,其实都是幽默,只是你不明白罢了。这事非得自己去打探一番,抱得美人归就什么都明白了。
其实生活中处处充满了类似道这样有,而又无法言明的名词。比如说“快乐”、 “能力”是什么?都没有实相,不象杯子和碗一样能拿给你看看。可快乐和能力又是可以通过其他事物、现象来显现的。比如开心微笑时,你感受到快乐了;见一个人